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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君子冢

代王大婚,闔城上下徹夜歌舞,自然是熱鬧非凡。

但往往,倘若一處喧鬧,其對面必然也會有一片靜謐。

孫伏都正在那處靜謐之中,這處隱在黑夜中,靜謐的令人悚然。

他手扶腰間佩刀,一臉陰霾,站在黑暗中,似是等人,已是站了很久。他也不虞被人打擾,他知道執釁行事做派,方圓一裡之內人畜勿近。

忽聞身後一陣風吹草動,來了

孫伏都一個轉身,拔刀便朝身後砍去,卻聽一陣桀桀尖笑,便見一個黑影閃開刀鋒,鬼魅般躥到十步開外,一身黑衣,頭戴儒生面具

“呵呵哈,秉督惱羞成怒了麼,不去找司馬家小兒報仇,卻來尋同僚麻煩”

聲音如鐵器摩擦一樣刺耳,孫伏都知道那是用了特殊器物卷在舌尖,改變了原聲。

他一擊不中倒也沒有窮追不捨,只提刀指著那儒面黑衣人冷冷說道“釁督辦差,沒頭沒尾沒音沒訊,而今釀成這種局面,某不砍你一刀,難消心痛之恨有某砍翻你,卻也省了法座親自動手”

那個黑衣人依舊是嘲弄的語氣“咱們執釁辦事一向謹小慎微,尤其對執秉的官老爺們,唯恐哪裡伺候不周,倒不知如何得了一個沒頭沒尾沒音沒訊的罪名”

“我且問你,司馬白就在慕容軍中,為何不告我知曉”

先是獨孤眷兵敗,又有拓跋梁蓋一眾親趙勢力連根拔起,再算上之前遼東丟了張賓,賠光左司,孫伏都接二連三的折在司馬白手中,今次再不找個人頂頂包,怕是不及回返鄴都,便得有一道自裁詔書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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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故作驚訝道

“但凡秉督想知道,咱們便連慕容鸞褻衣的顏色款式也能報上可區區一個司馬白,委實不知秉督如此在意說來也真是冤枉,咱可是明紙諜文報與執秉,慕容使團欲取獨孤眷腦袋,是也不是,可錯了一個字秉督有否在意,更有否提醒獨孤眷戒備嘿嘿,等到釀成這樣難堪的局面,卻反過來借司馬白之事抱怨,哎呀,這也算是君子之道麼”

連翻詰問,孫伏都差點被噎死,他明知這是執釁的暗害手段,卻對這等冠冕堂皇的官場做派無可奈何,挑不出丁點毛刺

他只得咬牙切齒道“只這一句話頂的什麼用換作誰人能信某是應該當自己譯錯了諜文,還是應該懷疑執釁痴人囈語區區司馬白某實不敢相信,這竟是出自釁督之口你不見是誰砍了獨孤眷的腦袋司馬白是區區小兒,但就這個區區小兒搶了張賓,殺敗我龍騰左司,砍翻支帥大纛,你執釁管的便是諜析刺探之差,莫非不知司馬小兒的輕重”

那黑衣人卻渾不在意“毅智侯的能耐都長在嘴上了”

孫伏都眼中掠過殺機,卻不禁詫異,釁督怎會如此輕佻,豈是君子風範

他忽然問道“我倒是不知,釁督什麼時候換的人”

那黑衣人明顯一怔,冷笑道“不愧是秉督,確也有幾分能耐,只是這換人與否,是貴部能妄言揣測的麼”

果然如此

孫伏都暗歎,法座竟也有擇人不當的疏忽但君子冢水深似寒潭,釁督人選,不是自己能妄加置喙的。

原來先帝石勒時期的君子營分屬四執,執法掌度,執秉明禮,執釁諜刺,執念監察,四執無分高低前後,只看先帝信賴倚重。執法張賓在先帝石勒面前乃是當之無愧第一幕僚,便在執法之前冠以大字,以大執法之尊統攝君子營。

張賓暴斃之後,一度以大執秉程遐管代君子營,但程遐之能遠遜張賓,君子營日益式微,漸被時為中山王石虎染指控制。以致先帝病入膏肓之時,石虎壟斷朝堂無人能制,大肆剿殺先帝餘脈並最終篡位自立天王

石虎深知,除卻軍隊兵馬,君子營乃是控制朝堂和江湖的最利兵刃,其刃之利,甚至強過軍隊,故而對君子營的倚賴更勝石勒他自立之後,改君子營為君子冢,以大執法統御諸執,而本任大執法更是絕代人傑,既替石虎參定軍國大略,又以超常手段震懾朝野,其地位之尊,更甚國儲

然而君子營改易君子冢之後,除了孫伏都為首的執秉算是在明裡撐個門面,諸執行事愈加詭秘。以孫伏都身份之核心,亦對其餘各執動態全然無知,如今也僅是憑心計揣測出執釁首領換了人,至於是何時換的人,此人又是誰,除了大執法和釁督本人,君子冢上下,想必誰都不知了。

“我再問你一事,”孫伏都強壓心頭怒氣,“什翼犍聯合司馬白和慕容拿下拓跋梁蓋,你們為何一點訊息都沒有探悉我不信他們這番謀劃如此滴水不漏”

那黑衣人除了一聲冷哼,竟還是一句也不回應,孫伏都只當他也知羞愧難,啐了一口罵道“廢物”

黑衣人終於忍不住說道“執釁做事只奉法座鈞旨,勿須執秉指手畫腳該你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最好也不要問”

孫伏都倒吸冷氣,這話一語雙關,既有執釁早已探明對方謀劃之意,又暗指是奉大執法鈞旨不需通報執秉,自己貿然詢問,恐有擅權之嫌

但這個黑鍋,他卻不能自己扛下,只能繼續指摘道“某今次乃是負天王和法座之令,坐鎮盛樂統攝代國諸事務,你既擔耳目之責,卻令我耳目閉塞,以致大敗虧輸至此”

“何言大敗虧輸”

一個清脆如風鈴般的聲音打斷了孫伏都。

面對突然的打斷,孫伏都沒有一絲不悅,瞬間神情肅穆,啪的立正身體,然後同釁督一起,朝那聲音的方向,單膝垂首跪拜下去

“參見法座”

那人從暗處移到近前,面戴一張亞聖孟子的老儒面具,整個人覆蓋在碩大的黑漆斗篷之下,雖不見真顏不露真身,聽那聲音,確是女子無疑了,正是君子冢大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