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謝客亭前的幾人，曹小哭一行人悠然而去，竟似毫不擔心這些人會對天師有何不敬。
果然，亭前這些人倒也真的老老實實，繼續等了下去。
李壽渾渾噩噩的走進謝客亭，只與荀羨三人稍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便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睛一瞬不瞬的望向山巔那草堂。
要說有些人再有權勢，地位再高，可一旦除去了一身行頭，真就是相貌平平，李壽就是這樣的人。
荀羨見他看去老實，便隨口客套道：“這位先生也是來求見天師的？”
他雖不認為李壽穿著道袍就是道人，也料到其來頭必然不小，卻哪裡想到這會是一國之主。
李壽點了點頭，強摁下焦躁，問道：“不知昌黎王何時能出來？”
“誰知道呢！”荀羨同樣焦躁，“山下亂成一團，早離是非之地才是正經，他竟還能學的下去。”
李壽聞言瞪大了眼睛，小小王公能得這等機遇還有何不知足？他心中苦笑一聲，孤恨不能常住草堂，爾等竟還嫌久？
“兵戈一起，百姓遭殃，又有羯人在背後下黑手，上國素與羯趙勢如水火，恐怕也要陷於不測險地了。”
李壽對羯趙滿腹怨恨，遇上晉國人，真是再好不過的抱怨物件了。
果然，亭中立時同仇敵愾起來。
“羯人一貫四處攪屎，到哪裡便禍害哪裡，”裴金罵了一句，嘿嘿陰笑道，“嘿嘿，不過也算倒黴，每每碰上俺家殿下...”
勝七同樣嘿嘿笑著，接下了話茬：“這次竟又碰上了，嘿嘿...”
李壽心中哂笑，碰上司馬白又怎樣？無非前兩日尋仇殺了幾個羯人，又算什麼本事？
“別人可能無妨，但將軍們卻要當心了，你們前日殺了三十多個羯人，他們如今正是得勢的時候，不會善罷甘休的。”
三十個？
不會善罷甘休？
“哈哈哈！”
那三個人互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李壽被他們笑的一頭霧水，他一國之主如此好心提點，竟遭幾個匹夫恥笑，臉上已很是掛不住了。他心裡不禁長嘆，人言落毛鳳凰不如雞，真是再應景不過了。
裴金見李壽拉下臉來，連忙解釋道：“先生誤會了，不是俺們不識先生好心，實在是那三十個人連開胃菜都不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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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羨也笑道：“早都不死不休了，還談什麼善罷甘休？”
李壽心氣稍平，他自然瞧出眼前三人都是剽悍的勇將，那為首的少年將軍只能算是心高氣傲，不像是打過多少仗的。可另外兩個，身上血腥味能溢位八丈遠，卻是一臉插科打諢的渾不賴模樣，反倒真是實打實的百戰老兵了。
他又仔細打量了那兩個渾不賴，這一打量不打緊，頓時倒吸了冷氣，暗道一聲眼拙。先前滿心焦慮竟未看出端倪，眼前這倆兵頭子，一身傲氣，真是難得的驕兵悍將。
他一輩子領兵，一雙眼睛看兵觀將是很毒的，他十分的篤定，沒有屍山血海闖出來的常戰常勝，斷然喂不出如此驕兵悍將！
至少他李壽養不出來！
李壽不禁好奇起來，這幾人顯然是司馬白的部屬，可這司馬白又能算上什麼人物呢？
“別說三五十個，折在俺們殿下手裡的羯狗，三五千個也有了！”勝七傲然添了一句。
三五千？！
李壽差點嗆到。
成國也跟羯趙摩擦過幾次，李壽更親身見識過安守八營的驍勇，他成國以一國之力，怕都沒砍過三五百個羯兵首級。
他脫口問道：“將軍是說羯兵？羯人？”
勝七方要點頭，被裴金瞪了一眼：“說話也沒個遮攔！”
那些首級早都算到慕容恪身上了，王營上下也都知道不能再提起這些事。
“不提就不提，”勝七被憋了回去，可一肚子話實在忍不住，又衝李壽道，“這位先生，不是俺吹，俺家殿下早就料到你家大王有此一劫！”
“將軍請賜教！”李壽對司馬白越發好奇起來。
勝七瞅了裴金一眼，摸著後腦勺問道：“這些說說總不礙吧？”
“我竟不知道？快說說。”荀羨立馬問道，全然不在意這些話該不該在李壽面前講出來。
裴金見狀只得攤手道：“隨你愛說什麼，不給殿下惹麻煩就好。”
“我是從肚兒那聽的，殿下那日在成都城閒逛時忽然感慨，說就憑咱們手裡這些兵馬，裡應外合，驟然發力，皇城也能拿下來！一旦將成國朝廷攥在手中，興以廢立都不在話下，何用百般費力拉攏李壽？”
噌！
李壽猛然站起，眼中已全是不可思議！
這話絕不是眼前這兵頭子瞎編的，區區匹夫豈有這種驚才絕豔！
“不然我就服我七哥兒呢！”荀羨砸著嘴，衝李壽嘆道，“你瞧瞧，咱們晉國講仁義不動手，便讓羯人搶了先，唉，差事辦砸了不說，弄的一身是險。”
李壽哪還有心思聽荀羨抱怨，他心裡只不斷唸叨著三個字，司馬白，司馬白！
好一個司馬白！
這一句話彷彿給李壽喂了一鍋百年老參湯，一下子吊回了他的命。
他看到了翻盤的希望！
眼下他坐困西山，引頸待戮，說白了就一個原因，無兵無將！
但入蜀的諸侯有啊，單是與羯趙互為大仇的晉涼慕容幾方，加起來便有精兵五千，倘若能借來...
是的，必然能借來！李壽有信心！
這些意外入蜀的隨駕精兵，原本將成都攪的雞犬不寧，現在卻成了李壽絕佳助力。雖然兵馬不多，同叛軍兵力懸殊，但賭桌上最後的一枚籌碼，便翻不了身麼？！
或許真就應了那句話，裡應外合，驟然發力，皇城也能拿下來！
“出來了！”
李壽正激動不已，便聽荀羨一聲高呼，
“親哥哥，你可算出來了！”
他順勢望去，果然草堂出來一個人，儀神雋秀的年輕人，異瞳冰白幽森的異瞳，手扶一把極狹長的腰刀，自山梯上傲然而下，一步一階，嶽峙淵渟。
忽然，李壽腦袋裡莫名蹦出三個字，好女婿！
此人，可做孤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