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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鞘劍 第九十四章:忘川上的垂釣者

世界彷彿陷入了一片混沌,一切都很模糊,好像天地都沒有初開。

然後這世界有了一道光,接著有了流水的聲音,和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徐懷谷的意識漸漸恢復,他感覺渾身上下劇痛,全身骨頭都斷了一般。

他睜開了眼,看見了忘川的天空,他的周圍依舊是茫茫彼岸花海,他有點疑惑,為何之前要攻擊他的彼岸花現在卻沒了動靜。

他感受到胸口處有一塊東西,是那一枚雕刻有黑彼岸花的令牌。

徐懷谷的記憶慢慢恢復起來,他想起來最後一刻他從白小雨的蒲團之上墜落,然後那一枚令牌和他同行,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先沒有起身,而是用手在地上盲摸一陣,抓住了“曉雨”的劍柄,而腰間短劍“滄水”也在,這才安心了幾分。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和白小雨走散了,但是有這一枚令牌,起碼可以保證彼岸花不會攻擊他。而黃善和白小雨沒了令牌,肯定是不能來到這花海里的,所以他現在只能靠他自己。

想起餘芹,他還是很難受,這會兒不知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餘芹現在怎麼樣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由於忘川秘境實在太過於龐大,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時間流逝規則,他在這裡面已經過去了大半天,但外界還只是小半個時辰而已。

他掙扎起身,發現自己身邊竟然有一條小溪,而自己之前聽到的水聲,就是這條小溪的流動聲。

他看了看周圍景色,發現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天色好像不再是一片虛無,似乎有三團光芒在虛空之外呼之欲出。

這三團光芒,一團是淡青色,一團淡紅色,一團淡灰色。

這就是忘川秘境中與眾不同的地方之一,它擁有三隻不同顏色的太陽,但沒有月亮。

徐懷谷仔細整理了一下思路。

以他一個人肯定是找不到黃善所說的解藥,所以他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趕快找到白小雨和黃善二人,然後再想辦法一起離開忘川秘境。

他抬頭往四周望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周圍景色與他剛來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剛來之時他只能看見有連綿起伏的丘陵,但現在他可以看見遠處有一小段山巒,那裡有突出的石壁和石架,彼岸花在那裡並不生長,所以更安全。他覺得白小雨和黃善肯定會找一處沒有彼岸花的地方,於是他便朝著那一小處山巒而去。

身邊那一條小溪流水聲叮咚,有些悅耳。

溪流聲入耳,再加上漫天無際的花朵,即使是放在人間也是很美的景色,更何況天上那三輪太陽也光彩也極美,襯托得現在更是宛如仙境,但徐懷谷現在是沒有心情去欣賞。

那條小溪正好也是向著那片山巒流淌而去,這讓徐懷谷有點疑惑。一般來說,水往低處流,小溪應該是從山巒流下來才對,但這處溪水卻流向山巒。

但徐懷谷現在很著急去找白小雨,也就沒有在意這些古怪的現象。他持著令牌,穿過茂盛的花海,步伐堅定對著那片山巒而去。

剛開始時,彼岸花還很繁茂,但隨著徐懷谷的行進,彼岸花變得越來越稀疏,小溪流進了一片小草原,開始變得平緩起來。

徐懷谷看見遠處有一小粒粟米大的人影站在小溪邊,仔細去看時,那人影也是模模糊糊,讓人看不真切。

徐懷谷不知是誰,但直覺告訴他這人既然會在忘川中,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修為必然不低,不是他可以招惹的,所以他決定從那個人影旁邊繞過去。

但徐懷谷走近那人影時,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那人一眼,才發現那個人身形佝僂,是一名老者,正坐在那條小溪邊垂釣,但他身邊卻沒有魚簍。

徐懷谷越看越覺得很古怪,不禁加快了腳步,想要快點過去。

但是那人影卻沒有想要放他過去的意思,開口說:“小子,自古進入忘川裡面來的人,都想在冥河裡看看自己,你不想試試嗎?”

徐懷谷知道是躲不過這人了,但他也不是很懼怕這人,畢竟要是這人動手的話,他可以躲到彼岸花海里。在花海里,他有令牌,彼岸花不會攻擊他,相信這人肯定不敢進去。

徐懷谷反問:“你說這條河是冥河,那冥河是什麼東西?”

“人死後的靈魂,就會回到這冥河裡,你難道這也不知道嗎?”

“可是這裡不是忘川嗎,又不是真正的閻羅地府,難道人死後的靈魂不應該進入地府嗎?”

那老人抖了抖魚竿,說:“連這都不知道,你也敢進入忘川?這條冥河往那片山裡面流去,過了那一座善惡山,便是真正的閻羅地府了。我要是不提醒你個小子,你肯定得死在裡頭,不過你手裡的那一塊黑彼岸花的令牌倒是個好東西,閻羅說不定會因此放你一命。”

徐懷谷問:“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老人覺得和這個孩子談話真是無趣,便說道:“還是拜你手裡那一塊令牌,要不是我不想那個東西落進閻王的手裡,我會和你說這些?”

徐懷谷頓時警惕起來。

老人不屑:“瞧你那樣,我要是想要那一塊令牌,你現在還能活著?早就在你們進來的時候就把你們全殺了。”

徐懷谷又問:“那和我一起進來的那兩個人呢?”

“他們現在就在那片山裡頭,還傻乎乎往前走。那個半吊子鬼修也是個憨痴貨,不知從哪本殘卷裡看到忘川的記載,卻學藝不精,還在往閻羅那邊走,要是過了奈何橋,可就真是回不來了。”

徐懷谷急忙說:“那前輩,你能幫我去提醒一下他們嗎?”

老人嗤笑:“我為什麼要去?我還要釣魚。”

徐懷谷心裡無奈,這些個大修士都是一群性格古怪的人,講話喜歡拐彎抹角也就算了,偏偏在這種危急時刻也是故作高深。

徐懷谷只好自己過去,但老人還是執拗地對他說:“走之前再看看河水吧,不看會後悔的。”

徐懷谷看了一眼老人,卻發現他眼神確實懇切,便走到了小溪邊,低頭看向那一條小溪。

老人在旁邊解說道:“忘川顧名思義,是一條河流,死亡的人的靈魂便會匯入這一條河,而這小溪就忘川的一小條支流。忘川河水會映照出你心裡最深處的東西,你且拭目以待吧。”

最深處的東西?是自己年幼時的記憶嗎?應該是張小禾和李紫吧。

徐懷谷的眼前逐漸出現了畫面。

但他最先看見的是餘芹。

在山崖邊的清冷月色下,她坐在崖頂的一處草地上,穿著一襲水墨色的長裙,手裡捏著一片小葉子,放在嘴邊吹奏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而他就坐在一邊,靜靜看著餘芹。

接下來,徐懷谷又看見了李紫和道士。

李紫的手上有著一塊半綠半紅的石頭,正是徐懷谷送她的那一塊。她穿著一身紅色的衣服,蹦跳著跟在道士身後,不時機靈地四處張望。道士還是一如既往地閒庭信步,悠然自得地走在最前面。

畫面又一閃而逝,接下來徐懷谷又看見了鄧紙鳶,鳳兒,餘安,林倉央和林宏治一群人,但也僅此而已了。

徐懷谷穩住心神,把自己從忘川的幻象中掙脫出來。

老人笑眯眯說:“很多人看不清楚自己心裡的想法,忘川就是一面最好的鏡子,最思念最痛恨的人,一目瞭然。”

徐懷谷點頭,說道:“那前輩,我可以離開了嗎?”

老人搖頭說:“急什麼,我還要送你一場造化,你要不要接下?”

徐懷谷當即內心一震。

能說出造化這個詞,這名老人絕不簡單!

徐懷谷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幾分激動心情,才問:“不知前輩所送的造化是什麼,晚輩先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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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隨手一指,就有一片忘川的溪水從小溪流裡剝離出來。

這一團忘川河水旋轉著進了一隻小小的琉璃彩盒裡,他把彩盒丟給徐懷谷說:“保管好,這忘川河水可是個好東西,功效很多,尤其對鬼來說更是最好的補品,對你修煉的心境也有很大好處。最重要的是,這河水只有我和閻王可以拿出來,這就是最大的禮了。其實這河水送的有點早了,應該等你境界再高一點效果更好。但是世事終究無法完美,先就這麼湊合著吧。”

徐懷谷雙手拿起那彩盒,道謝說:“多謝前輩。”

老人擺擺手,便不予理會了。

徐懷谷猶豫了一下,問:“前輩,冒昧問一句,你的境界有多高?”

老人一點不意外,說道:“哈哈,就知道年輕人心浮氣躁,必定要問出這樣的問題。我在這裡待的時間太久了,沒有幾千年也有幾百年,現在我對外面的東西還真不清楚。但是按照我那個年代的規則,我應該算是即將飛昇?可惜天道不給我這個機會,陰差陽錯還把我弄到了這個地方,造化弄人啊。”

儘管徐懷谷把老人的境界估計得很高,但聽到飛昇這個詞的時候,他還是差點驚呼出聲。

飛昇是十二境的修士才能夠做的事,那這個老人起碼有十一境修文,放在當今都是中域那幾家最大宗門的宗主,算是徐懷谷當下見過的修為最高的人了。

老人看了看徐懷谷震驚臉色,自嘲道:“看來即便是現在,即將飛昇也是很高的境界?這麼久過去了,看來修行一界還是沒多大變化。”

徐懷谷收下這一盒河水之後,就辭別了老人,繼續上路去找白小雨和黃善。

他臨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小溪裡的水,一個熟悉的面龐突然一閃而過。

徐懷谷皺眉,仔細思考一番,才終於記起來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大餘國皇帝,林宏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