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定睛一瞧,卻發現這些小字都是上古文字,讀起來又艱深晦澀,前言不搭後調,就像是打亂了的拼圖隨意拼回去的。
她不禁嘀咕:“還真是一本看不懂的天書。”
既然洛古天書沒有問題,她就撇下,轉而去核對天地六合陣。
將將邁出兩步,第三步還沒跨出去,便覺身後靈氣鼓動,她回身去看,竟是洛古天書鬧出來的動靜。
先前沉入洛古天書裡的金色小字再次躍了出來,毫無章法地頭尾銜接,組成一條金環光鏈,逸動著悠遠的遠古氣息直直衝向沒有任何準備的織影。
光鏈完全無視她出於本能的抵制,順利地穿進識海里,重又斷開,變回無數金色小字,落花似的飄入其中。
一切於瞬息之間發生,等織影反應過來這些文字是什麼東西時,他們已經深深印入識海之中。
而今在場三人修為相差無幾,論起來,冀離還要稍稍強上一些,又一同站在天地六合陣中,洛古天書的異動當然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檢查完曼殊子和無名簫,他便看見織影撫著緊鎖的眉心長睫輕顫,走過去輕聲道:“傳聞洛古天書乃是伏羲大帝所書,其內記載上古秘法無數,陣法占卜、兵法謀略、醫經藥典無不在列。自伏羲大帝隕滅於世,洛古天書經歷若干滄海桑田,蹤跡難覓。”
“那麼魔尊陛下又是如何得知洛古天書所在,並順利收入囊中?”織影繞過他的話,直擊重點。
冀離暗自苦笑,他又多嘴了。
也繞過織影的問題,他只道:“伏羲大帝擔心有人會利用洛古天書為禍六界,故而在天劫來臨前就在洛古天書上留下禁制,並叮囑神族後輩將其束之高閣。”
“神族裡也有你們的探子?”織影突然向他問起。
冀離含笑,不答反問:“那魔界中有你們的探子麼?”
織影啞然。嗯,這似乎……也很公平。
她指向恢復原狀的洛古天書:“那為何剛才突然出現異動?”
冀離面帶思索,最後道:“這大概就是伏羲大帝對媧皇最後的眷戀吧,只是他可能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遇到彌生鱗的主人。”
這麼說來,彌生鱗是開啟洛古天書的鑰匙,那她如今相當於是身懷兩件靈物了。
冀離那瀲灩的紫瞳微閃,意味深長地說道:“世有至寶靈璧,落於一弱女之手,人盡皆知,顧姑娘以為如何?”
織影秀眉輕挑:“你這是在提醒我現在匹夫懷璧?”
冀離不語,形同預設。
織影如何不知,但木已成舟,更何況,她還很需要彌生鱗的幫助。
現在知曉她是彌生鱗主人的人恐怕不下十個,若邪谷那邊已經答應會幫她保守秘密。至於歸墟,在似錦迴歸之前,修淵是絕不會洩露出去的,那麼就只剩下歸塵,還有鹹桑。
她抿起唇來嘆了嘆:“現在你那未婚妻可是知道彌生鱗在我手中了,我不清楚她是以何種手段知悉此事,但我很好奇她要彌生鱗來做什麼,還有在風須國時,她又因何故提前抽身。織影心中困頓難解,可否請得冀離君為我指點一二?”
她雙手交疊,便是一禮拜下,動作十分標準,可配上她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端莊是絕對談不上的,說是古靈精怪更為貼切,但這樣反倒更親切,或者說親暱,久違的親暱。
冀離玩笑似的說道:“你可別這樣,我擔心有人會將我記上黑榜。”
眼睛下意識地向供著四方之氣的地方掠去,腦海裡浮現出某人吃醋的模樣,織影忽地笑了:“倒真有這種可能。”
女子眼睛彎彎,嘴角也彎彎,從醒來到現在,冀離從未在她臉上看見過這樣甜蜜的笑容,或者說是幸福的神采。
他曾在一個人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神采,然而頃刻之間,就被命運的巨輪無情地碾成了齏粉。
他皺起眉來:“若回天界,便會受神則制約,你有準備麼?”
果然,女子臉上的笑意層層淡去,眉眼間染上一縷愁思,好似落在紅梅上的一簇白雪,生生將那熱烈的色彩壓下幾分,然而那堅毅的品格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的。
織影道:“天界神則,我自然曉得。
“從前我以為喜歡一個人便是兩相安好,可是啊,若真到了深愛入骨,又如何抵擋得了那似海的相思,如潮的寂寞?
“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習慣,他用六百年入了我的心,讓他的所有成為我的習慣,歲月綿長,或許有一日我能改掉這個習慣,但卻趕不走心裡早已住下的他。
“動情就要受灰飛之刑麼,那就改掉這條神則好了。”
她挺直了脊背,猶如一棵通天建木,將自己的意念透過重重荊棘送向那至高無上的所在。
冀離耳邊遙遙響起一個聲音。
“阿兄,我喜歡他,就像阿孃喜歡那個人一樣,我不怕神則,一定有辦法能夠對抗神則的約束。”
後來,她去了忘川,找到了那個辦法,換來了一場辛酸又苦澀的姻緣,和一個怨她恨她的人。
他時常在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由著她去忘川,現在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
可惜,這世上最殘忍的就是有如果,卻又沒有如果,當現實打破幻想,留下的只有錐心刺骨的痛苦。
眼前的女子和她像,又不像。
女子雖然也很任性,卻從不喜歡強求,或許最後,她能用自己的方式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冀離淡笑著說道:“你很勇敢。”
織影翹起嘴角:“我喜歡的人是天上地下第一煞神啊,我怎好丟了他的臉面?”
她的問題還未得解惑,織影倏地斂了笑,拿眼斜乜著冀離,道:“我已經說了這麼多,冀離君好似還未曾為我解惑。”
還惦記著呢,冀離搖頭失笑,旋即將緣故娓娓道來:“我與鹹桑,說起來倒是被這一紙婚書束縛了,她心不在我,我亦無意於她,至於彌生鱗,她取來非為己用。”
“那是為了什麼?”
冀離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此事關乎她的清譽,我不好與你明說,今早她來尋過我,若有可能,能否請你幫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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