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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病中隱憂

驕陽如火,酷暑難當,司馬白卻以貂裘裹身,但見他擰著眉頭灌下一碗湯藥,嘴巴一咧,張口啐罵道“這渾屎湯究竟要喝到幾時?!”

“殿下可要蜜水壓一壓?大將軍早間送來的瓜兒也正鮮脆,殿下不如嘗一個?”綠衫少女在一旁瞧的心急,連連寬慰,但見她眼如杏腮如雪,俊俏之極,正是可足渾錚鑼。

司馬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若是有酒”

錚鑼立馬嚷道“那不行,大夫說了,這湯藥忌酒,一沾酒便前功盡棄啦!”

司馬白沒好氣道“這渾屎湯灌了倆月有餘,越喝越迷糊,成日裡沾了枕頭便打瞌睡,如若管用,我還用裹這大襖?!”

“殿下別瞧它難喝,這可是極好的寶貝熬出來的,殿下這一天一支參用著,聽說大將軍府百年以上的老參已經快清庫了!”錚鑼邊說邊擦了擦額上熱汗,“這湯藥退寒去溼,我看管用的很,至少這幾日屋裡已無需生火了!”

“胡說,遼東最不缺的就是人參,我才用了多少!”

司馬白也只是氣話,那渾屎湯還是很有些用的,近日來他已稍見好轉,原先那蝕骨的陰寒已經消退了,不用再擔心隨時被凍僵而死!

他望了望自顧擦汗的錚鑼,心中不禁一軟。

近來可是苦了這丫頭,大夏天的卻要陪自己悶在房裡烤爐子,難得她一句怨言也不曾說過!

司馬白只恨自己病的不是時候,倘若病在冬日裡,或能少連累別人受苦,如今算是領略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話說起來,還是兩月前在城下大戰羯趙,他憑矩相詭能,藉著混亂,率軍插入支雄帥帳左近,一刀砍翻了中軍大纛!

大功雖然告成,可還沒待退回,司馬白便覺渾身力氣用盡,那伴隨矩相詭能而產生的蝕骨陰寒,讓他再也抵抗不住,全身上下,由裡到外,都彷彿被冰凍起來,早已變作煞白的眼眸溘然一閉,便人事不知了。

眾將拼命把他護住,想要撤回去,可沒有司馬白指揮,潮生潮滅大陣戛然而止,哪裡衝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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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殘軍只能坐困於羯趙帥陣,承受敵人瘋狂圍剿!

萬幸之至,城中的慕容兵馬也終於動了!

慕容恪帶著慕容鮮卑最精銳的鎧馬甲騎——兩千鐵鍛子,以雷霆之勢鍥入被司馬白攪亂的十萬趙軍,非但救出了司馬白殘軍,更將趙軍徹底擊潰!

慕容皝把握良機,盡出城中慕容精銳,由慕容恪領軍,追敵百里不止,羯趙諸軍皆潰,少有倖免,一舉解了棘城之圍!

而司馬白卻無緣這場彪炳千秋的百里大追擊,他這一昏迷,便是整整三日夜,期間全身冰冷,最甚之時,面覆冰霜,如冰屍一般無二!

好在這是在以苦寒著稱的平州,這裡最見慣的就是冰寒傷凍之疾,一番救護,大將軍府裡的百年人參不要錢似的用起,總算將司馬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但他也自此虛弱畏冷,三伏天裡非以爐火貂棉不能保暖!

“喝點酒,或能暖和一點,你不知道,酒是藥引子,以酒佐藥,必能事半功倍!”司馬白執著的討要酒喝,這兩個月來,大夫說他不可見風邪,他連院門都不曾出去過,每日裡怕不得睡上八九個時辰,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紈絝懶散的日子,這個身子反正都廢了,喝點酒又怕什麼!

錚鑼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只當他是饞酒,一撇嘴說道“殿下真能胡謅,你一滴酒也別想碰!”

“不讓喝,不喝就是了。”司馬白嘟囔著來到門前,庭院燥熱,熱浪撲面而來,他總算感到了一絲溫暖,抬頭看了看太陽,金白異瞳一陣眩暈。

他低下頭直勾勾的盯著院牆,用盡力氣想要將院牆看透,但也只是白費力氣,眼睛雖然是回覆了原本樣子,卻沒了那晚窺探自然的神奇!

他縱然想破了腦袋,也百思不得其解,那晚怎就忽然開啟了矩相異能,這個矩相珠胎,以張賓大才,思索一十六年都不得方法,自己竟在絕境中莫名其妙的把它喚醒了!

那種窺探自然的神奇,只要想看想聽,哪怕是萬軍之中的支雄大纛,甚或棘城城牆上一干文武的爭論,都會被風雨送到眼前和耳邊,讓他覺得自己簡直便是戰場上的神祗!

司馬白不禁感慨,這矩相珠胎怕不是凡塵之物吧,不怪石勒區區一個胡人奴隸之身,竟也能開創一國基業!

可惜,那種神奇不知道去了哪裡!卻留下了一身陰寒,每日裡迫害著身子!

但凡經歷過那種窺探,一旦回覆平常,哪怕仍是目力超群,夜能視物,卻也感覺如同瞎了聾了,他輕輕嘆了一句“可惜了!”

“唉,誰說不是!”杵在屋角的仲室紹拙同樣嘆了口氣,他自司馬白昏迷,便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同樣錯過了那場大勝。

司馬白一怔,轉頭問道“誰說不是什麼?”

仲室紹拙冷哼道:“殿下真是好器量,直當沒事人一般,可知如今放眼天下,誰人不誇讚那慕容千里駒?!”

“掌嘴!”司馬白瞥了眼仲室紹拙,下意識裹了裹身上貂裘,平淡淡說道,“是啊,兩千大破十萬,誰能不讚?咦,說來一直也沒見到阿蘇德,我還沒謝他救命之恩呢。”

“他豈有臉來!”卻是錚鑼板起俏臉,怒氣衝衝罵道,“殿下居然還要謝他救命之恩,若無殿下屢屢身先鋒失,慕容鮮卑不定哼,好個阿蘇德,竟明目張膽搶了殿下驚天之功!”

司馬白皺眉道“阿蘇德不是那樣的人,他必然有苦衷的,我那時生死難料,總得有人出來撐起場面。”

“若能戴上天下名將的名號,給我多少苦衷,我都願意!”仲室紹拙挖諷道。

錚鑼幫腔道“嘿,連我都知道,將士們血戰羯狗,喊的是為王前驅!”

“什麼為王前驅,別再提了,最終帶兵一舉擊破羯狗,追敵百里的,是阿蘇德不是?”司馬白神情漸漸黯淡下來,眼睛掃向桌案上的瓜果點心,心裡長嘆,好一個為王前驅,難怪只送瓜果,不見人來!

司馬白很清楚,那個大破羯趙,名震一十九州的天下名將,只能是姓慕容的,大戰之後,平州殘破空虛,慕容鮮卑要用這個人的名號,震懾四方覬覦啊!

可是,這個名號放在司馬白頭上,才是名副其實的,慕容鮮卑既然讓慕容恪頂了這個功績,那又該如何安排司馬白呢?

司馬白心頭蒙上層層陰影,知道自己犯了慕容鮮卑的大忌。

他自小就明白,在這棘城裡,當個混賬遠比做個良才活的踏實!

但此時再韜光養晦,是否有些晚了呢?

從前他是真拙,但現在這個“拙”,還能藏的住麼?

什麼功勞什麼苦勞,哪怕力挽狂瀾的救命之恩,也都是空話!

城是人家的城,兵是人家的兵,人家想怎麼樣便能怎麼樣!

而木秀於林,一般沒什麼好下場!

司馬白不敢妄揣慕容皝的心胸,徒增煩惱而已,且等著便是!

這一等不打緊,棘城上下似乎都忘了還有司馬白這樣一個人,壓根就沒有人上門拜訪探望,連裴山都不見了蹤影,這個臨時供司馬白休養的宅院,已門可羅雀。

每日用度依然不減,百年老參也還照舊不見吝嗇的吃著,可是婢女僕人卻裁減了很多,原本那些人已經漸漸撤換了出去,留在府中的那些僕婦,怎麼看都像是能拿刀披甲的。

一邊裁撤著僕人,另一邊,門口的守衛卻添了不少。

而不論僕人還是守衛,都知道一句話,殿下大病初愈,怕見風邪,不能出門!

慕容皝是何用意,已經很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