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素染步履輕盈，衣帶飛揚，裙裾如浪，身子像一陣風，一朵雲一樣向前飄搖。
但她每走一步，郭長歌卻都覺沉重，感覺她似乎再也不會回頭。事實上她也真的沒有回過頭，郭長歌就靜靜地跟在她身後，穿過人群，走過長街，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一直在想蘇霽月的話，她說只有他能救蘇素染。可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只有他能，他想不明白，但同時卻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他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蘇素染讓他跟來，究竟是想讓他做什麼。他一直胡思亂想，最終也沒得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結論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城外，蘇素染仍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信步而行，直到腳下出現一條河。蘇素染便站在河邊，遙望著對岸。
烏雲密佈，山水失色，水墨畫卷一般的天地間，那一身青綠格外的鮮豔。
郭長歌靜靜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又等了一陣，才走上前，開口道：“蘇小姐……”
“叫我小染吧。”蘇素染說。
“這……怎麼能……”
“我想聽。”蘇素染轉身看向郭長歌，雙手背在背後，臉上帶著笑容，“自我母親死後，就沒人那樣叫過我了。”
郭長歌於近處瞧著她的臉，不覺有些痴了，片刻才回應：“令……令堂對姑娘的愛稱，我怎可亂叫。”
“你就當實現我一個心願。”蘇素染語氣頗為輕鬆地道，看得出來她想讓對方也輕鬆隨意些。
郭長歌想起蘇霽月對她說的話：“不管阿姐讓你做什麼，答應她！”
“小……小染。”郭長歌一叫出口，竟然紅了臉。
“哎。”蘇素染應了一聲，臉上笑意更盛，“你既如此叫我了，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
郭長歌撓了撓頭，“你叫我郭公子，郭大哥，或者郭少俠，怎麼都行。”
“好，”蘇素染道，“不過帶著姓太生分，我叫你長歌哥好嗎？”
“啊？”郭長歌沒反應過來。
“第一個‘歌’是你姓名中最後一個字，”蘇素染笑著解釋道，“第二個‘哥’才是大哥的哥。”
郭長歌在心裡默唸了幾遍這個奇怪的稱呼，越來越覺得彆扭，但還是說：“行吧，姑娘願意叫我什麼都好。”
蘇素染的頭微微一歪，尖尖的下巴揚起，顯得十分俏皮，“姑娘？”
這一下郭長歌才瞧出她與蘇霽月還是有些相像的，他又撓撓頭，喊了聲：“小染。”
“哎。”蘇素染又愉快地應了一聲，然後背過身去，視線再次連向了河對岸極目之處。“我知道長歌哥你有很多疑問，現在儘管問我吧。”
終於到正題了，郭長歌來了精神，立時開口道：“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租住的小院的。”
“李青虹知道。”
郭長歌心想，李青虹此人雖看起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不過畢竟整天與羅逸飛、成峙滔那些人混在一起，能知道他們的住址也並不奇怪。
他繼續問：“你去就是為了找我，讓我跟你來這裡嗎？”
“是。”
“來這裡做什麼？”
“做你現在正在做的事。”
“問你問題？”
“我想讓你瞭解我，而我也想瞭解你。”蘇素染平靜地說，“我想和你親近些。”
武林第一美人對自己如是說，郭長歌不禁有些受寵若驚。“目的何在。”他又問，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像對方一般平靜。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蘇素染這樣說，郭長歌只好先問別的：“是李青虹殺了羅逸飛嗎？”
“不是他，是我。”蘇素染回答得很利索，“但是他幫了我。”
“他幫你殺人，你……你答應了他什麼？”
“你知道青衣劍派除了不收女弟子外，門人甚至像和尚一樣，都不能娶妻嗎？”
“有……有所耳聞。”郭長歌有不好的預感。
“李青虹身為一派之長，自然也不能娶妻。”
“他究竟想讓你做什麼？”
“他願意為了我放棄掌門之位，與我遠走高飛。”蘇素染語氣冰冷。
“你也願意跟他走？”
“我只好願意，除非有別的選擇。”
“你當然有別的選擇！”郭長歌忽然有些激動。
蘇素染沉默了，而且郭長歌也看不到她現在的表情，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你不能再回到李青虹身邊，絕不能！”
“你不想讓我回到他身邊，”蘇素染的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那就殺了他。”
“我……”郭長歌猶豫了，“我的朋友們，甚至霍真霍前輩，我們都可以保護你，讓李青虹永遠都不能再接近你。”
“多謝你們，可是，”蘇素染的語氣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那沒有任何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郭長歌不解，“至少你能脫離李青虹的魔爪！”
蘇素染緩緩轉過身來，又緩緩走向郭長歌。不便離得太近，郭長歌開始後退，可忽然指尖的觸感十分綿軟，忙低頭看時，兩隻白玉般瑩潤的纖手，正握著他那兩隻相形之下顯得十分粗大糙黑的手。
郭長歌驚慌之下立時便想將手抽回，可對方抓得很緊，他一時竟未能抽離，而又不願太過猛力，嚇著對方。
“長歌哥，”蘇素染說，“你若真想讓我脫離李青虹的魔爪，就殺了他。”
“我……”
“你若殺了他，我就是你的人。”蘇素染輕輕一拽郭長歌的雙手，整人貼了上去，“我現在就可以把一切都交給你。”
兩人貼得極近，郭長歌的鼻端便是她的前額，自然聞到了她身上散發的幽香，又聽她說了那樣的話，當下只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再顧不得那麼多，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殺了李青虹。
蘇素染是那麼美，那麼特殊，同樣的情形，沒有哪個女子帶給過他現在這樣的感覺，徐大娘沒有，蘇霽月沒有，曲思揚也沒有。
他心跳加快，呼吸變得急促，也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同樣急促，以及她的體溫。他意亂情迷，這一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將她擁入懷中，之後……
“啪！”
一道驚雷在當空炸開，隨即大雨傾盆而下。本來平靜的河面在雨水的侵入之下瞬間如沸騰了一般，但雨水也掩蓋了蘇素染的體香，澆滅了如火的熱情，讓郭長歌徹底冷靜了下來。
偏偏在這個時候……看著蘇素染神女般美麗的容顏，郭長歌雖然慶幸自己沒有做對不起曲思揚的事，可卻也不禁有些氣惱——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這個時候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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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開了蘇素染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是蘇素染在握著他的手，而是他在緊緊握著蘇素染的手——又後退了幾步。
這時蘇素染笑了，她笑著說：“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
“或許這是天意。”郭長歌說。
“無論如何，”蘇素染看著他，“你總算是透過了我的考驗。”
“考驗？”郭長歌困惑了。
“沒錯。”蘇素染的神情十分認真，“我接下來要說的，便是請你隨我來此的目的，只盼你能答應。”
這時郭長歌心中再次響起蘇霽月的聲音：
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