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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瓦倫丁的戰爭哲學

戰爭,人類自誕生伊始就刻在DNA裡的群體行為。

從獸皮到鋼鐵,從木棒到銃械,從搏鬥到國戰,這種伴隨著熱血和冷屍、歡呼與淚水的行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哪怕實施者的理智已經高高築起,陰暗的慾念被深埋心底,在金錢的油墨芳香之下都會動搖,穿著最體面的著裝用最斯文的方式說出最粗劣的話語,做出最血腥的決定。

隨便開啟一個搜索引擎,去搜“人類歷史沒有戰爭的時間”這一句話。在諸多結果中,長到227年,短至26天,在人類恢弘綿長的歷史之中都不過如砂礫一般渺小。也許這個問題沒有真正的答案,但根據這些搜尋結果來看,人類歷史就是一場戰爭史這句話是絕對正確的。

那麼,這個從未斷絕過的人類集體活動,除了那些發動戰爭的衣冠禽獸之外,其他人都得到了什麼呢?

抵抗侵略的人在戰爭結束後也許會得到一支無比強橫的軍隊,畢竟是飽經戰火倖存下來的士兵,身心都得到了錘鍊。也許是前所未有的高凝聚度的民族自豪感,因為他們保護住了自己的家庭和國土,將侵略者趕了出去,看著他們被自己引起的火焰燒成灰。

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更直接的就是難以承受的痛苦。他們所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和經歷過的東西可以用人類目前為止造過的所有負面詞語來形容,而且毫不誇張。

不過,如果跳出這個被情感束縛的視角,去全面的看戰爭帶來的一切,你就會發現許多新的東西。

華夏上下五千年,戰爭與和平一起將中原大地上的種族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現在的東方巨龍。某個“自由”之國因為獨立戰爭形成了他們特有的槍支文化,靠著手裡的火藥開疆拓土橫跨大陸,又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大發橫財確保了目前為止的世界第一的位置。

這樣的國家在歷史上太多了。

而且不僅僅是國運,科技方面戰爭帶來的受益也是難以想象的。畢竟在這場所有人都參與無法SL的活動中,如果你不想辦法變強就會被敵人打到退出遊戲,想要變強不僅僅需要好的政治家和指揮官,還要有劃時代的科技創造。

炸彈都扔到自己腦袋上面了,還不趕緊升級硬體是等著被敵人打穿老家嗎?

戰爭終究會結束,但是在戰爭壓力下創造出來的工具和知識可不會就此消亡。一戰二戰這半個世紀所推動的科學發展比前面人類整個歷史所發展的加起來還要大,這是誰都能看得到的事實。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核能的利用。

黑格爾的那一句“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在世界上廣為流傳,但實際上這句話大多數時想表達的意思並非它原本的含義。

這句話出自黑格爾的《歷史哲學》,結合上下文來看原文想要表達的含義是:“就像人不可能同時跨入兩條一樣的河流,國家每一次遇到的局面都是全新的、獨一無二的,所以不可固守教條,照搬歷史經驗。”

人類不可能在歷史的失敗中不吸取教訓,只是每一次他們所想的,都不一樣罷了。所有國家都明白戰爭帶來的壞處,也明白戰爭中的機遇,倘若受益小於損失,沒有一個人會願意開啟這場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集體活動。

國家層面如此,個人的層面也是如此。

來到泰拉世界到目前為止,瓦倫丁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戰鬥和死亡。每一次揮動鋼鐵扣動扳機都會給他帶來不一樣的感受,每一次在死亡和痛苦中歸來都會讓他得到新的啟示,推著他在這個世界向前走。

在萊茵生命,瓦倫丁抬起了頭;在巴特摩爾,瓦倫丁挺起了脊樑,看向太陽。黑幫戰爭中,他逐漸瞭解了面具下的人類,在切爾諾伯格淪陷之時,他明白了自己的真實水平。

每一次教訓都是在生命和鮮血的消散中得到的,也讓他慢慢地變成這個世界想要的模樣。這個世界在有意地向瓦倫丁灌輸知識,天時地利人和逐漸圍繞著他建立起來。瓦倫丁很明白這件事,也甘願如此。

哈。

如果抗拒的話,代價就不僅僅是退出時代變革這場遊戲了,瓦倫丁恐怕活不了多久,也會失去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重要之物。

阿米婭有凱爾希帶領,瓦倫丁手中拽著的繩子是角徵羽。一開始他還沒有主動前進的覺悟,全靠著那個人工智慧拖著他走,現在嘛……

為了避免遇到一些不必要的戰鬥,羅德島的小隊在阿米婭的帶領下在廢墟之中緩慢穿行著。我們的小龍人走在隊伍的最後,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的荒涼景象,讓那些早已見過不知多少次的戰爭場面映在自己淡紅色的眼眸中,思考著這場戰爭給他帶來的啟示。

現在的他已經擺脫了過去那個頹廢的影子,學會去思考眼前所見之事,深挖其中的道理,提煉濃縮其中的精華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我的努力也不算白費。”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瓦倫丁的腦海中,聽起來就像看到自己兒子終於長大的老父親一樣帶著欣慰。但這沒有吸引住小龍人的注意,角徵羽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感嘆一句就沉默了,給自己的宿主一個最好的思考環境。

在以往的戰鬥中,瓦倫丁都是其中的參與者,站在風口浪尖的人。他的情感被敵人和隊友左右著,眼界自然只能存在於這兩者之間。

但是這一次不同。自進入核心城開始,瓦倫丁就沒遇到過多少戰鬥,除了剛剛與愛國者之間的生死較量之外,他在更多的時候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這場戰爭。

旁觀羅德島幹員圍毆整合運動巡邏隊,旁觀迷迭香虐菜,旁觀此時的整合運動內亂。

此刻,透過牆壁上的縫隙和坑洞,瓦倫丁能清除的看到道路上正在激烈交戰的兩方勢力。因為太過靠近戰場的緣故,阿米婭特意下達了命令讓所有人緩慢前行,免得驚動外面的敵人,也給了他仔細觀察的機會。

這是一個路口,盤踞著一個小小的據點。兩支穿著同樣白色制服的隊伍正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砍向對方的腦袋,到處都是噴濺的血液和飛行的箭矢。不過根據戰況來看,很明顯是進攻的那一方佔據優勢——因為一個穿著厚重盔甲的傢伙頂在了最前面。

那是愛國者手下的盾衛,在他們的首領死亡後,這些感染者的盾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化整為零分散開來前往核心城各個據點去通知那些仍存有良心的士兵來反抗塔露拉的暴政。

很明顯,他們成功了。

混亂來得超乎想象的快,這讓瓦倫丁感到疑惑。

雖然他不知道盾衛具體說了什麼,但是也能猜出來個大概,核心肯定是“塔露拉害死了愛國者”這句話。瓦倫丁自然知道塔露拉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愛國者的死亡在整合運動中意味著什麼。

但是僅僅憑這些人的幾句話,那麼多的整合運動成員就能拿起武器跟另一幫有著不同想法的人拼命,這讓瓦倫丁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們甚至都沒去證實這個訊息的真實性,就被那些煽動性的語言給蠱惑了,像當初反抗切爾諾伯格一樣對著他們的領袖和其他兄弟姐妹舉起了刀,沒有猶豫。

幸好散佈這個訊息的是盾衛,那些真正為了感染者所想的人,如果是一些想要扳倒塔露拉自立為王的傢伙,這場聲勢浩大的“起義”就成了“暴動”,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整個過程受傷的除了在戰鬥中失去勢力的領導者之外,就是全體底層士兵。反抗成功了,那就會出現第二個塔露拉來統治他們;反抗失敗了,那這些人最好的結果就是被驅逐出這個核心城,流離失所成為難民,最後死在荒野之上。

歷史中的教訓太多了,有很多起義失敗的原因就是這樣。一開始領導者還是想著推翻暴政天下太平,結果剛嚐到點甜頭自己就先迷失了,最後玩完,順帶著把手下也給坑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太平天國運動。

而且拋去領導者可能出現的情況,最大的問題還是戰爭的最主要參與者——民眾本身。

就目前整合運動的情況來看,瓦倫丁感覺有兩個詞很適合來形容泰拉世界的底層民眾們。

無知,強大。

礦石病的存在讓這個世界的感染者數量居高不下,與此同時也帶來了不少的源石技藝施術者,整合運動那些套個手鐲就能施法的術士就是極佳的證明。

源石技藝的危險性大家都清楚,這是比刀劍更具殺傷力的東西。但是他們並沒有向著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真兇施展力量,而是將暴力發洩在了本來可以聯盟的同類人身上,以至於普通人與感染者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現在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無法調節的地步。

而且,這些人還特別容易被煽動。攻佔切爾諾伯格確實是會讓感染者感到揚眉吐氣,但是只要稍微動點腦子的人都會明白,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決定。

切爾諾伯格是什麼?是烏薩斯的一座移動城邦,是那些大貴族和國王手裡的地盤,你把這座城給燒了,人給屠了,烏薩斯官方會坐視不管任由你在那兒瞎蹦躂?民眾的力量確實是很強大,但是在正規軍面前還是有些不夠看,更不要說僅僅只有數萬人而已,烏薩斯官方隨便派來一支軍隊就能剿滅這些暴動的感染者,收回切爾諾伯格的所有權。

當然,後來烏薩斯做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除了動動嘴皮子之外沒有任何實際行動,手裡的刀還好好的藏在鞘沒露出一點鋒芒。

但這種情況在事情未發生前確實是可能性極低的結果,基本可惜忽略不計。有哪個國家臉上被扇了一巴掌不扇回去的?更何況這個國家還是烏薩斯,不出兵鎮壓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所以在正常人的眼中,整合運動搞的事確實是令人費解,彷彿他們的腦子裡只有打打殺殺,根本就沒想著一個周之後自己怎麼活下去。

就算烏薩斯不出兵,把切爾諾伯格給整合運動了,你們隨便玩爺不要了,那他們所做的行為也是夠愚蠢的。

看看現在的核心城,整合運動搶下來了個什麼地方?到處都是廢墟,完好的房子沒有多少,源石叢遍地都是,資源匱乏糧草緊缺。更不要說他們攻下切城時還遭遇了天災,這明擺著切爾諾伯格會變成一堆廢墟瓦礫沒法要了啊,這還打啥?

這些人還真以為自己能攻佔龍門啊?

當時的瓦倫丁都認為龍門近衛局絕對能把這些傢伙給擋在城牆外全部消滅。雖然後來打臉了,但最後不也是失敗了?

現在想想瓦倫丁就覺得離譜。龍門這麼重要的一座城市,竟然被一群暴徒一路從貧民窟打到上城區門口,他要是炎國皇帝絕對會立馬撤了魏彥吾的職換個能幹的過來治理龍門,讓魏彥吾去某個小地方從縣令開始幹起重新學習怎麼治理城市。

丟人不?

雖然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都很奇葩,但也能證明了一個心不正的領導者危害有多大;泰拉世界的民眾是有多容易被煽動。

剎那間,瓦倫丁想起了《論語》中的一句話。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句話有兩個斷句方式,意思也是截然不同。許多學者都因為這句話批評過孔子政治思想保守,支援愚民政策,讓民眾朝著統治者的方向走不需要知道為什麼;但另一個含義又說開導民眾的智慧,但如果民眾過的還可以那就沒必要去管,這就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但無論孔子想要表達什麼含義,這兩句話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瓦倫丁夢想這個世界沒有黑暗,只有和平,那麼民眾就是放在首位需要思考的因素。到時候是“不可使知之”還是“不可,使知之”,那就得看他是怎麼想的了。

而且除了民眾之外,想要徹底的和平,就得先經過戰爭的混亂。

一個分裂的星球是不可能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和平的,但是想讓所有國家都合為一體又不可避免需要經過戰爭,因為那些國家根本不會臣服於你,這是用腳指頭都能想明白的事。

換句話說,瓦倫丁的夢想想要實現,就得先發動戰爭,然後把反抗者全打趴下,最後統治世界帶來他想要的和平。

“我不想讓這個世界有暴力存在!”

“那你就得先統治世界!”

“我要怎麼才能用和平的手段統治世界?我並不想發動戰爭!”

“統治世界就能獲得和平!!”

“怎麼才能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做到這件事?!”(扔椅子)

“統治世界!!!”

……

雖然聽起來很扯淡,但這的確是事實。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此時瓦倫丁想到的東西是很基礎的,但對於他這個小腦瓜而言,確實是進步了。

民眾,戰爭……

“自己怎麼想起這些玩意來了?”

瓦倫丁晃了晃腦袋,將自己不知道飛到哪裡的思維收了回來。想到的東西他都會放在心底,不過目前還是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任務上比較好。

畢竟前面等著自己的是塔露拉,那個一把火燒了半邊天的女人。根據不久前自己心中的預感來看,這場戰鬥估計自己又得衝上去送……

“草!”

大量的灰塵和碎石在瓦倫丁的面前炸開,撲到了他的身上,引起一陣電光。緊接著,一個穿著白色制服的整合運動士兵像是龍蝦一樣彎著腰飛了進來,直接撞在裡面的牆壁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將視線投了過來。瓦倫丁放下護住臉的雙手,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碎石上咬牙切齒的男人,一時間竟然忘了拔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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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島的隊伍暴露在整合運動的視線中絕對是很危險的,不僅僅是容易引起誤會和戰鬥,還會給這些人留下印象。一旦任務過後烏薩斯官方的人從整合運動口中得到了什麼有關羅德島的訊息,那麻煩就大了。

但精英幹員終究是精英幹員,呆滯的時間甚至都沒有半秒。兩名近衛幹員突然衝向了那個被“砸”進來的整合運動,想要在敵人回過神來控制住他,結果卻撲了個空。

列昂尼德看著瓦倫丁驚詫的臉瞪大了眼睛,緊接著整個人像是彈簧一樣起身前衝站在了缺口位置,同時身上冒出了大量白霧,無數冰霜出現在了他的衣服上,周圍的溫度瞬間下降,彷彿寒冬再臨。

瓦倫丁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除了一個有些骯髒的背景和一頭青發之外,還隱隱約約看到了缺口外突然凝聚出現的超大冰塊,似乎有名士兵被凍在裡面了……

等等。

用冰的源石技藝,還有那頭青綠色的頭髮……

瓦倫丁嘴唇微張睜大眼睛,身體像是過了電一樣顫抖起來,肌肉和神經猛然繃緊抬手就抓住了自己身旁兩名想要衝上去的近衛幹員:

“等一下!”

他特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避免被外面的人聽到。羅德島的幹員們都有耳機,聲音低點沒關係。

“怎麼了?”

阿米婭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但是瓦倫丁已經沒空去關心了,因為面前的人情況更加危急。

被刺骨白霧和冰霜包裹下的肌膚,是感染程度愈發嚴重的源石結晶。列昂尼德的肩膀上有這些黑色的小石頭瓦倫丁是知道的,但此刻那些東西已經爬到了他的後頸上,瓦倫丁能清楚的看到這些東西在緩慢向外蔓延,似乎不會停止。

他卸下揹包,趕緊從裡面拿出了一針抑制劑扎在了列昂尼德脖子上,將裡面所有的液體全部都注入到他的體內。

“謝了。”

如針的刺痛從列昂尼德的脖頸處傳來,緊接著就是一股淡淡的暖意。伴隨著這股溫暖的擴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了許多。

“我女兒怎麼樣?”

他中斷了自己的源石技藝,向前伸出胳膊。雙手彎曲成爪衝向了冰塊,寒冷的冰晶瞬間就讓出了一條道路,讓它們的主人握住了自己凍結住的傢伙。

“很好。”

瓦倫丁下意識地回答。

“照顧好她。”

伴隨著列昂尼德的一聲囑咐,巨大的冰塊直接爆開,冰屑帶著那人的血肉化成紅色的霧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也給他披上了一層腥臭的外衣。藉著這團濃厚的霧氣,列昂尼德朝著身後的缺口釋放源石技藝,用冰塊補上了這面牆,也擋出了羅德島一行人的蹤跡。

瓦倫丁看著面前的冰塊,抿起嘴唇。

“幹員瓦倫丁?”

阿米婭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不過這次裡面帶了點情緒。

“我在。”

“那個人是誰?”

“呃……”

瓦倫丁思考著,要不要將列昂尼德的真實身份說出去。

“真理的父親。”

他沒有說出真名,而是講出了另一個身份。

真理已經成為了羅德島的實習員工,瓦倫丁這麼說也是想讓阿米婭放下戒心。而且剛剛列昂尼德的動作也是想保護羅德島一行人蹤跡的,他只希望阿米婭能掀開這一章繼續原本的工作。

“他不會洩露我們的行蹤。”

瓦倫丁又補了一句。

短暫的沉默後,羅德島一行人又恢復了行動,不過比一開始要快一些,他們要儘快趕到指揮塔了。瓦倫丁扭頭看了眼那塊堵住缺口的冰,緊了緊身上的帶子,跟上隊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