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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四 錯事(一)

院裡的嘈雜漸漸散了,坐在幽靜的房間裡,一陣驟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厲直紛亂的思緒。

“進來。”厲直說。他對門中所有人的習慣都瞭若指掌,清楚那樣的敲門節律只可能出自陳雲生的指節。

陳雲生輕緩地推門進來,木門還是發出低啞的吱呀聲。關上時的“吱呀”又是完全不同的聽感,陳雲生緩緩走過去,在厲直的注視下坐到了對面。

厲直知道他想說什麼,所以搶先他開口:“我做了一件錯事,絕對沒法被原諒。”

陳雲生是厲直從少年時就一起玩的夥伴,對他的性格瞭若指掌。他有時會把一些無所謂的小事看得比天還大,在他身邊的人看來實在有些小題大做。

那時年少,富家子弟結伴流連青樓,他們大都難禁誘惑,小小年紀便嘗到了男歡女愛的滋味。厲直算是他們之中的異類,來到青樓,與妓女交往,只聽曲看舞,吟詩作對,徹夜談心,拿她們當朋友。

而她們遇到一個揮金如土、英俊優雅,更難得對青樓女子都禮敬有加的少年,哪能不動心。要知道青樓裡有錢的男人不少,英俊的就不多了。而越是有錢的男人,就越不把紅塵女子當人看,只知道百般凌辱甚至虐待她們。

她們有時會夢想著有人為她們贖身,卻絕不想從一個火坑出來再踏入另一個火坑,所以厲直這樣又溫柔又有錢的人就是絕佳的目標。當被設計、被灌醉的厲直第二天光著身子在人家床上醒來時,他在驚亂之餘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對她負責。要不是家族不同意他娶一個妓女為妻,他現在的夫人想必就不會是凌飛雪了。

“師兄,要我說,你時常憂心的事,未必值得憂心。”陳雲生苦口婆心,“你所認為的錯事,也不一定是什麼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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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說的對。”厲直臉上閃過一絲寬慰,轉瞬即逝,又恢復了陰鬱。

陳雲生猜測到一種男女之間最常見的情況,來解釋厲直幫蘇霽月做事的原因。“師兄,你和那位蘇姑娘,你們是不是……”

厲直提高了聲音打斷他:“你可還記得雲裳?”

那個失蹤的妓女,陳雲生當然記得,那件事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厲直因此與他的父親鬧翻,捨棄了一切離家出走。那時厲父派了家宅中所有下人,包括廚子、園丁,全都出去找他的寶貝兒子,當然也去向陳雲生詢問過。

看見陳雲生點了點頭,厲直接著說:“她死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妓院的所有人都對此事三緘其口,顯然是被塞了封口費。我那時就知道,一定是我爹派人殺了雲裳,可他卻不敢向我承認。”

“伯父不願讓你娶一個妓女為妻。”陳雲生理解厲父不願讓兒子給家族名望抹黑的心情,也自以為瞭解厲直,“師兄你其實也不願娶一個妓女的吧。你只是想對雲裳負起責任,可她只是一個妓女,你完全沒必要因為睡過她就娶她為妻,她就是幹那個的。”

“說夠了沒有!”厲直喝道。

陳雲生怔了怔,退怯只有一瞬間,雙目中便重燃了勇氣之火。他決定要和自己的好朋友把這件事說清楚,他不想讓他再用這件早已過去了的事來折磨自己。

陳雲生曾聽厲直說過,那一夜他喝得大醉,對發生過的事完全沒有印象。“師兄,你有沒有想過,是那女的故意把你給灌醉的,那一夜或許什麼都沒有發生。”陳雲生把自己認為合乎情理的情況說了出來。

“她哭了。”厲直低著頭說。他似乎在回憶著那天發生的事。

“這更反常了,一個妓女怎麼會因為那種事而哭?”陳雲生一針見血地問。

“你想說什麼?”厲直看向他。

“她會哭,分明是知道那樣能才打動你。她的目的恐怕就是讓你把她娶回家。你若不信,不妨回想,為她贖身一事是誰先提出來的?”

“當然是我!”厲直握拳搗桌發出“砰”的一聲,桌上的杯盞應聲跳起。他難掩激動之情,聲音高亢而帶著些顫抖。在陳雲生被震懾後,他沉靜下來,“當然是我,早在那一夜之前,我就向雲裳提過要為她贖身。”

聞言,一瞬間,陳雲生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可是我太懦弱,”厲直接著說,“沒膽子向家裡說我想娶一個妓女,又死也不願讓雲裳那樣有才情的女子當一個奴婢,所以才遲遲沒有為她贖身……”

“師兄你……你喜歡她。”陳雲生說。

他喜歡她,敬她愛她,不把她當妓女看待,所以在妓院的萬花叢中,才能做到片葉不沾身。陳雲生心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雲裳灌醉厲直後那一夜發生的事,也不論是不是真的發生了,總之都讓厲直下定了為她贖身的決心。這也解釋了厲父為何會用那般極端的方式處理雲裳,因為只有讓她徹底消失,才能斷了厲直的念想。

厲直苦笑,“我以為我喜歡她。”

“以為?”陳雲生不懂。

“我喜歡聽她唱曲,喜歡看她跳舞,喜歡與她寫詩作詞,喜歡對她傾訴,喜歡她對我文辭的讚頌和看著我時崇拜的眼神,也喜歡當我承諾會為她贖身時,她掉下的感動的眼淚。”厲直不疾不徐地說,“可是我若真的喜歡她,就應該早些鼓起勇氣為她贖身,而不是給她一個虛妄的盼頭。即便讓她做一個婢女,對她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可我為了滿足我心中無謂的完美理想,最終害她丟了性命。”

最後“丟了性命”四字出口時,他已是哭腔,眼眶中也盈滿了熱淚。他別過頭去,不願在人前掉淚。

陳雲生思索良久,他因這一席話有了頗多感悟,可若讓他具體說說,他又絕對說不出來。他想,這種事,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完全明白罷。

“不論如何,師兄你惦記雲裳姑娘到如今,總算是對她有情的。”

厲直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最近才想到她,然後,她時刻提醒著我,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在陳雲生眼裡,他這位師兄絕對是他見過最有情有義之人。可是他忽然想起,就在雲裳消失,厲直離家出走後一個月不到,他就帶了凌飛雪回來,與她私定終生,如膠似漆,似乎已完全忘了有過雲裳這個人。這件事忽然冒出在心間,讓陳雲生臉上爬上了一層陰霾。

“可笑我最初還以為我深愛雲裳,”厲直說,“認為一切都是我爹的錯,還想要殺了他為雲裳報仇。”

聞言,陳雲生瞪大了雙目,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厲直似乎是開啟了名為“傾訴”的話匣子,只聽他接著說道:

“那時我哄騙了飛雪回家,其實就是想借她之手殺掉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