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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夜間偶遇

楚秀楊開始提筆寫信,徐懷谷和餘芹對視一眼,決定不再打擾,便一起走出了營帳。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今夜萬里無雲,星光璀璨,滿天的星子像是要隨著天河潑向了人間,好一番靜世安穩之景。今日白天裡還滿是戰爭的血氣,夜晚就有這樣巨大的反差,不免令人徒增感慨萬千。

二人都被這景色所吸引,腳步不約而同地慢了下來,悠閒地緩緩散步。

由於剛才恰好談到了楚秀楊的哥哥一事,徐懷谷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來。當時他在自己的遺囑裡託付了餘芹,讓她帶著徐懷谷的父母離開將垣,去一個戰亂波及不到的地方,現在他父母的下落,也只有餘芹知道了。

徐懷谷抬頭看向漫天星子,問她道:“當年我是親眼見過的,楚秀楊的哥哥楚文澤對她疼愛至極,不希望她受到半點傷害,可見血濃於水的親情依舊可貴。話說起來,你把我父母接到哪裡去了?”

餘芹語氣沉穩,安撫他說道:“你放心,既然你我二人結為道侶,我又沒了父母,自然對待你的父母便同我自己的一樣。今年年初你給我來信的時候,我雖然傷心,卻也得認真履行你交給我的事。現在他們倆都在扶搖宗山腳下的小鎮裡住著,我也給他們留了足夠多的銀子,他們過得很好。等你什麼時候準備見他們了,我們一起去扶搖宗,我領你去見他們。”

徐懷谷直視餘芹,認真地說道:“多謝你,這件事恐怕耗費了你不少力氣。”

餘芹微微笑道:“這有什麼關係?我都說了,你父母便是我父母,還說這些話,倒顯得我是個外人似的。”

徐懷谷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和我父母說起我的死訊?”

餘芹蹙眉,遲疑片刻,依舊點了點頭道:“說了的,畢竟這麼大的事,他們也有知情的權力。”

“他們怎麼樣?”徐懷谷語氣有些焦急,“他們都說什麼了?”

餘芹緩緩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徐懷谷,眼神中帶著羨慕,也有些落寞。她輕聲說道:“還能說什麼?自然是都快傷心死了。你父親看起來還好一些,只是一個勁地責怪自己,罵自己不中用什麼的話,你母親愈發不得了,一連哭了好幾天,眼淚都要流乾了似的。我那幾天日日夜夜陪著他們,生怕一個不注意,你母親要尋想不開短見。他們到底只有你一個兒女,你說得會有多悲痛?我一直勸,勸了許久許久,他們後來才慢慢地好了一些。”

餘芹失落地嘆了口氣,眼眶潤溼了,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知道孩子死了,那哭得叫一個悲痛欲絕。他們還問我你的屍骨在哪裡,要給你好好地尋個安葬的地方,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說你客死他鄉,又是死在修士手裡,多半是屍骨無存了。”

徐懷谷聽了,心裡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做兒子的從來沒有盡過一天的孝道,從來都只讓他們擔驚受怕。徐懷谷自認為自己無愧於天地道義,卻實在有愧於自己的父母。

餘芹繼續說道:“不過後來你又來信說明了緣故。知道你沒事,我開心之餘,立馬便跑去告訴了你的父母。他們就連忙說要南下來看你,我好說歹說才勸住了他們。你父母好歹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從扶搖宗到興慶,大幾千裡的路程,他們哪裡還經得住?我只說我替他們去看你,又答應說一定要把你安全帶到他們身邊,這才來的大餘國。”

徐懷谷和她面對面,握住她的手,輕輕撫摸,溫柔地說道:“謝謝你。”

徐懷谷難得這樣柔聲說話,餘芹微紅了臉,羞澀笑道:“話說你

假死這件事,倒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我與你父母相熟了,他們也都認可我了。後來我即將啟程南下的時候,他們還說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定要你風風光光地娶我。”

徐懷谷笑道:“殷子實也說了,等我們回扶搖宗,鄧前輩還要親自給我們作證婚人,這可夠風光了吧?”

餘芹低頭痴笑道:“依大長老的脾氣,說是證婚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戲弄我們呢!依我看,還是你父母穩妥,請他們更好。”

“這有什麼?鄧前輩總是一片好心,戲弄歸戲弄,絕不會害了我們的。我看不如大家一起都見過了,熱熱鬧鬧的辦了才好!”

“切,說得也太遠了。”餘芹一想到那時的場景,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羞,耳根子都紅了,“還是把眼下的日子過好才對。現在還在和妖族打仗呢,再怎麼說也得先履行了作為在邊疆上的職責,再做打算。”

“你說的是,現在還是要以戰事為緊。”

二人說話之間,已經走到了堂林關後城牆邊。這裡緊連附近的山脈,因此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子,一條小道穿入其中,幽深邃遠,在夜裡看起來黑乎乎的更是有些嚇人。

徐懷谷和餘芹都是修士,自然不怕什麼鬼神之屬,便腳步不停地繼續往裡面走去。二人所需要的就是這樣獨處的嫻靜時間,如果無人打擾,就算在這裡待上一夜,他們也都樂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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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谷笑道:“這若是放在以前,你肯定不敢夜裡進這樣的林子吧?果真修行還是好,連膽子也變大了。”

餘芹斜瞥了他一眼,扭頭也笑道:“瞧不起誰呢?我當時還住在黃芪山裡的時候,林子比這個還深,夜裡也進去過。我還記得有一次,父親進山裡打獵沒按時歸家,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便提了把刀就進林子裡去了。你猜後來怎麼著……”

“噓……”

徐懷谷突然把手指放到餘芹嘴邊,止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餘芹看著他,一臉困惑,徐懷谷則是眼睛不眨地看向樹林的深處,指了指那個方向,說道:“那裡有動靜。”

餘芹身子頓時顫了一下,也看向那邊,卻只看見了茂密的樹林,其餘便一片黑。餘芹心底裡有些害怕,把手挽得更緊了些,聲音壓低,小心翼翼問道:“真的?不會是鬼吧?”

徐懷谷輕聲笑道:“鬼?鬼倒是沒什麼好怕的,若是個人,才有意思。走,我們去看看。”

說罷,他便拉著餘芹往前走。餘芹心裡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想勸勸他別去了,但是徐懷谷好奇心切,由不得她勸說。餘芹不得已,只得跟上徐懷谷的腳步,往樹林裡深處去了。

走出沒多遠,徐懷谷便擺手示意她停下。二人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邊,果真看見前面空地不遠處站了一個人,觀其身形,像是個年輕女子。她的手裡隱約握著一把小飛劍模樣的東西,她低頭朝那飛劍輕聲說了幾句什麼,便鬆開手,那東西便悄然無聲地飛上天空,“嗖”地一聲離開了堂林關。

餘芹不敢發出聲響,便心湖傳音給徐懷谷道:“好像是傳信飛劍?”

徐懷谷點點頭,緊鎖眉尖。他心中下意識想到了最壞的結果,此人極有可能是一名細作,在向外傳遞關內的情報。若這麼說起來,他們二人這夜間出門散步,倒是湊巧撞見了一樁大事。況且此人都會使用傳信飛劍,必然是一名修士,那麼性質就更嚴重了。

“她剛才對飛劍說了什麼?”

“太遠了,我沒聽清。”

徐懷谷滿心疑慮,暗暗下定

決心,一定要知曉此人的身份。

那女子送出了傳信飛劍之後,便站立在原地,透過樹林間的縫隙,朝空中的那輪明月仰頭看去。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轉過頭來緩緩地往回走。她這一轉過頭,徐懷谷一下便在黑夜中看見了她的臉。是他們所熟識的人,紫霞宗的樊萱。

她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剛才她對那傳信飛劍,又到底說了什麼話?

徐懷谷恨不得馬上衝到她面前問個清楚,但顯然這是不理智的,他只能按下性子,準備悄悄跟上去。

突然,有一隻野貓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從餘芹的腳邊跑過去。餘芹本來神經就繃得很緊,被這野貓一嚇,頓時沒忍住,驚叫了一聲出來。雖然聲音不大,但樊萱好歹還是六境修士,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誰!是誰在那裡!”

樊萱聽見樹林中的叫聲,頓時眉頭一緊,趕緊大聲質問。二人沒有應答,樊萱便皺著眉,一步步地朝聲音來源處走來,咄咄逼人。

餘芹愧疚地看了一眼徐懷谷。徐懷谷見樊萱步步靠近,想必是藏不下去了,便乾脆從樹後閃身而出,皺眉與她對視,先發制人地問道:“我倒是還想問你呢!你這大半夜的,躲在林子裡向關外送出傳信飛劍,是何意圖!”

樊萱本來還以為是哪個兵士,結果見是徐懷谷,頓時神色一驚,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也下去了。餘芹也從樹後跑出來,拉著徐懷谷的手,站在他身邊,也蹙眉看向樊萱。

樊萱看了看餘芹,又看向徐懷谷,訝異道:“徐懷谷,餘芹……你們怎麼在這?”

徐懷谷臉色嚴峻,冷聲道:“我們是出來散步的,倒是你,你一個人來這麼僻靜的樹林裡幹什麼?”

面對徐懷谷的質問,樊萱明顯底氣有些不足,匆忙答道:“我?我是來賞月的。”

“那你之前送出傳信飛劍是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此處可是戰場,你這麼做很可疑!”

樊萱頓時明白過來徐懷谷的語氣為何如此冷酷,原來是把她當做了細作!樊萱心中一急,忙解釋道:“不是的!我送出飛劍是給紫霞宗去的,我師父讓我時常聯絡她,給她報個平安!你若是不信,可以去紫霞宗問問!”

徐懷谷冷笑道:“你那師父最是護短,不論你做了什麼,她肯定也得偏向你。我找她去問,能問個什麼出來?”

樊萱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這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只得一個勁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真的只是給我師父報平安罷了!我好歹也是紫霞宗的人,這些日子也殺了不少妖族,怎麼會是細作?這麼做對我也沒好處!”

“呵……好處?”徐懷谷冷笑,“為妖族做事,有什麼好處,大家心裡不是都清楚得很嗎?”

樊萱神色愈發焦急,她還想開口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越是如此,徐懷谷疑心越重。

餘芹拍了拍徐懷谷的手,看向他道:“或許沒你想的那麼壞,若是報平安的話,也說得過去。”

徐懷谷神色凝重,抬頭往傳信飛劍離開的方向遠眺了一眼,冷聲道:“樊萱,我會仔細盯著你的。若是再被我發現你做任何可疑的事,或者被我查出你與妖族有勾結,看你和你家宗門該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說罷,徐懷谷扭頭就快步走開,餘芹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樊萱,也追了上去,二人並肩走回關內去了。

只剩下樊萱面如死灰,像塊木頭一樣立在原地,許久未動,任憑樹林的黑暗吞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