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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 流光千里土有滯

……

且不提這兩人狼狽為奸,如何去“公款吃喝”,只說陳心隱他枯坐半日,在波羅蜜順利釣起兩條尺許來長的錦鯉,興沖沖地架在一旁燒烤之後,終於呼出一口濁氣,緩緩地睜開了雙目。

他有些疑惑地扭頭看了一眼方才玄真老道與張局站立之處,看那邊無人,捎捎頭,站起身來,走到波羅蜜的燒烤堆旁,看了半晌,在謝絕了他殷勤遞過來的一條噴香烤魚之後,又如夢似幻般走向了自己的房間,沒料到才近房門,正要伸手推開,就聽到從裡邊傳來夾雜著幾聲嘹亮雞鳴的連綿不絕的舒服呻吟之聲……

自不消說,又是洛陽花在替姬公寶行刮痧之事了……

他駐足屏息靜聽半晌,待裡邊聲響漸弱,才鎮定自若地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新屋之中。

他隨手從書架上抽出數本經書,攤在桌上,漫無目的地閱讀了起來,幾日不讀書,確實需要好生溫習溫習……

天色漸晚,當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從陳心隱的眼前紙頁上倏忽劃過之時,他悚然驚醒,低頭瞧了眼那部至始至終都翻在第一篇的《南華真經》,神情木然地合起經書,放回書架,而後抬腳便跨了出去……

家中突然多了許多人,對於他們少數半吊子廚師的廚藝,無疑也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洗菜,生火,燒水,煮飯做菜……在天色完全黯淡下去之前,一桌子鮮香少油的全素菜餚,早已擺上了桌頭,只等著幾名饕餮客前來掃滅之。

“逍遙遊……”

用膳之時,陳心隱神思不屬,心中翻來覆去,皆是經書第一篇中的那三個刺眼大字,就連身邊人頻頻朝他揮舞手掌,他也渾然無知。

大逍遙者,無所憑依,而無論是大鵬,還是列子,皆需憑風而行,算不得無所憑依,這樣的逍遙,並不算真正的逍遙……

那麼,究竟何為逍遙呢?

魔主所言的打破世間舊秩序,重建新秩序的做法,是否就是通往逍遙坦途的最終正道?

不!不是的!陳心隱悚然一驚,他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居然魔怔般地有些認同魔主那群人的瘋狂行止,不管如何,那以強者為尊的神州,太過於殘酷冰冷,太過於鮮血淋漓,絕非他所希望看到的神州,那不是王道樂土,不是極樂世界,那甚至不是人間,而是地獄……是弱者的地獄,弱者的枷鎖……

幾人埋頭吃飯的埋頭吃飯,沉情憂思的沉情憂思,張口閒談的張口閒談……

生活最為真實的樂趣,其實就孕育於最為尋常的吃飯過程當中,無論是饅頭花捲,還是蒸餃炒麵,無論是山珍海鮮,還是鹹菜溜腸,都各有其獨一無二的美妙滋味。

正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不止吃飯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戀於權者,汲汲於官場;衷於財者,營營於富貴;樂於搏者,逐逐於鳳浪;貪於安者,閒閒於山水……

物各有主,人各有志。

陳心隱的小富即安,敖豫的風流自賞,魔主的野心勃勃,姬公寶的自大驕狂,土流光的鍥而不捨……

土流光,為何會在此時,提到土流光呢?

只聽院中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似有一個重物從天而降,砸在了後院的泥地之中。

前有魔族野心磅礴,陰狠手辣,他們絲毫也不敢大意,不約而同放下碗筷,相互示意噤聲,而後各自施展最得意的身法,或走門窗,或攀梁瓦,或化流光,由不同的路徑,幾乎同時來到了後院之中,那聲異響的來源之所……

院裡本沒有物,不知從何處掉下來了一件,便成了一個奪人眼球的異物……

“小心有埋伏,那是一個人!”

只聽“叮”的一聲輕響,明音抽出劍來,朝大夥兒沉聲警告道。

只可惜,他的警告,似乎來得太晚,桃夭在他出聲的同時,已經連蹦帶跳地跑到了此人的身邊,並蹲在地上,好奇地上下張望著。

見桃夭行事如此冒失,陳心隱來不及多想,步伐一轉,便來到了桃夭身後,伸手將她往邊上拉去,然後自己閃上前去,將兩人隔開。

“這個……是土流光?”

經過陳心隱仔細分辨,這才隱隱看出,這位躺倒地面,一動不動之人,分明就是前些時日憤而離開的土流光。

只是,土流光這廝,既已離去,又為何還會掉在此處,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無需更多地進行假想,他便已經確定,這土流光鬼鬼祟祟,絕對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目的顯而易見,無非就是他那一張失而復得的白玉之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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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哭笑不得,這土流光倒真是一個極有韌性的人,為了一張玉琴,就敢孤身一人,獨闖這一不折不扣的龍潭虎穴。

龍潭,自然指的是龍三太子敖豫,他時常會來此遊玩,與三隻外星小妖交流某一方面的心得;虎穴,指的乃是陳心隱所制的機關獸路虎,既是外呈虎形,說它是虎,並無不妥。對此,他並不妄自菲薄。

之所以要經過仔細辨認,才能夠確認他的身份,只是因為此時的土流光,外貌與初次相見之時,差別非一般地大。

他高高聳立的沖天長辮,無力耷拉而下,散落一地,沾滿了黑黃的爛泥;他原本就已十分不耐久看的面容,此時更是悽慘了三分,雖還不到人憎鬼厭的程度,卻也差相彷彿,深夜驟見,只恐怕嚇退三千虎狼之師,絕非難事;他的渾身衣裳,破破爛爛,無一處當得上“完整”二字,就是在南海城郊外以乞討為生的外鄉流民,也穿得要比他要好上十倍不止……

眼見著他的光景如此淒涼,有幾人非但不以為同情,反而低聲吃吃地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再也忍受不住,索性放開手腳,笑得幾乎連腰也直不起來。

而受此詭異笑聲的感染,其餘人等同樣忍耐不住,一時間各色笑聲充斥了這座寬廣的宅邸,笑聲向外延展,足達五里之遙。

笑罷,到底是玄慧慈悲,經過簡單的診脈之後,使出獨門手法,解開了土流光身上所受的禁制,令他恢復了自由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