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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明玉堂

【2050年4月20日,一個醇厚低沉的男聲在所有人類的腦海中響起,從男人到女人,從行將就木的老人到嚶嚶啼哭的嬰孩,但凡是在地球上的、活著的人類,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這段話被自行轉譯成5651種不同的語言,確保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這個對全世界說話的男人聲稱自己是“天罰俱樂部”的部長。】

【他告訴世界上的所有人,人類群體中存在著大量的“超能力者”,而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今天過後,能力者會像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出來,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事實。他希望各個國家的政府都能做好相應的措施,希望人類全體能認識到自己所處的時代即將迎來一次劇變,不管你們願不願意,它很快就要發生了。】

【這段話被反覆放了三遍,那一刻,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直到這位部長的聲音徹底從人們腦海中消散,他們仍然處在巨大的震撼中,久久無法平靜。如果不是身邊的人也是這幅驚愕至極的表情,想必所有人都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吧。】

【然而很可惜……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被人們稱為“新時代的起點”,以此為分界線,超能力者的時代來臨了。】

【對人類而言真正可怕的是……來的,並不止他們。】

下一刻,光雕的畫面驟然一轉,轉到了一處風和日麗的海平面上。

坐在臺下的尹承一已經注意到,海平面的盡頭似乎有一個小點正在蠕動著。起初它還只有一兩個像素點那麼大,然而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海平面盡頭處就開始翻湧起來,無數個細小的點在海面上翻騰著,向海岸的方向突進。這一幕給人的觀感很不好……好像是碧藍的海水中忽然漲起了灰色的潮,容易讓人聯想起失控的紅藻、奈米機群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反正都無外乎“災難”二字。

徹頭徹尾的……天災。

這些彷彿是從神話中湧出來的怪獸無窮無盡、接天連日,在海面上自由奔騰著。它們四腳著地,無論是遊動還是奔跑的速度都快的不正常,上岸之後便以鯨吞之勢淹沒了整片光雕的投影範圍。學生們只能看到它們強健有力的雙足在投影上來回踐踏,以這個落腳的速度來看……但凡是被它們踩上一腳,輕則血肉模糊,重則斷成兩截。

【當天黃昏時分,一種被命名為“海獸”(ocean demon)的奇特生物在全世界的海岸線一齊登陸了。它們龐大的數量、恐怖的進攻性以及對人類熱武器的強大抵禦能力都讓我們一度陷入絕望。人類一夜之間失去了對海洋的掌控權力,海上運輸線完全斷裂,漁業和水產業受到巨大打擊,各國對海底資源的開發計劃不得不無限制擱淺……不少亟需海上支援的國家甚至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況之中。】

【毫無防備的沿海城市在睡夢中受到了第一次‘海獸潮’的衝擊,這些海獸彷彿是對人類惡意的化身。它們毫無目的地進攻、殺戮,將無辜平民的身體撕裂、吞噬殆盡。迄今為止,我們仍未發現這種突然出現的詭異生物是否具有智慧,但他們對人類的敵意有目共睹。】

【據統計,我國約有1億8千萬無辜群眾死於第一次海獸潮衝擊,我們對此表示沉重的哀悼。】

放到這裡時,所有觀看光雕的少年少女們都安靜下來,整座展廳內寂靜無聲。就連向來跋扈慣的李書培也不再發牢騷,認認真真地盯著光雕投影,觀看這場所有人類都必須沉痛銘刻的災難。

這是他們父輩經歷過的災難。

在強大的天災面前,人類才會顯得如此渺小。

【好在,我們終究還是挺過來了。】

【國土安全局協國防部各機關政要通力合作,制定周密的計劃,派遣部隊進入已經被“海獸”佔領的領海城市,將其驅逐回了大海之中!我們拆分了部分沿海城市建築,豎起了一道用以抵抗海獸登陸的巨型防禦工事,命名為鋼鐵長城。】

光雕投影的鏡頭轉為空中俯拍,但見一道橫貫南北的巨大城牆突兀地豎起,足足有百來米高,將大部分沿海城市的土地直接分割開來。牆壁外側的城市已經荒廢了17年,早已是萬般蕭索、遍地狼藉;而牆壁內側的土地上則佈滿了軍隊駐紮中心、防禦工事和後援部隊營地,森羅棋佈,給旁觀著以無限的安全感。

【在今後的日子裡,超警徵調中心也將協同各機關同力合作,在驅逐海獸這一具有重大意義的任務中發光發熱,盡全力保護我國公民的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

……

等光雕投影放完了這則紀錄片,學生們就可以自由參觀了。

沉悶的氣氛很快就一掃而空,偌大的博物館裡迴盪著各種各樣的嬉鬧聲和笑聲。或許對於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超警博物館”是他們唯一一個能讓他們認真去看的教科類場所吧。

各位超警的能力具體是什麼,是怎麼個運作機制……這些機密自然是不可能拿出來展示的,所以其實每位超警的版面上也只有幾幅畫像,幾張照片,以及幾份經過特殊處理後被認為可以公開的任務簡報而已。但就是這點兒東西都能讓男孩子們興奮不已……試想一下,哪個少年還沒有做過幾場英雄夢?照片上那些傢伙可都是活生生的國家英雄啊!

女孩子們的興趣沒那麼大,主要因為博物館裡的超警都是“上一代”的,而獨屬於他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沒有被放上來。所以她們只是興致缺缺地在博物館裡逛來逛去,偶爾抬頭看看,就和上體育課的時候沒什麼區別。

李書培倒是不怎麼在乎這裡的氛圍,因為在他看來,自己遲早也會有擁有同樣的待遇,所以完全沒必要對日後的超警“同事”們多麼恭敬,也不必把他們奉若神明那都是沒見識的毛頭小鬼才會做的事情。

他看到張虎祥正站在史上第一位超警“正氣”的資料畫像下方,腦袋幾乎仰成九十度,眼中滿是崇拜和敬仰,不由覺得好笑。

很可笑。

這種像槲寄生一樣的傢伙,只能依託著“強者”而活下去嗎?

“好吧,連你這樣的寄生蟲也要保護,這就是超警的職責呢……”李書培搖了搖頭,在心中冷笑著,將自己擺在了一個不勝寒的高處,以救世主的眼神俯視著不遠處的張虎祥,“五年之後,就請你也用這樣頂禮膜拜的神色面對我吧。”

他沒有注意到,大約七米開外,一處展櫃與展櫃的陰影中,尹承一正在默默地凝視他。

……

“每次進到這種肅穆的地方來,都會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呢,讓我……聯想起上古的戰場。”大蟲的獸瞳再度張開,眼中滿是奚落與嘲弄,“如何,承一,看著這些東西,這些豐碑與榮耀……有什麼感想嗎?”

“沒什麼感想。”

“喂喂喂,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吧!你們回去之後還要寫參觀超警博物館的觀後感呢,至少800個字,你怎麼都得憋出一兩句大白話來吧。”大蟲在尹承一的心聲中大呼小叫,“嘿嘿……說真的,你就一點都沒心動?榮譽、尊重、社會各界的認可和讚譽……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就沒有半分吸引力嗎?”

“大蟲,不妨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尹承一饒有興致地說道,“你猜猜看……在博物館裡放著的這些超警,他們都還活著嗎?”

“……”大蟲罕見地啞了火,意味深長地看著尹承一。

“你瞧,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超警徵調中心的工作機制對我而言完全就是個黑箱狀態。我根本不知道去了之後會怎麼樣,會面臨著什麼等級的危險……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未知的。在不能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扯什麼榮譽、尊重……呵,我可不想一堆人對著我的屍體弔唁,然後說上兩句‘他的生涯一片無悔’之類的屁話。那種東西在我看來一文不值。”

“你可真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呢。”大蟲悠悠說道。

“概括成惜命兩個字或許更加合適。”

“哼……隨你怎麼說吧。”大蟲的視線穿過尹承一,在“正氣”的資料上來迴游走著,“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那這個社會可就完了。”

“何必擔心這個?喏,那邊……不就有個野心勃勃的傢伙準備出頭嘛?”尹承一用極其諷刺的語氣說道,一邊指了指李書培,“被一些官方包裝過的新生代英雄事跡感染,頭鐵地想要去做英雄……既然如此,就讓他去吧。”

且不論兩位少年對“英雄”的定義有著怎樣的差別,參觀過後,學生們還是按照既定的計劃上車,不緊不慢地朝著明玉堂進發。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才是今天的頭等大事。

車上的氣氛像是要去春遊一樣,這畢竟是他們為數不多幾次踏入“大人的社交場合”,興奮是難免的。男生們沉浸在方才參觀超警博物館的刺激體驗中,興沖沖地交流著彼此的體驗,並且開始撕哪位超警的戰鬥力最強……女生們則紛紛從小提包中拿出一套袖珍的化妝盒,開始給自己補妝。

尹承一是個出生自平凡家庭的孩子,一般要是去外面吃飯也就僅限於大排檔和s縣,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奢華的“飯館”。

該怎麼說呢……這大概已經不僅僅是個吃飯的地方了,就像現代的智能手機集合了許多超越“通話”的功能。

富麗堂皇的大廳,金碧輝煌的浮雕,雕欄玉砌的裝飾,雍容華貴的地毯,白金色的吊燈懸掛在上方,光芒柔和又不至於刺眼。一旁的酒架上陳列著許多瓶品質優越的紅酒,每一個酒槽下方都放著一張硬木製成的小標籤,標籤上以遒勁有力的筆法寫著這瓶酒的生產年份和儲存年份,全都是尹承一看不懂的英文。

他問了大蟲,結果大蟲告訴他他也看不懂……

果然,就算是超能力者,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啊。

寬敞的圓桌足夠坐十來個人,正中心擺放著一尊貴氣無比的燭臺,反射著金屬色的厚重光輝。如果客人有需要,完全可以選一個靠窗的位子然後點上蠟燭,以享受燭光晚餐的優雅氣氛。

這會兒還是大中午,會來明玉堂用餐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一大幫孩子從門口湧進來之後當場就驚了……不過當他們認出仕月中學的校服時又平靜下來,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看著大家對這些稀奇古怪的廚具好像都挺有研究的,尹承一和張虎祥這兩大老粗只好默默地坐到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扒拉著筷子夾菜往嘴裡送,不參與周圍人挑起的任何話題因為大多數話題他們也聽不懂。非要讓他評價味道……只能說大部分菜品的味道都不錯,很難說它們真的“難吃”,唯一讓尹承一感到不滿的就是量太少了。

或許這就是高階餐館的特點吧他在心中暗自想道。

張虎祥大口吞嚥著碗裡的食物,吃相極其難看,吞嚥時發出的嘶溜聲在這種高雅的地方無疑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甚至連坐在另一桌的女生們都頻頻側目,面露鄙夷。室內演奏的鋼琴和小提琴聲感覺都讓這傢伙給糟蹋了。

“我真是天殺的要和你坐在一起……”尹承一如此想道。

“承一。”這傢伙嘴裡嚼著東西的時候竟然還開口說話了,“昨天回家之後我問了家長,他們說可以。”

“可以……什麼?”

“可以讓我去李書培他們家啊。”張虎祥的眼睛裡冒出光,黑黝黝的臉上好像有了神采,“我想看看《星際爭霸》到底是怎麼樣的遊戲!”

“什麼啊,就這……你願意去就去唄。”尹承一用筷子戳著碗裡的肉食,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你心也挺寬,我幹嘛攔你。”

“心……寬?”

“幾個月前你還被他整過一次的,忘了?”

“哦,那個啊……”張虎祥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發出“咕嚕”一聲,“那是我自己不好啦。明明才剛轉學過來,而且長得有不好看,竟然給柳新燕寫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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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時候怎麼就沒這種自知之明呢?”

尹承一壓低聲音吐槽了一句,但他其實挺佩服這傢伙的。至少他頂著一張賽包公的臉還敢主動出擊,愣是寫了一封情書給遠近聞名的大美女柳新燕,相比之下,他這個只敢在微信上尬聊的傢伙簡直就是個廢物……

“後來李書培他們還把你的情書貼到了校園角上,這你總記得吧?”

“也沒什麼……就是稍微有點丟臉嘛……”他撓了撓頭髮,順勢掉下來很多頭皮屑,嚇得尹承一趕緊往旁邊挪了挪,“現在想想都還好。”

“所以說你心大啊,被全校人背後指指點點,戳著脊樑骨罵,什麼懶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的,換個人估計要退學了……”尹承一搖了搖頭,“那之後他還揍了你一頓呢。祥子,不覺得很奇怪嗎?你明明是塞情書給柳新燕,為什麼李書培要來揍你呢?”

“這個……”

“當!”“當!”“當!”

清脆的響聲從旁傳來,李書培將自己的右手鋼鐵化,輕輕敲了三下大理石的桌面,發出的聲音有點像某種很有節奏感的打擊樂,成功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他很滿意地站起來,看了一圈,像皇帝俯視著他的臣民。

而柳新燕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過來了,很安靜地站在李書培身後,半低著頭,往日的清冷不復存在,白皙姣好的臉龐上攀著一抹羞紅。修長的十指絞在一起,視線也只敢往地上掃,曾經在那麼多大舞臺上都不緊張的她此刻卻顯得異常緊張。

尹承一的心往下一沉,他本能預感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嗯哼……本來呢是想在校慶的時候再說的,但今天機會比較難得,我打算提前公佈……”在所有男生羨灩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李書培彷彿找到了“領袖”的滋味,說話的語氣高昂而又難掩興奮,“我和新燕在一起了。”

“哦!!”

霎時間像是炸開了鍋,大家吆喝著拿酒杯敲打桌沿,還有些人在鼓掌,嘈雜的聲音頓時蓋過了高雅的鋼琴聲。

柳新燕的臉變得更加紅了。

“謝謝,謝謝!”李書培十分得意地端起自己的杯子,說道,“以後呢……大家還在追、或者打算追新燕的,就別再追了,也算是幫她省點兒事。今後大家還是好兄弟,我以後肯定是要去當超警的,到時候功成名就了,一樣會在博物館被人掛著。到時候我還請大家吃飯……你們可別裝不認識啊。”

他的即興發言無疑很能炒熱氣氛,於是現場鬨然大笑。

“李哥,瞧你說的,關係都公開了,我們哪兒還能和你搶啊……”

“是你以後別忘了我們才對吧?哈哈……”

“要是能成為第二個火拳那樣的人物,新燕跟著你才不算吃虧呢!”

……

“哈哈哈!承蒙各位吉言了!”被人這麼推著一捧,李書培也有些飄飄然了,豪言壯語登時就往外冒,“我一定會成為仕月中學校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絕對不會輸給當初的徐少陽學長!”

這種話……要是放在平時,李書培是不敢說的。徐少陽雖然畢業了一年,但餘威猶在,就算他是超警的“預備役”也絕對不敢在背後放這種狂言。因為這位學長也是“能力者”,而且毫無疑問,他的超能力比李書培要強很多,在人格、家業、背景方面更是碾壓……

但現在反正喝上頭了,周圍又都是自己人,說說怕什麼?

隨行的兩個老師自然也不會去管他說了什麼,儘管這樣的發言扔在三十年前的學校妥妥是要吃處分的,但這會兒……開什麼玩笑?他可是日後超警的有力候選者之一,誰願意去得罪一個未來的超警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尹承一感覺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時間特別長,而且帶著一種勝利者的挑釁。

【精神壓力值已升至22%。】

【精神壓力值已升至23%。】

【精神壓力值已升至24%。】

……

“唔……”眼看著數字蹭蹭蹭往上飆,尹承一痛苦地捂住眼睛,咬緊牙關,視線中的一切都模糊起來,耳邊則傳來大蟲放肆的笑聲。

他有些彷徨地站起來,乘著理智還沒有完全消散,飛快地尋找著廁所的位置。

“別走啊,尹大少爺。”李書培在身後大喊道,“我得敬你一杯才對,昨天的事情我還沒好好向你賠罪呢!”

尹承一可以肯定他沒有“賠罪”的意思,只是藉機嘲諷自己罷了他當然有這個資格,至少在這個小小的班級裡,他已經徹底贏過自己了。不知道在柳新燕和李書培眼裡,自己是不是一隻不自量力的懶蛤蟆呢?自己和張虎祥的區別會不會就只是……稍微矜持一點,僅此而已?柳新燕每天晚上在回覆自己的間隙在做些什麼?會和李書培在一起嗎?在百忙的卿卿我我之中抽空敷衍自己兩個字?

卑微,太卑微了……那種無言的輕蔑,像是要把自己踩入塵埃裡。

“不,別去想……現在別想這些……”尹承一在腦海中痛苦地嘶吼著,以此來抵抗大蟲對自己的影響。

但他止不住。嫉妒就如跗骨之蛆一樣刺在身體裡,精神壓力值已然走到了一個危險的巔峰。

於是他跌跌撞撞地離開,在同學們眼中就像一條落荒而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