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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君臣爭論

草原人逐草而居,居無定所,千里草原上僅有一座城池,便是拓跋鮮卑的北都盛樂。

盛樂城牆既不高也不寬,遠遜中原雄關要塞,比之尋常縣城塢堡稍強那麼一些,這城一無河護城,二無山倚靠,三缺真材實料,當初拓跋家築建此城,更多為的是象徵意義,誰若是真的據城而守,實在破綻太多。

但就是這樣一座城池,獨孤眷數萬大軍駐紮其下,竟是日日仰望,不向城頭射一箭,不遣一卒登城牆,真真的把這城牆當做了自家寶貝,生怕弄壞了一般

而獨孤大營一旁則是賀蘭部五千兵馬,昨天方才趕到城下,匆匆紮下了營帳,與獨孤部隔城相望,打著勤王旗號,卻也是一兵一卒不見出營,說是看熱鬧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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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苦了北都城的頭領們,還要與其送酒送肉犒勞,拓跋家雄踞草原近百年,混到這麼丟人落魄真是頭一回,頗有些王朝末日景象,讓人唏噓不已

“就這等軍容,竟把我拓跋鹿衛嚇成了拓跋烏龜”

什翼犍立在城樓下,俯視著城下獨孤大軍,指著獨孤眷中軍大帳,嘴上一陣嘲笑,臉上落寞神情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什翼犍所罵的烏龜是誰,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了,拓跋梁蓋神色越發不耐煩,強壓心頭怒氣

“大王年紀輕,很多事情弄不懂”

什翼犍聽了更怒,遙指另一邊的賀蘭大營,大罵道

“你不見諸部各族正冷眼旁觀被人如此挑釁,卻做縮頭烏龜,代王臉面威儀何在拓跋一族如何還能自立於代國”

拓跋梁蓋臉色羞紅,愈加惱羞成怒

“大王放心吧且交由老臣辦就是了,有老臣在,拓跋家出不了差子”

什翼犍聽在耳中,只當拓跋梁蓋是在催促自己了結性命,最後遠眺了一眼茫茫草原,又凝視了方方墾出的田地,好在並未受到毀損,想必那獨孤部眾也知道這片田地的珍貴,沒有人捨得去糟踐,什翼犍不禁嘆道

“孤死不足惜,只是農墾之策關乎代國國運和草原百姓生計,大都督務必慎重”

拓跋梁蓋聞言一口啐在地上,喝罵道

“大王堂堂一國之主,怎的動輒輕生話裡話外欲汙臣要弒君,究竟何意”

“哈哈哈哈,”什翼犍浪笑道,

“汙你能殺孤弟,卻對孤手軟了這可不是大都督的做派”

“是了,大都督也是在意名分的人,兩任代王死在你手上,怕也不敢去見拓跋家列祖列宗”

“那便讓獨孤眷來辦好了,不如放他入城,哦哦,你若不信任於他,孤自出城送上頭顱便是,你也省卻弒殺二主的罵名”

“實在不行,孤這便從城上跳下去,權當孤失足墜城,與誰都沒有干係哈哈哈,拓跋梁蓋,汝可滿意”

“大王還請慎言殺拓跋屈是無奈之舉,老臣絕不能坐看他毀了代國老臣行事一無愧於心,二無愧於國,梁蓋性子直,心眼少,不會拐彎抹角,好勇鬥狠有,犯上也常為,但作亂從無大王想必是誤會老臣與那獨孤眷有甚瓜葛,但大王卻是不知,老臣生平最恨的,便是那種吃裡扒外的狗腿子”

出乎什翼犍意料,拓跋梁蓋既沒拔刀,也沒繼續頂撞,反倒是好一番慷慨陳詞,怎麼看也不像是要弒君的樣子。

什翼犍吃驚之下,竟是語塞,盯著梁蓋好一陣端詳,忽然哈哈一笑

“孤竟差點信了好一番大話說的也不害臊你既這般忠貞,又如此痛恨獨孤眷,緣何按兵不動,北都兵馬精銳,你膽子被狗吃了麼竟任由一個亂臣賊子駐紮都城之外”

梁蓋一聽便煩,低聲喝道

“大王太年輕了這裡可是北都沒有萬全把握,如何能輕舉妄動道理我早便同大王說了,此事還要再議麼”

什翼犍大罵道“你就只會拖著拖到獨孤眷自己撤兵麼”

梁蓋更是煩躁,連連擺手,踱來踱去,他心裡想著,總比輕敵冒進的好

獨孤逆賊借羯趙之勢兵臨城下,北都城裡必有內應除了我手裡兩萬鹿衛是姓拓跋的,誰知道他們藏的什麼心思有人是要在背後捅刀子的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但這些話,從前同什翼犍講過,可代王心高氣傲,根本聽不進去,他也懶的再重複

什翼犍卻是不依不饒,接著說道“你既不敢出戰,城中有的是兵馬,那就讓別人去打”

“大王你讀漢人書讀呆了,城下之戰瞬息萬變,有人倒戈咋辦,有人趁亂獻城咋辦,豈不引賊入室若不是有鹿衛鎮著北都,裡外四面,明著暗著的誰都不敢亂動,你豈有閒暇在這衝老臣瞎吼”

“嘿,拓跋一族雄踞草原怕過誰來如今竟被區區獨孤眷堵在家門口不敢出門,有人就是瞻前顧後,畏敵如虎,不知藏的什麼心思啊”

“拓跋基業不能毀在你我手中不能出兵就是不能出兵說什麼也沒用”

什翼犍盯著梁蓋陣陣冷笑,這樣的爭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真是搞不懂這個拓跋梁蓋究竟安的什麼心思

欺君跋扈是不假,卻不似要動手弒君,言行舉止竟還全是為了拓跋鮮卑考慮,持之以穩,也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

實話實說,若講拓跋梁蓋是鐵骨錚錚的草原漢子一點也不為過,他體恤兵卒,愛護臣民,對代國之忠貞也是絕無二話,所謂國家柱石乃是朝野共識,不然拓跋家嫡親的兩萬鹿衛也不會對其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但他的所作所為,卻也是極標準的曹操司馬昭之流,這般行徑,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夠容忍他是否自己想要做代王,恐怕是不好說的

或許是因為拓跋梁蓋的強橫,或許對自己無能的失望,什翼犍此刻忽然心灰意冷,不管是石虎,還是梁蓋,這種視為傀儡的欺辱已經讓他忍無可忍

“如此代王,不做也罷,要殺要廢,悉聽尊便”

梁蓋聽了愈加激動,脖子連著粗糙的老臉,怒漲的通紅,手掌在彎刀上不斷搓揉,刀柄在手中攥了放,放了攥,胸中火氣眼看便要爆發而出,忽聽背後一聲嘲笑。

“為臣者剛愎自用,卻無戡亂之能,為君者自怨自艾,竟如小娘皮兒狀,代國君臣無能至斯,某心實涼”

什翼犍尋聲望去,見那說話之人立於拓跋梁蓋身後,不是別人,正是那趙國使者,不知何時近到二人身後,居然還把二人談話聽了個清楚

堂堂一國之君,在自家國都城頭上,竟被一個他國使者輕易近得身前,更無人阻攔和通報

若不是看見那人腰間綴著的梁蓋鎮守府金鑲玉腰牌,什翼犍真當是代國已經換了姓石的來做代王

什翼犍不禁慘然一笑,指著梁蓋罵道

“嘿嘿嘿,虧你也是姓拓跋的,別國使者如此欺辱咱們君臣,你竟還奉若上賓孤丟盡了祖宗顏面,這代王不當了,不當了讓石虎再選一個吧”

噌的一聲,嗆

梁蓋拔刀插在地上,轉過頭,面色猙獰,縱然是一介武夫,面對天朝上國,平日裡也知小心迎奉,但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暴怒道

“貴人可是欺我拓跋梁蓋刀鋒不利”

但看貴人猿臂蜂腰,矯健精悍,乃是一副羯人面孔,觀其甲冑勳帶,職銜必是不低,不是別人,正是龍騰中郎左督司馬,趙國毅智侯孫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