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最好的屋子依然是村長的家，似乎在這個世界裡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只不過這間屋子現在已經被這群私兵給佔領了，之前那個頭目就待在裡面。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有簡陋的食物擺著，還有一個小木酒桶，估計都是用來伺候頭目的。
“兩位修女大人請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能滿足的我們都會滿足。我還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擾二位了。”
頭目為我們搬來屋裡僅剩的兩把凳子（不包括他之前坐的那個），然後還“貼心”地用手在上面抹了抹灰。但他也僅僅做了這件事，之後就吩咐手下看住我們，自己則找藉口跑了出去。
“艾米，現在該動手了吧。你沒有想出什麼辦法，再不動手的話那些村民就死定了，你不會只在一旁看著對吧？”
陽花面無波瀾地望著我，腦內的語氣卻很是焦慮。
“我當然不會只是看著，但現在還有時間，再容我想一想。”
我平靜地回應道。
“還想什麼啊！我們來的時候那群傢伙就已經搬得差不多了，再拖拉一會就要開始殺人了啊！”
“我賭他們不會殺人。”
“賭？你居然拿人命來賭？”
“不，我認為他們不會殺人，並且相當確信。”
“為什麼！”
“因為我們在這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在開玩笑嗎！人家明擺著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你居然指望我們這身衣服能震懾住他們？啊煩死了！我現在就想換一套盔甲，這樣說話就沒有人敢不聽了！”
“陽花，你覺得這群人來村子裡是為了什麼。”
“你居然問這種弱智問題？不就是燒殺掠搶嗎！”
“準確的說是掠搶，燒殺只是順便為之。”
“順便？呵~艾米你說話又變得這麼冷酷了。”
“我並沒有胡說陽花，你好好想一想，他們的身份，以及和這個身份相符的行為動機。”
“他們的身份？就是領主的走狗啊！”
“那走狗都會幹些什麼。”
“當然是主子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那對於這裡的領主來說，他最在意什麼，是村子裡的糧食物資，還是這群健民。”
“……你的意思是說，這群走狗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搶糧食，殺人只是次要任務，可做可不做。反正他們要跑路了，這些人的死活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影響”
“我剛才就是這個意思。他們並不是無條件服從命令的教會騎士，而是拿錢賣命的私兵。清理村莊並不是一個必須要做的任務，特別是有我們在的情況下。”
“那他剛才還對你那麼強硬？”
“因為我不僅試圖阻止他們殺戮，還要阻止他們掠奪。”
“對哦！那麼只要我們乖乖坐在這裡不干涉他們搶劫，那他們也就不需要鋌而走險去幹掉我們，甚至還可能顧忌我們的身份搶完東西直接走人！”
“正是這樣。”
“但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啊艾米！如果他們不願意就此罷手呢？如果他們還是要開殺呢！”
“那我們就動手，以我的速度，我能在他們的刀砍到村民之前就放倒他們。”
“但是那樣我們的力量就暴露了！”
“我可以更快一點，讓所有人都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那好吧，但至少我們得緊緊盯著他們，在這傻坐著可不行！”
“嗯，那我們去視窗看著。只要我們不做多餘的事情只是監視，那麼他們應該就會檢點很多。”
說罷，我便起身和白楊花一起走向窗邊。說是窗戶，其實就是一個被木板蓋著的洞，抬起木板就算是開窗戶了。
聽到我們這邊的動靜，守門的私兵立刻跑過來檢視。不過礙於我們的身份，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問我們有什麼需要。我當然回答說沒需要，就是想督促他們的物資收集工作是否有序進行。這些話我說得很大聲，保證能讓大部分人和頭目聽見，表明了自己沒有干涉他們掠奪的意思。
這一次，我的判斷似乎沒有出錯。頭目在聽到我的話之後，指揮手下加快進度，同時也不再去威脅恐嚇那些可憐的村民，甚至還要求手下在搬東西時“禮貌”一點。很明顯，他已經決定放棄屠村，打算拿完東西就走人。
我和白楊花就這樣一直監視他們到下午，在此期間這丫頭一句廢話都沒有說，全程都死死盯著那群看守村民的私兵，非常敬業。
幸運的是，這群傢伙在搬完東西後真的選擇拍屁股走人，那個頭目臨走時還假惺惺地和我們告別，說了村子交給我們處置那樣的話。反正我和白楊花只是兩個女人，還揹著沉重的行李，又沒有交通工具，肯定追不上騎馬趕車的他們。而且他們也沒有向我們透露自己究竟是誰的人，就算我們想要向教會告狀也無從說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只剩健民的村子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丟給我們也無所謂。
“他們真的走了啊~帶走了村裡幾乎所有的物資。”
白楊花伸手將一個用來存糧的木頭盒子撥拉到地上，裡面只掉出五六粒穀物。
“但是他們沒有帶走最重要的東西，所以無法在這個世界上活很久。”
我將手別過不可思議的角度解開揹包蓋，夜莎的小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就像偵查敵情的車長一樣打量著周圍的事物。這孩子不會說話的毛病在某些時候反而是好事，剛才她就一直沒有出聲藏在揹包裡，不過也可能是睡著了。
“對哦，我們沒有給他們抗體，所以他們並不能抵禦瘟疫。”
白楊花恍然大悟地說道。
“如果他們願意聽我的不那麼貪心就好了，真可惜~呵~”
我冷笑一聲。
“可惜什麼？不是你故意不提這件事的麼？”
白楊花皺了皺眉頭。
“對，怎麼，覺得我虛偽還是殘忍？”
“不，我也覺得他們不配擁有這份禮物。領主是給他們下達了掠奪的命令，但並沒有親自在一旁監督，這其中完全有可以操作的餘地。但是他們依然選擇一點不留地全部搶走，甚至還要殺光這些村民，這不是惡還能是什麼？惡應該被消滅，無論是被我們還是被瘟疫消滅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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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花搖了搖頭，換上一幅憂愁的表情。
“或許他們只是擔心少拿一點自己就會在路上餓死，或許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健民不屬於人，是比牲畜還低賤的存在，根本不需要憐憫，或許他們認為自己在做一件非常的事情，是正義的夥伴。”
“我知道，教育和成長環境會決定一個人的思想和三觀……但是艾米，人是有智慧、有感情的生物，會思考，會共情，會想象那些我們未曾經歷過的事情。那些村民瘦弱的身體他們看不到嗎？驚恐而絕望的眼神他們看不到嗎？村民也會說話，也沒有長翅膀長犄角，都是人類的樣子，他們發現不了嗎？為什麼他們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健民不是人的說法？為什麼他們感受不到村民們的痛苦？為什麼他們會毫無愧疚的做這一切？是不能，不願意，還是不需要？人活在世界上或許會身不由己地做錯事，但至少我們要知道什麼事是錯的，是不應該存在的。即便是喜歡吃肉的我，在吃肉時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對被吃掉的動物來說是捕食，是殺戮，是殘忍而血腥的，我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是人類而將吃肉視為一種天經地義。我能夠吃別的動物而不被動物吃，僅僅是因為人類這個群體比較強而已，根本不是什麼天神定下的與生俱來的鐵律。”
“陽花，你的確比我聰明太多，這麼快就明白了這些道理。”
“什麼？”
“恭喜你，你已經是半個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