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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世道浮萍

卻說徐懷谷下了長月峰,便趁著夜色在扶搖宗裡亂逛起來。

他對扶搖宗的路一概不熟,無非是眼睛看到哪座山峰更高,樹林更茂盛,便往哪邊走。哪知這七拐八拐,他竟然把自己給繞糊塗了,費了半天找不著回去的路了,竟然連那一座如燈塔一般到處可見的悟劍閣都看不見了。

徐懷谷覺得有些羞恥,都六境的人了,還會迷路,這事可不能被殷子實和餘芹知道,不然還不被他們笑掉大牙去?

迷了路也有迷了路的好處,徐懷谷乾脆趁著月色賞景,走過許久之後,想起來天色應該快要亮了,不如找一處高處欣賞日出。

已經有好久好久,他的漫長夜晚都在修行之中度過了,難得還有今天這麼個機會能看一次日出。徐懷谷想到這,不覺又為自己的心魔擔憂揪心起來。

按白小雨的說法,繼承了死者的遺志,應該對壓制心魔有好處。不過那是對莊野雲一死說的,後來左丘尋也死了,徐懷谷心中的結更加亂如一團麻,解不開了。或許只有等到去飛魚洲,把她的琵琶和白劍安葬,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氣,心魔才能緩解吧。

心裡這麼想著,他往身邊的一座偌大高峰上走去。

他在扶搖宗裡轉了不短時間,這一座高峰又不比山門那座有漢白玉臺階,徐懷谷沿著山路上去,花了兩個多時辰才終於到了峰頂。

他放眼望去,只見周圍雲霧環繞,自己好似身處了雲端之間。遠處的朝霞如一團鮮紅的火焰,醞釀在大地深處,即將噴薄而出。

晨風帶起雲霧,從臉頰上劃過。臉上冰冰涼涼的,又有水霧凝結,濡溼一片,掃清了他一夜行路的疲倦,精神清醒。

好一番曠世美景。

徐懷谷不禁把心中那些什麼心魔,劍意等等糟心事,全都置之腦後了,大口呼吸著山頂的新鮮空氣,同時又有靈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他那許久不動的修為竟然從六境中期到了六境後期了。

徐懷谷心中訝異,沒想到費盡了心思都突破不了的修為,偏是在忘記修為一事的時候才能突破。不過徐懷谷知道,這種機會也是極為難得的。因為昨天剛見過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兒,心情大好,又感受到這天地自然之美景,所以才有了這小小的突破。

這是自然而然的突破,但若是刻意而為之,為了突破而去欣賞美景,怕是沒有絲毫作用。

但既然有突破了,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徐懷谷打算今天先去拜訪鄧紙鳶,告訴她自己心裡的想法,再和餘芹待上一段時間,就出發前去飛魚洲了。

只不過正在他準備離開之時,卻聽見了幾句哀怨的哭泣聲從不遠處傳來。

那聲音尖細,是一名女子在悲情地哭著,哭聲斷斷續續,異常淒涼。要不是這是在仙家宗門裡,徐懷谷就要以為是那山間的孤墳野鬼了。

他好奇地往那邊走去,卻見一名身著棕褐色布衣釵裙的女子正在那深不見底的崖邊,側躺著身子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著。

看著她,徐懷谷的神色古怪起來。這女子分明就是昨天在匾額之下跪著的那人,難怪昨晚楚秀楊說那女子走投無路,想要在崖邊自盡了事,看來不是空穴來風的了。

這女子一心尋死,在崖邊已經待了一夜了,可身邊卻竟然連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好像她是扶搖宗裡的一團空氣,沒人在乎,沒人搭理,死活無所謂。所謂孤悽,還能有更甚之?

女子哭得撕心裂肺,那叫一個哀怨。徐懷谷聽得心中發酸,本來不想摻和這麼一樁扯不清的破爛事,這下子卻又軟下了心腸,往前走了幾步,盤腿落座在女子身側。

那女子聽見有人來了,蹭得一下慌忙坐起,顧不得看向徐懷谷,趕緊幾下擦乾眼淚,把

遮住臉的髮絲胡亂塞到肩後,才睜著一雙紅腫得老大的眼睛,惶恐地看向他。

由於昨天坐在女子身邊的那些舉動,徐懷谷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女子愣愣地看了徐懷谷老久,猛地喝出聲道:“是你!我跪在那下面的時候,就是你在我旁邊吃肉包子!”

徐懷谷沒否認:“對,是我。”

女子怒得睜大了雙眼,狠狠地看向他。

她披頭散髮,眼眶鮮紅,嘴唇因為沒有喝水而皸裂開,額頭那一塊磕得鮮血直流的地方剛結了痂,卻依舊滲出血絲。她就這麼盯著徐懷谷,面目猙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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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惡狠狠地罵道:“昨天羞辱我,今天還要來看我笑話!我和你有什麼仇,你這麼恨我?”

徐懷谷抿了抿嘴唇,抬頭看向她說:“昨天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沒有惡意。至於今天,我說我半夜在扶搖宗裡散步,恰好今早走到這裡碰見了你,你會信嗎?”

女子怒喝道:“我信你個鬼!男人都是死騙子!我恨你們所有人!”

因為情緒太激動,她似乎有些精神錯亂了。說完這句話,她就猛地站起身,對著徐懷谷就撲了過去,像個瘋子一樣不停地用力捶打著徐懷谷的胸口,發洩著心裡的怒火。

徐懷谷心頭生厭,使勁把她用手一推開。

那女子力氣哪裡有他大?她頓時就被推開,滑出去幾步,在地面上癱了個大字躺著,一邊喘著氣,一邊哽咽哭著。

打過這麼一頓之後,女子似乎也從瘋狂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只是她還在小聲的哭泣著。明明忍不住,但又死死壓著哭聲,不想要徐懷谷聽見。

徐懷谷多少有些為她揪心,迴轉了心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句算不上關心的話出口,那女子卻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慌忙答道:“顧三月。”

徐懷谷點了點頭,又問:“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徐懷谷神色黯然道:“才二十三?二十三的年紀,為一個男人尋找了八年……生命中三分之一你都給了他,值得嗎?”

顧三月淚流滿面,如鯁在喉,既沒說值得,卻也沒說不值得。

徐懷谷嘆息又問:“你昨天進了扶搖宗之後,發生什麼了?何至於到這裡來尋死呢?”

顧三月痴痴地說:“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

徐懷谷點頭應聲道:“好。”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講話斷斷續續的:“昨天他帶我進了宗門,就直接把我帶到了他住的閣樓裡。我和他說我找了他八年,找的好辛苦,好不容易,他就一直哭。”

“我以為他哭了,是會回心轉意的,當時開心得不得了。只要他還愛我,我不管他是誰,有沒有錢,我都願意和他繼續在一起。”

“可他告訴我”,顧三月哭聲越來越大,“我不該來找他,他已經是修士了,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如果我還愛著他,就不要再逼他。我如果再逼下去的話,宗門會廢了他的修為,把他趕下山去的。”

“然後他就求我,他給我錢,把他所有的錢都給我了。他說那二十四枚大珠,就是二十四萬兩銀子,叫我帶下山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可我舉目無親,孤苦伶仃,孑然一人,縱然有再多的銀子,在這世上怎麼活下去呢?”

“我把錢還給了他,我說我不要他的錢,我活著沒有念想,自己找一條死路得了。”

說到這,顧三月又嚎啕大哭起來,道:“嗚嗚嗚……他沒有攔我,我就自己走到這裡來了。”

徐懷谷聽完她的話,很是頭疼,這件事之複雜,絕對不是懲罰誰就能解決的,難怪扶搖宗也一直拖著,估計是想不到解決的法子。

雖然說是江林陽有錯在先,可是他內心對顧三月也同樣愧疚,否則不會把所有的神仙錢都給她,只想她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懲罰江林陽有用嗎?廢了他的修為,然後逼他和自己早已不愛的顧三月在一起?那就是一個好結果嗎?一人滿心愧疚,一人滿心不甘,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能有夫妻的溫情嗎?

但若是想要安撫顧三月,錢又行不通,非得江林陽不可,這就繞進了個死衚衕裡頭。

但是徐懷谷覺得顧三月其實早就不喜歡江林陽了,她只是缺乏一個活下去的念頭,才會把江林陽當然她人生黑夜中唯一的火,不然的話,她不會對他如此痴迷到瘋魔。

所以解局的關鍵,不在江林陽,不在顧三月,而在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活下去。她才二十三歲,今後的人生還有許許多多的可能,徐懷谷不想讓她這麼早對世界失去希望。

徐懷谷輕聲道:“你來山崖時間不短了吧,卻還沒跳下去。是不是覺得活著活不下去,死又下不定決心,所以覺得自己很窩囊?”

顧三月神情一愣,這句話正戳在她的心底。

徐懷谷搖頭道:“其實不然。上天好不殺之德,我們每一個來到世上,老天爺都是想讓我們好好活著的,不是要我們來尋死覓活的。”

“我曾經如你一樣,對這個世界很失望,覺得世界就像是浮萍之下的一層水。浮萍是碧綠的,光鮮的,從表面看起來,多美啊,可是浮萍之下的,全是渾水。”

“渾水裡泥沙混雜,噁心的爬蟲裡面在滋長,腐朽的枯枝敗葉在裡面散發臭氣,多麼不堪。而且只會有越來越多的爬蟲和枯枝敗葉在渾水生出來,讓人看不見希望。”

“可這就是世道,我們沒辦法改變。可是我們有辦法讓自己成為渾水之上的浮萍,陽光只會落在浮萍上,照不進渾水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三月聽得痴了,愣了好半晌,喃喃道:“你是要我成為人上人?”

徐懷谷笑道:“你本就該是人上人。”

顧三月眸子突然亮了,有異樣的光彩在裡面流動,那是生的渴望。

她激動地顫聲問道:“你是修士,對不對?”

徐懷谷微微點頭。

“你和江林陽比起來,誰更厲害?”

徐懷谷笑了,說:“我比他厲害很多,至於到底厲害多少,你不是修士,壓根就不知道。”

顧三月看著他,眼神很堅毅,像是被他一席話打動,下定了決心。她一字一句說:“我也想要做山上人,你教我好不好?”

“要麼,你就做我的師父,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只要你教我怎麼做山上人!”

徐懷谷苦笑,說:“想好了嗎,做修士很累的,何況你沒有法門,很可能只能做武夫,那更累。”

顧三月眼神堅定,嘴角微微揚著,使勁搖頭說:“我不怕苦,也不怕累,這八年裡我所有的苦都吃過,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

徐懷谷看著這女子堅決而有神的目光,心中不知為何而動容,突然一下子覺得她還真有可能在修行界闖出一番成就來。

於是徐懷谷點了點頭。

顧三月朗聲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她當即就要跪下,可是徐懷谷用手一虛扶,她便跪不下了。

顧三月疑惑地看著他,徐懷谷輕輕搖頭說:“修行界收徒是有大規矩的,不能這麼草率。我先領你走一段路,看你是否適合修行,再做決定。”

顧三月聽他還要考驗自己,咬牙道:“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徐懷谷好似看見了一個倔強的靈魂站在自己的眼前,她欣慰地說:“好,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