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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回宮

“噔!”

漏壺上的靈動機關處,有一顆銅珠順著軌道掉下,落在了下首的一方泛紫的銅盤上,一聲清脆,是該醒來的時辰了。

被這一聲首先叫醒的是劉時,他就睡在風雎閣內,那個和軒轅琲的臥房只有一牆之隔的外間。

昨夜睡得還算安穩,只是時辰晚了些,故而,劉時睜開眼睛,眼前還泛著一層霧,濛濛不清,太陽穴的位置,也有些脹痛。

起身,習慣性地搖了搖頭,連續眨了眨眼睛,這才有些清醒。將床邊隨手搭在架子上的煙色長衫一甩,朝天翻了過來,搭在肩上,兩隻手也順帶穿進了兩邊的袖口。

待將腳上的筒靴穿好,還沒抬頭的劉時,就在眼角瞄見了一角青蓮。

莫非,太子竟是一夜未曾闔眼?

急急忙忙整理好,劉時躬下身子,向走過來的軒轅珷依著禮法行了禮。

“太子殿下……”

不及說完,劉時就被軒轅珷示了意。軒轅珷的右手伸出了食指,將它放在了自己的兩片有些乾裂的唇上,悄無聲息,一滑帶過。

如同昨夜那般的小心翼翼,卻沒再脫了腳上鞋子,推開門,二人徑直進了裡間。

軟榻上,軒轅琲仍在熟睡,四腳朝天,一床錦繡薄被也不知何時被這小家夥踢了下來,此刻正無辜地躺在地上,皺成一團。

再走近看向那始作俑者,歪著個腦袋,頭髮如同狂草一樣披散在四周。頭下,被暫時用來充作枕頭的右臂轉了轉,想來是被枕得有些發麻。而此刻本該在頭下的繡花軟枕卻是在軒轅琲的一雙腳丫子下面,成了腳墊。

也不知是這枕頭被軒轅琲夜裡踹到腳下的呢?還是軒轅琲自己掉了個,頭腳顛轉了呢?

憑著往日的瞭解,劉時心下覺得,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哈,琲兒,琲兒,快醒醒!你不光流口水了,還尿床了!”

少有的溫潤笑容,像蜜糖入水一般綻在了軒轅珷的臉上。他伏下了身子,故意地,輕輕在將醒未醒的軒轅琲的耳邊吹了一口氣,然後開了一個這樣的玩笑。

不過,事實證明,這玩笑還是有用的。

恍若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原本還像案板上的麵糰一樣攤著的軒轅琲,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軒轅琲直接站在了榻上。

圓隆隆的雙眼,還不等看清眼前是哪兩個人,就先朝方才躺著的地方看去,而右手也抹上了唇角,更是瘋狂地用寢衣的袖子來回擦了擦整張臉。

在確認了沒有任何異狀後,軒轅琲這才知道,她居然被眼前的這兩個人給戲耍了!她完全不會想到,這會是她的阿兄――堂堂太子軒轅珷和那個平日裡頭口口聲聲“君臣法度”的劉時幹出來的事情!

軒轅琲將一雙手叉在了胸前,小嘴又撅了起來,一雙斜瞪著的雙眼,卻是首先對準了劉時。

像是故意而為,劉時不慌不忙地一稽首,道:“請王爺洗漱,雁夫人和家嚴已經備好早膳了,用過之後,您和太子殿下,就要隨丹公公入宮了。”

說著,軒轅珷和劉時先行出門,去了外間等她。

“唉……奶孃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早知道,就麻煩出伯讓奶孃一家都搬來鄴城好了……唉……”

因為出生沒幾年,就先後“克死”雙親,又被刻意說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是以除了從小照顧她的貼身奶孃,竟沒有一個貼身的僕婢。

眼下,被管家劉出放了假,准許回家探親,實際上是舉家搬來鄴城的奶孃一家,還有些日子才能回來,生活起居等小事,現在都要軒轅琲一人親手來做。

一邊梳著亂糟糟的頭髮,一邊嘟囔著,手下沒停,折騰了一番,到底是擺弄了好了自己的頭髮。又是急急忙忙,一雙短腿來來回回跑了幾次,終是穿好了另外一身衣服,等開了門時,卻不見了那二人。

“嗯?沒等等我就走了嗎?哼!今天不理你們了!”

軒轅琲摸了摸腦袋,看著空無一人的外間,兩隻小腳氣憤地踏了踏地面,接著,她一人乾脆又直接跑到了院子裡頭。

等到了院子裡,這小豆丁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本來想要賭氣跑去找劉出的,卻停在了院子中央。

不知何處傳來的絲絲糯香,引動了軒轅琲的饞蟲,直咬得她的心癢癢的。鼻子抽動了幾下,她在尋找這氣味的源頭。

雖然說昨日回府的時候,她有吃過晚膳,但現在已經是過了三四個時辰,她餓了。

幾乎可以說是順著飄蕩的香氣,軒轅琲一路走了過來,全副心思完全是放在了這縷縷飄香上,連迎頭走來的公儀緋和軒轅珷都沒看見,直愣愣地,一頭撞在了公儀緋身上。

“哈,我就說,阿琲肯定能找過來的,怎麼樣,太子殿下,這次你可賭輸了。”

公儀緋抬起右手,掩唇一笑,接著偏頭看向了一旁已經扯起小豆丁的手的軒轅珷。晨曦映波之下,她看見,軒轅珷左眼上的布帶已是換成了一個黑色的眼罩。

這樣,即便是在過了兩天後還在有些流血的傷口,就算是有些血跡不小心滲出來,也基本不會被察覺到吧?

“哈哈,到底是心思細膩的女兒家,是吾考慮不周,忘了,這是在康王府,琲兒怎麼可能找不過來呢?”

軒轅珷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將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小豆丁軒轅琲抱了起來,有些勉強,畢竟他也沒比他這小弟高多少。

“我們快些去吧,不然粥要涼了。”公儀緋看著軒轅珷有些顫顫巍巍,知道他並不能抱著小豆丁很久,只怕是下一刻二人都會栽個跟頭。他連忙拉著軒轅珷一陣小跑,自己也在一邊扶著軒轅琲。

不過十幾步,跨了個門檻,二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生怕摔著了到現在還撅著嘴的軒轅琲。

“小王爺,您快下來,快下來!”

這二人“抬著”小豆丁,進了風雎閣的前廳,第一個見到他們的就是管家劉出。這番景象,雖然他也是在見怪不怪的,但礙著尊卑禮法,他也只能接過軒轅琲,將她放下來。

好在小豆丁倒不是個蠻不講理的孩子,雖說心裡對早上捉弄她的軒轅珷還有些彆扭,但是,美食在側,一切消弭。

“好香啊!出伯,出伯,你是不是看我們回來太高興了,多給府裡的廚子提前多發了月錢,今個他做的比平常好多了!”

軒轅琲手裡拿著白瓷調羹,小心翼翼吹了吹尚有些燙嘴的糯米粥,喝了一口,粒粒香滑,胃口大開的同時,也不忘向劉出調笑。手也向面前的一盤點心抓過去,拈起一片紅糕來,咬了一大口在嘴裡。

軟糯細綿,肥嘟嘟的,甜的,是紅豆糕。

劉出見狀,只得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一笑,連帶著下巴上的鬍子也搖了搖。

這話從何說起,就好像自己是個很吝嗇的管家一樣。

不是辯解的辯解,劉出尷尬地笑了笑,又將一雙手藏起在了袖子裡,既而轉過頭,向著旁邊和他一樣站著隨身侍奉的雁夫人看了一眼。

未料,雁夫人也有在看他。

不經意,兩人的眼睛對到了對方的那雙眼。接著,二人都很是慌張的偏轉了過去。剎那之間,他們都心虛的覺得,這點小動作,這三個孩子應該都沒看見。

“雁姨她久未親手下廚,原本擔心手藝生疏了些,還想著你們可能還吃不慣,現在看來,雁姨是多想了。”

裝作若無其事,沒有看見這一瞬的公儀緋,向前伸了手,用一雙烏木筷子尖,挑了些鹽漬的紫蘇葉,放在了自己的粥上頭,接著又用勺子將這紫蘇葉末連同下面的顆粒分明的粥舀起,緩緩送入口中。

“哈……”

忘了將粥吹涼,舌頭和口腔被溫度尚有些燙人的粥灼了一下,公儀緋沒有叫出來,只是微微張開嘴。張著,有絲絲熱氣溢了出來。

“哪裡有生疏?這點心吾倒覺得,嘗起來比那享頤齋的還爽口些,沒那麼甜膩。”

軒轅珷說著,故意同時夾起盤中兩片紅豆糕來,一片放在了自己碗旁的碟子裡,一片也是給了公儀緋。

“那我就替雁姨謝過太子殿下了。”

公儀緋抿嘴笑了笑,出乎意外地,沒有挑挑眉頭。

時辰過得很快,就在三人用完了早膳,丹公公已經帶人上門了,或者說,他其實已經等了很久。康王府門外,除了他來時的馬車,還有另外一輛稍大些的馬車同來。

“老劉啊,皇上讓咱家來接太子殿下,小王爺還有緋公主一起入宮,好生修養幾日,只不過,你和雁夫人,不能跟隨。”

丹公公一邊看著那三人坐進了馬車,一邊攔住了跟上來的劉出和雁夫人。這下,雁夫人可是急了,若不是劉出及時攔著,險些洩了聲露了餡。

“那還請丹公公多多照拂了。”劉出壓低了喉嚨,用著只能身邊人聽見的聲音和丹公公說著。一邊,又從袍袖的內褡裡掏出了兩個銀餅,一手推在丹公公手心裡頭。

一個錯眼不見,丹公公眼疾手快,似無意之舉,將拿著銀餅的手向懷裡一端,下一刻,銀餅已然落進了他肥大的宮服袍袖中。

“哎呀,小王爺和緋公主,皇上可都是喜歡得緊呢,宮裡頭的宮人哪敢不上心呢?不過三五日光景,人就送回來了,你們就放寬心吧,哈哈哈……”

放下了馬車簾子,馬車輪子就迫不及待地向著皇宮的方向滾動,只在王府門前的青石地面上留下了兩道隨即隱去的水漬輪印。

今日的馬車不像平日裡頭那般穩當,快了些,路上難免磕磕碰碰的,時不時顛簸幾下,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阿兄,想來皇伯父是太著急想要見到你了,這馬車才這麼快。”

早上吃多了點心,食兒還等消化乾淨,就上了這馬車的軒轅琲,此刻被顛得開始有些胃裡難過,下意識地,就將小腦袋靠在了一旁的軒轅珷的身上。

聽著懵懂無知的稚語,軒轅珷順勢將軒轅琲斜抱在懷裡,以手為扇,給軒轅琲扇了扇風。

“是啊,他不僅是想死吾了,恐怕還想吾死了……”

這年紀尚輕的未來皇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嘴裡喃喃細語,只有他一人聽得分明。

馬車一路疾馳,顛簸不斷地很快就到了宮內的北門前,三人下了馬車,因著禮法,他們要另外換轎子前往未央殿裡的一個偏殿。

原本是一人一頂小轎,但胃裡難過得緊的軒轅琲此刻卻只想賴在軒轅珷的懷裡,無法,軒轅琲只好將這小豆丁一齊抱上。

漫長的宮道,又是特地吩咐的放慢的腳步,三人所乘的兩頂小轎,慢悠悠地行進著,直教那現在等在未央偏殿裡的尊貴之人等得心焦。

來來回回,踱著步子,不顧天子威儀,皇帝在遠遠看見了那兩頂轎子後,竟是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沒事......你......你平安就好。”

震驚錯愕,皇帝一步上前,方不過打量一眼,便緊緊抱住了才從前頭轎子上下來的軒轅珷和軒轅琲。

在他人眼裡,這是一個喜出望外的人父。

但於軒轅珷而言,這行徑真真倒人胃口。

下令要殺吾的人是你,見吾有命回來喜極而泣的人一樣是你,你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皇帝右手不遠處的一旁,是垂手侍立丹公公。他好似也被皇帝的痛苦流涕傳染,臉上的笑容漸漸,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悲慼,他抬起了拿著拂塵的左手,藉著一方肥大的袍袖擋住了他的臉。

肥厚似凝脂魚唇,此刻正極力被牙齒咬緊,為的是不讓譏諷的笑聲拽洩。袍袖下的臉因此變得更為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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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切,正如著他心意,沒有絲毫偏差的,按著早已安排好的軌道走著,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