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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舊事勾人心

天逐漸亮堂起來了,率先衝陣而出的騎兵已經到了山中,在事先計劃的地方紮營。徐懷谷那柄載著樊萱和楚秀楊的飛劍速度自然也極快,早已在營地中落了下來。送二人到安全的地方之後,那飛劍又馬不停蹄地趕回戰場,畢竟戰局依舊僵持,少一柄飛劍,徐懷谷的戰力要弱上不少。

騎兵的將領見楚秀楊傷的如此重,嚇得不行,連忙派人把她帶去營帳中休息,樊萱擔心她,自然也同去了。

臨時搭起的營帳裡沒床,那將領便找了些舊衣裳布料,厚厚的墊在地上,將就著也就是一張床了。隨即他也快步離去,畢竟他手底下的騎兵剛到此處,既要趕緊統計傷亡人數,還要派出斥候偵查,看妖族是否追了上來。這些軍務,一刻也不能等。

一時從瀕死的絕境中死裡逃生,楚秀楊意識清醒了過來。雖說是吃下了樊萱的藥,性命是保住了,然而皮肉之苦卻還是免不了。那豹妖出手著實狠辣,差點就要了她的命,此時楚秀楊還疼得厲害,一直緊閉雙眼,咬牙挺著。

樊萱看著不忍,便把自己身上的法袍脫下,給楚秀楊小心穿上,道:“將軍請穿上法袍,會舒服些。”

“呼……”那法袍一上身,楚秀楊頓時感覺心口疼痛減輕了許多,趕緊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算緩了過來。她心中不免感慨這法袍的妙處,也才有力氣睜開了眼,看向坐在她身邊的樊萱,努力笑道:“樊姑娘,多謝你。”

“將軍客氣了,不過一件法袍而已,將軍養傷更要緊。我已經給將軍服過藥,好好養傷,並無大礙。”

楚秀楊微微點頭,感覺好受了許多,便問道:“現在已經什麼時辰了?”

樊萱答道:“快到午時了。”

“午時……”楚秀楊閉眼沉思一會兒,“這就好幾個時辰過去了,我們現在這是在哪?”

“在營地裡,和騎兵們在一起。”

“那後邊的將士們呢?他們還沒有過來和我們會和?”

樊萱看了一眼營帳外,微微蹙眉,道:“好像還沒有。”

楚秀楊一聽,心下一沉,忙問道:“那徐懷谷呢?他現在在哪?”

“也沒見著。估計還在和後面的將士在一起,還沒趕過來。”

“嘶……”楚秀楊心中猛地一急,那傷口處便揪心地疼,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冷氣。樊萱見狀,忙道:“將軍你傷得可不輕,現在還是得以養傷為主,千萬不可再操勞了,否則我那藥也不能保將軍無憂。”

楚秀楊嘆了口氣,閉上眼,沉默半晌,無奈道:“罷了罷了,也實在操不動心了,還得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將軍請講。”

“此處統領騎兵的是一位老將軍,姓姜,你去幫我轉告他一聲,就說多派斥候去四周山林偵查,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回報。再就是讓騎兵就地紮營,不必急著繼續北上,等徐懷谷和後邊落下的將士們都來了,整理好再一起走。”

樊萱答應下來,又去外邊找了那姓姜的將軍,轉告了楚秀楊的話。那姜將軍一開始聽了,很是不信,畢竟剛從妖族那邊突圍出來,正擔心妖族隨時可能會追上,楚秀楊卻下達就地紮營的命令,難免不讓人生疑。

他便親自跑了一趟,和樊萱一起見了楚秀楊一面,

確定下來是真要紮營,這才連連搖頭下去準備了。樊萱不太懂這些軍務,也不感興趣,便依舊在楚秀楊床邊坐下。恰逢看見外邊有人起爐灶燒火,便去要了一碗開水來,在一旁冷著,等水溫了,便送到楚秀楊唇邊。

楚秀楊微微闔眼,喝了一口,笑道:“樊姑娘有心了。”

樊萱笑道:“沒事。”

楚秀楊又看了她一會兒,笑道:“我與姑娘尚還是首次談話,看姑娘舉止為人,怎麼都是個溫柔體貼的人。不過我原先卻從別處得知,徐懷谷與姑娘往些年似乎還有恩怨來著。這些事我本不該說,更不該問,但我想以姑娘和徐懷谷的為人,怎麼也不該結下這樣的仇來才對,或許其中有些誤會,故此一問,想著我能不能幫忙調解一下也好。”

樊萱一聽這事,立馬輕嘆了一聲,又低頭許久,才輕咬嘴唇說道:“沒什麼誤會的,是我做了錯事,他恨我是應該的。”

楚秀楊問道:“怎麼樣的錯事?就不能想辦法彌補嗎?”

樊萱低頭,連連搖頭道:“彌補不了的,就算他恨我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楚秀楊嘆道:“有什麼彌補不了的?只要人願意,這世上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不行的。”樊萱眼神枯槁,呆呆地看著角落,“人死不能復生,誰也不能。”

楚秀楊頓了一下,似有所悟,便把眼繼續合上,不再多問了。

當年那件事,本就是樊萱的心魔。殺了人不說,還在與徐懷谷的最後一戰中落敗,對她的心性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當時正是她鋒芒最盛之時,便是被稱作東扶搖洲年輕一輩第一人也不為過,然而敗給徐懷谷,況且敗得那麼狼狽,不僅自己丟盡了臉面,就連自家師父、自家宗門一起受辱。她當時最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於是自那之後,她便滋生了心魔,這場敗仗便成了她心中執念,徐懷谷也成為了她心中的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她樊萱,一場敗了,這一輩子便都敗了,永遠都要活在徐懷谷的陰影之下。

有了這樣的念頭,還談何修行?因此這麼多年過去,樊萱也只從當年的五境巔峰堪堪破了一境,成了六境而已,比起徐懷谷的八境差了太多,就連李思青等人也有七境。

往日風光不再,她反而漸漸放下了包袱,心性大變,竟變得平淡了許多,懶於修行了。唯有一點,縱使別人都覺得她前程盡毀,大嘆可惜,然而她的師父慕容狄依舊待她如初,沒有一絲一毫責備,故而樊萱也逐漸認可了自己的變化。以至於這次再見徐懷谷,看見他這些年修為突飛猛進,比自己高出整整兩境,也只是暗暗吃了一驚,別無他想了。

修行易,修心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過盛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本來該爛在肚子裡,然而楚秀楊一提起,樊萱的心湖難免再起漣漪。她想著那些往事,不覺有些走神了,喃喃低語道:“當年是我不懂事,年輕氣盛,殺了他身邊一個親近的人。”

楚秀楊忙勸道:“想必也是無意之舉。”

“一半有意,一半無意。”樊萱神情木訥,“你也不必勸我,總之,是我大錯特錯。如今想來,便是他當年殺了我,也不過是一命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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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罷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莫名的,楚秀楊有些同情她。楚秀楊想了一想,說道:“你也是真心改過了,不如我去和徐懷谷說說,想必……”

“不必了。”樊萱忙打斷了她,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事請你千萬別去找他求情,就當我今天沒和你說過這些。總之,這結解得開也好,解不開也好,我都認了。就算被他冷眼相待一輩子,也是我活該。”

楚秀楊心中五味雜陳,只得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會守口如瓶。”

樊萱點頭道:“嗯,多謝體諒。”

樊萱心中有事,沒了閒聊的念頭。楚秀楊心中暗暗嘆息,又要養傷,便也閉上眼,不說話了。

二人靜靜坐著,約莫又是兩三個時辰過去,楚秀楊心中默默盤算著時辰,想著還落在後面的五萬多將士,心中難免焦急。黃昏時候,軍隊依舊沒有訊息,她實在等不及,便催著樊萱去問了姜將軍,卻被告知斥候那邊沒發現後面有人跟上來的蹤跡。

本來應該好好養傷,這下卻徹底睡不著了。夜裡,楚秀楊焦心難耐,一是擔心軍隊傷亡,二是擔心徐懷谷,每隔一個時辰,便讓樊萱去問一遍,卻還是沒有任何訊息。樊萱見她連覺也睡不著,心中也是擔心。一直到了後半夜,才有斥候快馬來報,說是看見有零零散散的隊伍從南邊過來,姜將軍不敢耽誤,連忙告知楚秀楊。

楚秀楊忙問那斥候,那斥候一口咬定說看得真切,是人不是妖。楚秀楊讓姜將軍安排人前去接應,心中既有喜,又有憂。

喜的是那落下的大軍總算有了訊息,憂的是那斥候說只看見零零散散的隊伍,就算真是他們,只怕傷亡也很慘重。

樊萱見她這副模樣,便勸道:“你這傷得可不輕,若不是我及時給你喂下丹藥,換做是尋常大夫只怕也是治不好的。如今後面的軍隊總算有了訊息,是死是活也有了定數,你還是睡會兒吧。現在都已經是後半夜了,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睡會兒才好養傷。”

楚秀楊朝她笑道:“樊姑娘說得輕巧,如今這般情形,我便是想睡,也睡不著。”

“這倒無妨。我身上還有一種助眠的丹藥,含下之後,便可以撇清思緒,即刻入睡。你要的話,我給你喂一顆就是了。”

楚秀楊笑道:“那就有勞姑娘了。軍營裡一有事情,還請立刻叫醒我。”

樊萱點頭答應下來,又從袖口裡掏出一顆圓潤丹藥,和水給她嚥下,楚秀楊不一會兒便兩眼朦朧,安靜地睡了。

看見她睡下,樊萱揉了揉眉心,不覺打了個哈欠。

雖說她是修士,然而黎明時刻的突圍一戰,隨即在營地裡又陪著楚秀楊這許久,縱然她是修士,也有些乏了。她走到營帳外看了看,只見大多帳子裡都熄了燈火,只有負責守夜的士卒還在兢兢業業地巡邏。

將士們在帳子裡隨地躺成一片,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他們的鼾聲隔著老遠都還聽得清楚。

聽著這些,樊萱的心感覺很靜。

她走回自己的帳子裡,在楚秀楊的“床”沿邊坐下,微微彎腰,用手託著下巴,蹙著彎彎的眉毛,想起那些事情來。不知不覺間,一股埋伏已久的睏意襲來,她就這麼坐著打了個小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