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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風蕭蕭兮

蘇木蘭沒了娘,也沒了活下去的念頭。儘管徐懷谷把她接到了陳府裡來,陳琮明和沈含光也熱情招待了她,但她這兩天卻終日沉默,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眼神空寂寂的,常常望著遠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

徐懷谷對她的遭遇是痛心的,比見了一般的悲劇要更痛一些。興許是想到了往事,餘芹當年在黃芪山失去父親的時候,境遇和這個女孩子是很相似的。餘芹的父親是被大餘國祁文帶領官兵所殺的,徐懷谷把他的名字記得很清楚。等自己回東扶搖洲之時,這個仇一定會報。就算毀掉自己與大餘國、與林倉央的交情,也絕沒有迴旋的餘地。

徐懷谷的心裡有一本賬,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哪些人對自己有恩,哪些人與自己有仇。

江湖劍客,快意恩仇,徐懷谷就是這樣的人。

撇下這些暫且不說,鶴門城目前的狀況更加令人著急。

自從大雨重新開始下之後,又過了兩天。在這兩天裡,鶴門的情況可謂又是急轉直下。

大雨沖毀了城裡許多房屋,無家可歸的人又新添了不少。而且大雨也讓本來就匱乏的藥材更加稀缺了,即使有了藥方,也只有極少的人能夠得到足夠的藥材來治療,因此疫病的情況也並沒有得到好轉,相反還有繼續變壞的跡象。

在所有的壞消息中,最壞的一條還是當屬協江堰了。這座屹立蘆花江畔百年不倒的堰口,似乎終於要迎來它的大限。

禁不住蘆花江的水位一個勁地上漲,堰口多處都已經受到了嚴重的破損。全城的工匠都被派了過去修補協江堰,但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只要這大雨不停,無論怎麼修補,也是治標不治本,只能拖延那一天的到來罷了。

陳府裡,陳琮明已經急得一天一夜沒閤眼了。當然,這不僅是因為協江堰的事,更重要的是沈含光的病。

陳府雖然不缺藥材,但是按照那藥方每天煎藥給沈含光吃,她的病情卻依舊沒有好轉,甚至每況愈下。郎中來看過了,說沈夫人的身子骨弱,而且在開始吃藥之前就已經捱了好幾天,病已經深入骨髓了,因此就算現在按時吃藥,也不一定能好得了。

得知這個訊息,陳琮明只感覺腦子裡好似被雷劈了一般,轟隆隆一片空白。他一直忙著官府裡的事,忙著安置各處災民,忙著研究藥方,忙來忙去,別人得救了不少,但是自己的夫人卻落到性命攸關的地步。

都怪自己只顧著外邊的事,對家裡疏於關心,此刻,陳琮明追悔莫及。要是沈含光有個三長兩短,他今後的歲月便只能在孤獨和愧疚之中度過了。

白荷大師此時也已經從官府回來了,住在陳府上。他也看過了沈含光的病,卻無可奈何地得出和那郎中同樣的結論。

病床上,沈含光臉色蒼白,白得毫無生氣,眉尖兒緊皺著,嘴唇緊閉,露出痛苦的神情。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咳嗽幾聲,連那咳嗽聲也有氣無力,好像骨髓都被抽乾了似的。

陳琮明焦急地坐在一旁,房門被推開了,有一名僕人輕手輕腳端著藥走了進來。

他急忙接過那僕人手上的藥,坐到床沿上。他舀了一勺藥,放在嘴邊吹吹,遞到沈含光的嘴唇便,心疼地輕聲喚道:“夫人,醒醒,吃藥了。”

沈含光神情痛苦,極其困難地睜開了雙眼,

微微張開嘴唇,讓藥液從她嘴裡流進去。

“咳咳,咳咳……”沈含光皺眉咳嗽了幾聲,“你怎麼,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讓你不要來我這裡嗎,萬一你也染上了怎麼辦?”

“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些。”陳琮明心疼得要命,“咱們在一起多少年了,什麼事不是一起走過來的?我不管染不染上病,不管怎樣,反正我得和你在一起。若是你有什麼事,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沈含光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少說些傻話,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肯定沒事的。”

“真的?感覺好多了?”

“嗯。”

“那看來是藥起效了!夫人,趕緊把藥喝了,一定能好起來的。”

陳琮明一勺一勺把藥餵給她,沈含光配合地喝下去。夫妻二人眼神對望,溫情脈脈。

房門處傳來敲門聲。

陳琮明說:“請進吧。”

門被推開,徐懷谷緩緩走了進來。自從沈含光病了之後,徐懷谷每天都會來看她。

徐懷谷走到沈含光的床邊,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徐懷谷不比陳琮明,他的眼力自然更好。在徐懷谷眼裡,沈含光的臉色比昨天更壞一些了,氣息微若遊絲,距離鬼門關是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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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琮明急切地問道:“徐施主,你看看夫人的氣色,是不是比昨天好些了?”

徐懷谷撒了個謊,道:“確實,比昨日裡好些了。”

陳琮明喜上眉梢,道:“我說也是,看著人比昨天精神多了。看來這藥方還是有效啊,之前那郎中就知道胡說。”

徐懷谷說道:“對了,陳員外,又有官府的人來府上了,好像要商量什麼事,事情還不小的樣子。”

陳琮明臉色一變,堅決地一口回絕道:“告訴他們我沒空,讓他們回去。官府的事我本來就不管了,我夫人病了,我得陪著她。”

徐懷谷湊到他耳邊,輕聲勸道:“協江堰那邊水位今天又漲了兩尺,已經壓不住了,隨時可能會崩潰,官府正在準備全城撤退。陳員外這麼大的家業,也總得有個交代吧。”

全城撤退?聽到這,陳琮明坐不住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大事,就算是在打仗的年代,也絕沒有官府帶領全城人民撤走的先例。鶴門城的官府竟然搞這麼一出,事情當真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沈含光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聽到徐懷谷和陳琮明在交談什麼。她下意識忙說道:“文若,是不是有人找人有事?你先去忙吧,我不打緊的。”

文若是陳琮明的字,平日裡夫妻相稱,沈含光都是這麼叫他。

陳琮明輕聲說道:“沒事,能有什麼事。藥方有了,現在城裡的事基本都壓下來了,能有什麼要緊事?我再陪你一會兒。”

“你陪我一會兒,又能陪到幾時呢?”沈含光一說到這,眼淚有點要抑制不住了,“你去吧,去吧。我和徐懷谷談一會兒,你知道我喜歡這孩子,我很樂意和他談一談。”

陳琮明妥協道:“那好,那你們先談,我馬上就回來。”

他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徐懷谷和沈含光,拿了喝完的藥碗,起身離開了。

徐懷谷坐到沈含光的床沿邊,看著她,說道:“夫人。”

“我快要不行了。”沈含光的呼吸很微弱,“我感覺胸口像是有塊大石頭壓著似的,怎麼也喘不上氣來。”

“是了,夫人。外邊的疫病到了病入膏肓之時,也是這同樣的症狀。”

“呵……”沈含光自嘲地一笑,睜開眼睛看向徐懷谷,“你倒是不拿假話來騙我。”

“在這府裡,人人都騙我說我氣色好些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還不清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別是今天,不僅喘不上氣來,頭腦也昏昏沉沉的,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咳咳,咳咳……我還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我兒子來。”

沈含光努力想要睜開眼睛,想要看清徐懷谷,緩緩說道:“我看你越來越像我那孩子,就好像他坐在我床邊一樣。我大限將至了,但是來人世間一趟,富貴榮華享了,文若他也對我極好,按道理來說我該滿足了。我這一輩子,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留下一個孩子。徐松圖,你多陪我一會兒,多陪一會兒……”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已經是呢喃了。徐懷谷湊到她的耳邊,說道:“夫人,我在。”

徐懷谷把手伸進被褥裡邊,握住沈含光的手,一股透心的冰涼滲進他的掌心,沈含光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抓緊了他。

沈含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是徐懷谷不想讓她死。不知道是出於同情還是什麼,徐懷谷特別不想讓她死。

靈氣從徐懷谷的心湖中一絲一縷地鑽出來,順著他的手掌流入沈含光的身體裡。新鮮的靈氣可以治癒傷痕,同樣可以治癒疾病,但是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要想救活沈含光,到底需要多少靈氣,徐懷谷心裡沒有數。

他以前從來沒有透過這種方式救過人,對於成功的機率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但他打心底地覺得自己就該這麼做。

雖然他與沈含光素昧平生,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在陳府裡幾天的相處,但是徐懷谷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麼做了。

白荷大師說,陳琮明和沈含光夫妻二人行善積德,老天都要保佑的。老天到底有沒有保佑他們倆,徐懷谷不知道,但是徐懷谷自己卻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含光死去。

天是虛幻的,有時候只是人們寄託希望和推卸責任的一個藉口,但是徐懷谷卻是真真切切可以掌握自己的行為,真正去救人的。

大約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徐懷谷感覺到沈含光體內的病痛似乎好多了。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額間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面頰上露了些許朦朧的紅潤之色,看起來舒服多了。

她的呼吸很均勻,綿長輕緩,富有生命的力量。

徐懷谷把手從她的手心裡抽回來,幫她蓋好被角,然後緩緩起身,走出了房門。

他的境界從七境中期跌回了七境前期,而且是很虛浮的七境前期,就像是剛晉升七境之時的感覺。

數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但是徐懷谷絲毫不後悔。反正他活在世上本就沒了意義,能救一個是一個,況且還是自己想救的人。

徐懷谷看向天空中遮天蔽日的烏雲和滂沱大雨,踏步走進雨中。

他往北邊而去,那是即將坍塌的協江堰的方向。

徐懷谷心裡默默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但如果能救一座城的話,那麼自己就是死,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