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星日馬再次長嘆一聲。
然後竟然折返而回，來到了永樂王樂羊策的屍體前，緩緩從懷裡摸出了一角碎銀子。
銀子握在手中，竟然化為了一蓬銀粉飄落在樂羊策的屍體上。
那塊碎銀子，星日馬後來並沒有花掉，而是一直珍藏在身邊，今天有還給了原來的主人。
“知足常樂，為什麼長大後的你反而不明白這個道理了呢？”
陳惜命冷眼看著星日馬，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異，因為他竟然從星日馬的臉上看到了悲傷。
“原來紅塵外的高人也會有情感嗎？”陳惜命淡淡地問道。
星日馬嘆息一聲說：“紅塵外的人也是從紅塵中走出去的，沒有天生的修行者，你我皆凡人。”
陳惜命仔細琢磨著星日馬的話，不由得暗暗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星日馬又長長嘆息了一聲。
陳惜命疑惑地問道：“你在感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陳惜命就是想問一問星日馬，這些在之前是不會出現的情況，陳惜命本身是一個性格冷淡的人。
別人的事他很少關心。
星日馬神秘莫測地說了一句：“在感嘆人之初……”
只有星日馬自己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
人之初！
當年那兩個小男孩在日後的時光中有了不同身份。
高個子的是弟弟，矮個子的是哥哥。
送給他碎銀子的高個子小男孩便是如今躺在星日馬面前的永樂王，樂羊策。
而那個下令毆打他的矮個子小男孩成了樂羊國的皇帝，一代賢明君主，樂羊笙。
就在這個時候，穆蕭蕭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乾淨的手帕，看著陳惜命說：“二叔，快讓我給你擦擦，看你弄得一臉血。”
星日馬看著兩人的親暱，淡淡一笑，好奇地說：“鬼醫為什麼會選你做弟子呢？又為什麼不攔著你與這個男人相愛呢？”
世外高人就是不同，凡人說不出口的話他張口就來。
穆蕭蕭頓時臉色羞紅，說：“當我師父的徒弟還不讓有七情六慾了不成？”
星日馬淡淡一笑說：“據我所知，沒有。”
“至少我所知道的修行者如今沒有一人有愛人。”
陳惜命看著星日馬說道：“哼，表面沒有不代表心中也沒有，自欺欺人罷了。”
星日馬微微一愣，搖頭道:“也對，也不對。”
“怎麼講？”
星日馬沉吟了一下說：“很多修行者不敢有心中所愛。”
“為什麼？”穆蕭蕭突然問道。
星日馬饒有興趣地看著穆蕭蕭說：“唉，這個問題你以後自己便會明白了，我看得出，鬼醫不單單只是將你當成醫道上的傳人。”
穆蕭蕭也點頭道：“沒錯，我是要修行的！師父也說讓我早點去浩渺湖拜師。”
星日馬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陳惜命，轉而對著穆蕭蕭說：“那麼日後，你便會如我一樣，只要你願意，便會容顏不老，只要你願意便會活上幾百年……”
“而他，這位將軍，他終將老去，也終將死去，這是凡人逃不開的天地法則。”
“當有一日這位將軍白髮蒼蒼，而你卻依然如少女般美豔動人，你會如何選擇？”
“要麼看著自己的愛人一點點死去，自己在未來的歲月終日鬱鬱寡歡，要麼隨他而死，卻要放棄長生。”
“這世上的修仙之人都是奔著長生而去，又有幾人肯為一個人放棄幾輩子的歲月呢？”
聽到星日馬的話，穆蕭蕭與陳惜命對視了一眼，心中五味雜陳。
其實真正不老的是陳惜命才對。
陳惜命哼了一聲說：“你們這些人就喜歡故弄玄虛，哪有什麼天地法則，生老病死不過人之常態，老天爺管不了那麼多。”
星日馬竟然笑出了聲，說道：“你恐怕是永遠也修不了仙了。”
“為何？”
星日馬鄭重地道：“因為你不敬畏天！”
“何必敬天？命是父母給的，運是自己拼的，所謂命運，與天有什麼關係？一個高高在上，卻不懂得低頭看一眼眾生的老天爺，和將死的老人有什麼區別？”
星日馬猛得皺緊了眉頭，緊緊盯著陳惜命，眼中寒光閃爍。
“你看什麼？”陳惜命毫不示弱。
星日馬哼了一聲說：“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他曾經和你說過一樣的話，簡直大逆不道！”
陳惜命還想反駁什麼，卻被穆蕭蕭攔住了。
穆蕭蕭衝著陳惜命搖了搖頭，趕緊拉著陳惜命向遠處而去，因為她知道陳惜命根本打不過星日馬。
還是不要惹怒那位喜怒無常的世外高人的好。
星日馬也懶得去理會他們，轉身便走。
穆蕭蕭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摘下陳惜命的面具，替陳惜命擦臉上的血跡，一邊說：“二叔，比聽他的，神神叨叨地，我師父要是和他一樣，我早就背叛師門了。”
陳惜命忍不住一笑，用手指刮了刮穆蕭蕭的鼻樑說：“你師父這時候準在打噴嚏呢。”
就在這時，星日馬竟然又突然回過頭說：“哦，對了，能不能給他留個全屍？就地埋了吧，不要再帶回……”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星日馬猛得愣在了原地，驚恐地看著陳惜命，原本那張儒雅的面容此刻竟然已經有些扭曲了起來。
因為他看清了陳惜命的臉，看到了陳惜命沒有戴著面具的臉。
“怎麼了？”陳惜命疑惑地看著星日馬。
穆蕭蕭腦中彷彿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般，轟得一聲，暗道：“不好——”
趕緊手忙腳亂地將面具扣在陳惜命臉上。
因為穆蕭蕭想到了當初鬼醫與她說過的話。
一百年前，陳惜命殺了很多人，很多修行者，鬼醫還叮囑穆蕭蕭，千萬不要讓其他修行者看到陳惜命的模樣。
“晚了！我已經看見了！”星日馬突然咆哮道。
陳惜命眼神微微一凝，阻止了穆蕭蕭的動作，將穆蕭蕭擋在了身後。
“二叔……”
陳惜命揮手打斷滿臉焦急的穆蕭蕭，然後向著星日馬問道：“你認識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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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原本那個儒雅高深的星日馬像是在一瞬間變了一個人一般，仰天長笑。
“想不到，想不到啊！竟然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
陳惜命一步邁出，再次寒聲問道：“你認識我是不是，我是誰？”
在陳惜命邁步的同時，星日馬竟然下意識地向後挪了幾步，竟然是有些懼怕一般。
但隨即他聽見了陳惜命的問題，臉上漸漸露出了狂喜之色，甚至是有些瘋狂的神色。
“哈哈哈哈——你是誰？是的，沒錯了，你紅塵功未成，如今只不過是個強一些的凡人罷了！”
“蒼天有眼，讓我星日馬今日遇見你，既然如此，便沒有理由讓你繼續活下去！”
說著話，星日馬的手上已經光芒大放，隱隱有一柄柄光劍在飛舞閃爍！
穆蕭蕭聽到這句話，趕緊攔在陳惜命面前急道：“你不能傷我二叔，你不能傷凡人！”
星日馬臉色陰沉道：“凡人？若他是凡人，你我又是什麼？殺他便是保護凡人！”
“你……”
此時此刻星日馬身上已經釋放出一股無法匹敵的氣勢，竟然帶起了陣陣狂風，將樂羊策屍體上的銀粉吹得漫天飛舞。
“我師父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會讓我師父找你的！”穆蕭蕭抱有一絲希望。
“你師父？鬼醫？不過一個兩百多年道行的小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