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的意識，彷彿在一個無底的深淵裡瘋狂沉淪，也彷彿穿梭了無窮的時空，親眼見證了一個個不可名狀的噩夢。
他看到，在足以稱為生命禁區的深海，龐大到能將人活生生擠壓成紙一樣薄的水壓裡，被超自然力量守護著一座永恆的古老宅邸，那臉上生長著類似章魚觸鬚的舊日神祗無意識的夢囈呼喚著祂的信徒。
他看到，類似蟲子的生物建築了金字塔形的神殿，神殿中有極巨大的門供它們的神祗進出，那是一隻巨大的變形蟲，一張長著綠色眼睛的人臉從體內向外窺視著，似乎隔著無窮時空向著自己投來深深的一瞥。
他看到，一隻巨大的蜘蛛卻長著與人類相似的面孔，棲息於在不知名的山脈的底部，始終在不斷編織一張巨大的網，那張網上纏繞著一個個人類的噩夢，神祗在清醒的人間與幻夢之間的大裂縫上架起了一座橋。
他看到，一顆巨大、高熱的火球懸浮在宇宙之中，環繞祂的星體上出現了文明，將祂視為文明的太陽。直到某一天神從沉睡中甦醒，恐怖的高溫和火焰造成了一場文明的浩劫。
他看到，千面的神祗為某處的文明描述了核武器的威力；他看到，黃衣的存在用袍子下的觸鬚為信徒打上了黃色的印記；他看到，冰山裡白色的蠕蟲眼裡流淌著血淚；他看到……
那是這個無窮無盡的宇宙裡，身處各自的領域裡的舊日支配者們。……那遠不是他能夠觸及的恐怖。
這真的是一個黑暗的宇宙，在這些宇宙的真正主宰面前，辛辛苦苦、畏畏縮縮發展的那些文明……算得了什麼？
當少許的清醒時刻來臨時，蕭遙還會有點自嘲的想到——假如在科洛世界裡存在san值這種說法，那麼自己的san值應該已經處在一個很危險的臨界點了……這樣一想，突然感覺那些亡者型別的超凡者，是不是也是因為san值過低而理智喪失呢？
但是短暫的清醒一閃而過，無窮的時空，一個個詭異而恐怖的舊日支配者的留下的殘影在眼前閃回，一場場不可名狀的噩夢幾乎要將人的神志徹底摧毀。
直視那些宇宙級的舊日神祗會對人類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摧毀，蕭遙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做到的，他雖然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就要被摧毀了，但是卻始終有那麼一種無形的牽引死死的拴住他的身體不讓他進一步往深淵滑落。
……
“很遺憾，蕭遙已經沒救了。”啟睿抓住伊麗莎白的肩膀，很是無奈的說，“你過去的話極有可能被那種我都難以抵抗的力量無差別攻擊。”
“可是……他還站在那裡，我還能聽到他的呼吸……他還活著，他需要我……”伊麗莎白身體搖搖欲墜，雖然之前被啟睿儘可能封死了所有的感官，但是距離兩位舊日神祗的戰場如此近想要規避所有的影響是不可能的，這就導致少女本來就燈枯油盡的身體雪上加霜。
“伊麗
莎白……”董斌握緊了拳頭，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自己最好的哥們變成了那一副模樣，類似的困境，可現在的自己卻還是無能為力。
啟睿嘆了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直面舊日神祗的傷害都是不可逆的，何況蕭遙幾乎是與無名之霧共生了一段時間，他原本的意識恐怕已經……現在的他，只是被無名之霧殘餘的力量佔據的空殼而已。”
蕭遙只是站在那裡，除了偶爾的劇烈顫抖之外並沒有什麼大動作，但是卻能看到在人類的皮膚下像是無數蠕動的蟲子一般抽動的肌肉和血管，異化增生的組織無時無刻消耗他體內過於龐大的力量，又在下一刻迅速枯萎。
無名之霧走了，可哪怕僅僅只是祂殘餘下來的這些力量，也足以讓蕭遙的身體與精神一同崩潰。
啟睿是能夠看到的，他能夠看到蕭遙身體中那像是蝗蟲過境一般侵蝕血肉的不可名狀之力量，那種力量可以屬於神、屬於惡魔，唯獨不可能屬於人類。啟睿知道，恐怕已經沒有辦法救到他了。
“喂喂喂！我這個敵人都在拼命吊著他的命，你們這些朋友就不救他了嗎？”有些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蕭遙的方向傳了過來。
“這個聲音是……小灰？灰翼之王？”董斌很快反應了過來，“你還沒事？”
“我當然沒事！我的本體有沒有被無名之霧侵蝕，雖然旁觀這一切我的狀態也挺糟糕的……”小灰停下了喘了幾口粗氣，似乎這樣說話很是消耗她的體力，“我就簡單說了，雖然我已經拼盡全力了，可蕭遙的意識還是在被無名之霧殘餘的力量影響著異化，必須要有外界的刺激才能讓他清醒一些！”
“我再多解釋一下——無名之霧沒有試圖奪取蕭遙的身體，蕭遙只是因為本體意識燈枯油盡了才無法從噩夢中掙脫……你們必須……”小灰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訊號不良一般變得沙啞而斷斷續續，難以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伊麗莎白卻瞬間冷靜的下來，她後退一步，平靜而堅決的看著阻擋自己的人：“啟睿，你聽到了，蕭遙他還在，他就在那裡……我會帶他回來，就像是他把我從血色風暴裡帶出來一樣。”
“……”啟睿沉默了一下。
“讓她過去吧，我就不相信蕭遙有膽子對伊麗莎白動手……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家夥鐵定是一個氣管炎。”董斌齜牙咧嘴的處理著自己的傷口，這是戰鬥續行的後遺症，這種能夠讓傷勢不影響行動的特殊能力其代價就是戰後傷痛會成倍的襲來。
沒有什麼完美的力量，越強大的力量必然會支付越大的代價，龍傲天故事裡的全世界無償幫助一個人是不可能的。董斌的能力是如此，蕭遙召喚無名之霧對抗萬物歸一者也是如此。
“雖然說我們都知道蕭遙剛剛的選擇必然會支付難以承擔的代價，只不過……”董斌苦笑了一下，“他不需要一個人承擔……不過我得等傷口自愈一下
子，而且我估計伊麗莎白過去的效果應該最好……那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啟睿沒有作出答覆，卻放下了阻攔伊麗莎白的胳膊。他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他不想反駁董斌的話，但是……董斌的話卻讓他無端的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曾幾何時，曾幾何時……
“不管有什麼代價，我們幾個一起扛過去！”
對的，對的，在一百多年的歲月流逝前，自己耳邊也曾響起類似的話語……只是那個時候說話的人是自己，還是別人？
伊麗莎白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同樣非常糟糕。猩紅禮讚的後遺症愈演愈烈，她都不知道這一陣被蕭遙呼喚回來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有時候身體搖晃一下，入眼的一切就都被染上了濃重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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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要堅持走到他的身邊……”
回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在血色詛咒的深淵裡無盡沉淪的時刻，那時候自己的身體近乎失控一般瘋狂的吮吸著血液在變強的同時異化，與力量一同而來的是深深的絕望和無盡的墜落感，那時候的自己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變成一個遺忘了一切、只懷著殺戮慾望的怪物。
那時候的自己……多麼希望能握住溫暖的一雙手，不求能將自己拉出深淵，只希望在這條通往煉獄的道路上能讓自己稍稍的依賴一下。
那是一種被世界拋棄的絕望，死一般的沉寂裡惡靈低語著滅亡，魔神高歌著戰歌踏碎大地，而絕望的血色風暴裡坐在王座上的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依偎著取暖。
伊麗莎白之所以堅決的要走過去，除了某種可以被稱為“愛意”的感情之外，這種感同身受的痛苦也讓她義無反顧。已經經歷過真正的絕望，怎麼捨得讓自己愛的人也一同沉淪？
“蕭遙，你現在……也是那種感覺吧……”伊麗莎白終於支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走到了蕭遙的面前，她微微抬起頭，剛剛好可以看到蕭遙的面容。
只有靠近了才能看清……這是怎樣的一張臉，怎樣的一雙樣啊……
蕭遙原本的臉也算得上中上的顏值，打扮打扮就稱得上“有點小帥”，但是現在……
臉上蛛絲一般散佈著黑色的傷痕，像是被什麼利器給硬生生雕刻上去的一般，那些傷痕構成的圖案無法辨認出有什麼具體的含義，但是只是注視一小會就有種眼睛痠痛的感覺，像是有一根針在刺激大腦。
而那雙無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景象，瞳孔擴大卻感覺不到什麼身材，眼球上遍佈著數量驚人的紅血絲。他的眼眶……像是被無數根針刺了一般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滲血的針孔，讓整個眼眶都像是睡眠不足一般黑漆漆的模樣。
伊麗莎白沒有遭受無差別的攻擊，她平安的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伸出了手，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久等了，蕭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