這是……
雨滴聲？現在還在下雨嗎？
雲裳一睜開眼便看到窗外下著傾盆大雨，她的額頭與臉龐燙得有如火炭一樣，全身各處的關節疼痛不已。
這裡是雲裳在辰仙府邸的房間。
‘太好了！我還沒被趕下山去！’
雲裳感到額上有一股舒適的涼意，不知是誰正用手摸著自己的額頭，當她一轉過頭，便看到辰仙守在那兒，床的一旁擺放著一張椅子，而辰仙就坐在那張椅子上。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房間裡十分昏暗。
“把藥喝了。”辰仙說道。
“嗯。”雲裳乖乖點了點頭，將嘴唇貼近盛著湯藥的碗邊，口感十分溫潤。
辰仙接著開口問道：“你不想嫁給皇子？”
“當然了……他整整大了我一輪，而且已經有好幾位妃子，還有年紀和我一般大的女兒呢。”
“那就別嫁了。”
“爹爹已和皇上談好婚事，我要是太任性的話，就會……”
“呵，你還真孝順。”辰仙挖苦道。
雲裳在黑暗中思考片刻之後，緩緩開口道：“不管是爹爹還是辰仙，我希望我最珍視的人都能幸福地過日子。”
只見黑暗中有個身影輕輕地晃了一下，“雲裳，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雲裳不禁鼻頭一酸，拉高被子蓋住臉龐，不過她仍“嗯”地應了一聲。
“我並非單單針對你一人，我也有我的苦衷……”
難不成這與辰仙的豔藍色眼眸以及銀色肌膚有關嗎？辰仙不再開口，雲裳也沉默以對，房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原來如此……是這種感覺……”雙方靜默許久之後，雲裳率先拉下蓋著臉龐的被子喃喃自語：“生病不舒服的時候，很容易感到寂寞與不安，這時只要有人陪在身邊，就會覺得很開心。”
雲裳並未因辰仙的拒絕而消沉下來，相反地，現在雲裳的內心欣喜無比，因為辰仙的陪伴讓雲裳感到十分暖心。
孃親當初也是這種心情吧？
每當雲裳陪在孃親身旁時，孃親一定也十分開心吧？不，其實孃親最希望陪在她身邊、用手撫摸她的額頭、溫柔地照料她喝湯藥的一定另有其人……
孃親曾說過：“嫁給一個如意郎君吧。”然後還不斷地訴說自己過去的故事，告訴女兒愛上一個人會使自己感到幸福。
即使時間很短暫、即使情郎對自己的感情早已冷淡、即使已經數年未曾相見也無妨。
雲裳的孃親帶著幸福的笑容逝世了。
所以，雲裳決定登上白苑山，決定去見辰仙、向他表明心意。即使自己必須嫁給皇子，即使會被辰仙拒絕，然而只要勇敢地吐露自己的心意便可算是愛上了對方，便可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辰仙！”雲裳朝著他的身影輕聲呼喚：“我很開心，能夠找到一個當我身體不適時，希望他能陪伴在自己左右的人；我很開心，能找到一個真心希望他能得到幸福的人。”
辰仙默默不語，雲裳低聲說道：“明兒個我就會下山回家。”
或許是湯藥逐漸發揮藥效了，雲裳在濃濃的睡意侵襲下閉上雙眼，但是在墜入夢鄉前，她感到一陣輕風拂過。
她輕輕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發現了一隻朝著夜空翱翔而去的……神獸的身影。
那是一條銀色的龍。
龍向來被人視為“瑞獸”，敬之為“神”，看到它那長長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後，雲裳便墜入深沉的夢境之中。
翌日清晨，雲裳的燒退了，可是辰仙卻遲遲未曾返家。
阿白送她回到山腳下，家家戶戶的屋簷都裝飾著龍形飾品，相當醒目。
今天是龍神祭的日子。
用來裝飾屋簷的龍用稻草編織而成，再以花果點綴，顏色似金似黃，百姓稱之為“龍神”，據說它住在比崑崙山更為遙遠的西天之上。
龍是象徵權利與繁榮的神獸，傳說金龍曾輔佐武國第一代皇帝建國，並賜予恩惠。
自傳說之始已過了數百年，每年一到夏至，民間便會舉行龍神祭。
而今年的龍神祭正好是雲裳滿十五歲的日子。
屋外鑼鼓喧天，夾雜著人們的歡笑聲，舞龍隊伍已經來到了大街上。
去年，雲裳並沒有乖乖待在家中，她混入看熱鬧的人群中丟擲染成紅色的花朵，回去後還被爹爹埋怨了一頓。
而此時，雲裳正端坐在銅鏡前。
“小姐，我來為您盤發吧，得趕在迎親隊伍到達前準備妥當。”
在侍女的巧手梳理下，雲裳的頭上盤起了高高的髮髻，不忘留下部分頭髮垂至肩上，髮髻上還插滿玉簪及花簪子。
梳好頭後，緊接著是化妝，撲上水粉、畫好眉、抿好胭脂，再將指甲塗成紅色。
接著穿上錦緞，只有嫁給皇親國戚的女子才能穿裙襬上刺有鳳凰的華袍。
“哎呀呀！再也沒有比咱們雲裳更標緻的貴妃啦！”
雲裳的爹爹踏入房門後，歡天喜地地誇獎著她，沒過多久，大門口開始騷動，侍女拉高了嗓門傳話：“迎親隊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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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雲裳嫁入皇家的日子。
“快點！快點！”爹爹不停地催促她，然而正準備踏出房門的雲裳到了門口又停下腳步。
“怎麼了？”
雲裳回到房內拿起另一支髮簪。
上面鑲著一顆大大的白珠，這是過去爹爹送給孃親的髮簪，雲裳一直珍藏著它。
但雲裳的爹爹此時竟以訝異的眼光看著髮簪，“太寒酸了！皇子妃可不能佩帶這麼寒酸的東西！”
雲裳一臉震驚、難以置信地望著爹爹，然後問了過去一直很想問卻總是不敢開口的問題：“爹，您……愛過我娘嗎？”
“唉，當然愛過。走吧，可別讓迎親隊伍等太久。”
雲裳對著一臉興奮的爹爹用力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萬分悲慼的表情，看了都叫人心疼，“娘一直在等您！”雲裳的心都碎了，“一直、一直在等您……臥病在床時也一樣，娘一直深信著您一定會回去看她！”
心愛的人在她臨終前竟然從未露臉、從未握著她的手給與安慰。儘管如此，孃親還是告訴雲裳，愛上一個人可以獲得幸福。
淚水模糊了視線，雲裳轉身跑回房內並鎖上房門。
“你在做什麼！雲裳！你可別做傻事啊，雲裳！”
雲裳靠著門跌坐在地上，雙手緊抱膝蓋。
‘即使是單相思也好，愛上一個人就能得到幸福……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得不到回應竟是如此痛苦……相反地，若費心為對方烹煮佳餚，只要對方說聲“好吃”便可感到心滿意足，由此可見，對方有無給予回應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門外的爹爹和侍女們亂成一團，雲裳捂住耳朵，再也不想聽任何人說話，就在此時……
“你怎麼了？”
悅耳的聲音傳入雲裳的耳中，她抬頭望去。
“看你蹲在那種地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何時，窗戶已經敞開，而他就坐在窗臺上。
“你之前去哪兒了？”雲裳站起身來揉著眼睛，“我原本想要跟你告別，卻怎麼也找不到你。”
“我去了西邊的崑崙山，去西王母娘娘那兒了。”辰仙取出一個小袋子，顏色十分樸素，宛若香包，“這是金鳳丹，送給你當賀禮，拿去吧。”
雲裳屏住呼吸，搖搖晃晃地走向辰仙。
金鳳丹，不管對方是誰，只需一粒便可虜獲對方的心。
辰仙靜靜地看著雲裳開口問道：“你準備用在誰身上？”
“我自己。”
金鳳丹不過是一個藉口，然而，雲裳早就已經想過，假使真的能得到金鳳丹，她一定要自行吞下。
若在抵達王府、見到皇子之前服下它，不管皇子是否有其他寵妃，不管皇子喜不喜歡自己，只要自己能愛上皇子的話，就可以得到幸福，就像孃親一樣，即使得不到爹爹的愛，依舊能幸福地離開人世。
可是……
雲裳收下了小袋子，將裡面的丹藥倒在手心，金色的丹藥散發著金色光芒，她凝視著丹藥沉默了片刻。
雲裳盼的並非丹藥，亦非皇子的心，更不是自己虛偽的心，雲裳真正盼的、真正渴望的是……
辰仙。
是喜歡辰仙的心，同時也希望辰仙能夠喜歡上自己。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無價的丹藥從雲裳的手中滑落至地面。
辰仙略微驚訝地看著雲裳，他的眼眸深處閃耀著豔藍色的光芒，“與我在一起，說不定會被其他人謾罵嘲笑。”
“我知道。”
“假如你不在乎的話，能否再唱一次賣茉莉花的姑娘唱的那首歌給我聽？”辰仙生硬地伸出手，神色緊張地等待著雲裳回話。
“嗯！”
雲裳被拉至欄杆上，當她發覺自己站在二樓時，辰仙早已將她攔腰抱起騰躍至空中。
辰仙翩然地跳到房頂上，阿白正張開雙翅趴在那裡，見到辰仙抱著雲裳，他像是在鬧彆扭似的別過頭去，“事先說好了，咱也有權……那個啥……”
阿白讓歪著頭疑惑的雲裳與辰仙乘坐至背上，而後便飛向天際。
雲裳看到了下方的迎親隊伍，來參觀婚禮的百姓則驚訝地望著天空，而雲裳的爹爹正大聲嚷嚷：“有妖怪！快來人啊！皇子妃被妖怪抓走了！”
爹爹的聲音越來越遠，都城也越來越小，雲裳的雙眼閃爍著光芒，抬起頭來就可以見到辰仙的臉，當辰仙注意到雲裳的視線後皺著眉笑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雲裳也笑了，心愛的人就陪在身旁，能在咫尺之近看著他的微笑便是一種幸福。
阿白的咆哮聲響徹九天，那便是傳說中聽到後會有喜事臨門的天馬之音。不遠處，瀰漫著濃重雲霧的白苑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