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綿延的雄城坐落於斯,古樸破裂的舊牆與光鮮亮麗的新磚堆砌在一起,將大地一分為二。
後方是剛開墾出的農田,呈現出黑黃的色澤,大片收割過的作物的莖葉爛在泥裡,增強著土壤的肥力。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凜冽的寒風如屠刀般刮過,強勁的風力似乎要效仿城的那頭,將草地掘出一道道深壑。
城牆前約十里地,間或綴著灰白色的點,像漫天星辰。
這裡是武國北方邊境地帶。
遠牧郡。
永堅縣。
回雁城。
大雁也要掉頭的地方。
陳北海策馬來到回雁城前,勒馬止步。
按慣例,城前應當有守城護衛。
的確如此,回雁城門前駐紮著一隊軍衛,約莫十人,個個全副武裝,神色肅穆,目如鷹隼,不苟言笑。
看得出來他們都身懷內功,放在江湖上也是有數的高手。
不見得強過京城的禁軍,但精氣神大為不同。
大冬天只著一身薄衫,一席披風的陳北海立刻引起了守卒的注意。
衛兵們目光交接,細聲交談,很快分出三人,露出警惕的神情,上前將他圍作一團,進行盤問。
陳北海有備而來,取出幾份文書,遞給其中一名守衛,說道:“還請通報紀大元帥,就說有人從京城來訪。”
太上皇身邊的大太監準備的文書,自然不可能有假。
守衛翻來覆去,核查了幾遍,也瞧不出破綻。
於是他們神色緩和下來,恭聲道:“我等不知紀將軍此刻正在何處,還請大人稍候,我們這就叫上官來。”
軍旅中人,令行禁止,舉動敏捷。
頃刻後,便有人車伕趕著一駕馬車從城中來到門前。
馬車上走下位神色陰柔,面目白淨的中年官員。
見到此人,城門的守衛一起拱手:“拜見王監軍。”
只是語氣不卑不亢,聽不出幾分恭維的意味。
這位王監軍也不在意,微微擺手道:“諸位將士不必多禮,”回頭看向陳北海,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你是從京城來的?”
“正是。”陳北海頷首道,“這是我帶來的文書和手諭。”
王監軍接過文書與聖旨,大吃一驚道:“還請閣下上車詳敘。”
車廂十分寬敞,即便兩三個壯漢箕踞而坐,仍有餘裕。
兩人上車後,車伕架起馬車,緩緩駛入城中。
車廂內擺著一張矮桌,桌上是炭火爐煨著的朱黃色陶壺。
嫋嫋青煙從壺嘴裡飄蕩而出。
“不知閣下有何來意?”王監軍斟了兩杯茶,遞給陳北海,問道。
陳北海接過這杯茶,抿了一口,吐出熱氣:“我是來結束這場戰爭的。”
這名文官白淨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說道:“難怪陛下給了您如此優厚的待遇。想必閣下一定是舉世無雙的強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陳北海放下茶杯,掀開簾子看了看車外,“我們這是往哪裡走?”
王監軍笑道:“紀將軍住在城外,你們兩個身份都不一般,我親自為您引見他。”
馬車行駛在城中,一路暢通無阻。
回雁城與陳北海去過的京城、順府截然不同。
譬如這街道,回雁城的道路格外寬,可以令五輛馬車並排疾馳。
道路旁的商販也只在劃定的界限內叫賣,不敢侵佔一寸主路。
“王大人既為監軍,為何住在城中?”陳北海忽然問道。
監軍者,監管一軍者也。
這一官職通常由宦官擔任,皇帝任命。
職責就是在大軍出征時跟隨軍隊,對軍隊的訓練、駐紮、交戰等進行督察。
可以近似認為相當於皇帝留在軍中的眼線。
當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監軍也不能一手遮天。
並且監軍也算是高危職業了,若是士卒有反心,他們第一個殺掉的就是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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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監軍權力大小,一半看皇帝旨意,一半看監軍自己是否拎得清。
不過看守衛的反應,這位王監軍的威望有些低過頭了。
王監軍似乎曉得陳北海的意思,回答道:“戍守的將士們勞苦功高,我又何必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
“況且紀將軍出身天下四大書院之一的蓮池書院,又身懷絕技,文韜武略盡皆非同尋常,文武百官,軍中將帥沒一個不服他的。
“我說是監軍,也就是個小官而已,管多了不合適,不管也對不起自己的身份,索性住在城裡,做做樣子,離軍營遠些,也省得互相看著不得勁兒。”
解釋過後,王監軍似乎起了談興,向陳北海介紹起這裡的情況。
這座回雁城原本並沒有如此宏大的形制規模。
數十年前,莫衍起兵反夏,經過漫長的爭霸後奪得天下,於六十年前開國稱帝,並且跋山涉川,清掃武林,形成了朝廷為尊,江湖為卑的局勢。
隨後他自覺年老體衰,將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
第二任皇帝締造了不亞於莫衍的偉業,他席捲天下,併吞八荒,降服了西方蠻國、南方夷越、北部匈奴,使得萬國來朝,將大武的版圖擴充了三分之二。
回雁城便是在擊潰匈奴後落成的。
象徵著大武對匈奴的統治。
那時的回雁城並不大,因為這片貧瘠的草原沒有耕作的價值,只被武國當做是蓄養牛羊、戰馬的牧場。
少人管理,無人居住,自然不會大興土木。
幾十年平安無事。
幾年前,潰敗的匈奴族突然捲土從來,在首領伊克敵單于的率領下連續攻下了幾座城,其中便有這回雁城。
朝廷反應神速,抽調各地精兵,編為平匈、蕩匈、討匈三支軍隊,後來更是陸續調撥總計十萬士卒,合稱徵北大軍,並任命紀皓年為徵北大將軍、三軍大元帥。
紀皓年不負眾望,首戰大勝,一月內連戰告捷,奪回數城。
之後在回雁城前陷入苦戰。
這一戰就僵持了好幾年。
匈奴打不進來,徵北軍也打不出去。
北方氣候惡劣,且十萬大軍,人吃馬嚼,要單靠支援的糧草支撐,可以說是坐吃山空。
於是新的回雁城建成了。
雄偉的巨城隔開來自極寒之地的酷烈之風和殘暴的敵人。
城後有開闢出的良田,由經驗豐富的老農和士兵種作。
雖比不上江南沃土的三分之一產量,但也可極大緩解糧食壓力。
城中有各路行商販賣雜貨,有戲曲班子、青樓、客棧、酒家……
疲倦的士兵輪班時,可以在城裡休息娛樂,養精蓄銳。
兵與人形成了一種良好的生態,將回雁城建設成了北方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匈奴打不進來的前提下的。
王監軍在解說時數次提到了匈奴首領伊克敵單于的名號,顯得憂心忡忡。
據他所說,十萬徵北軍無法擊退匈奴,全是因為這一罕見的兇人。
但要他說個一五一十,他也說不出來伊克敵的底細。
這讓陳北海多了幾分好奇。
交談間,馬車出城,來到了軍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