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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鳶高飛

玄霜殿內的院子裡,褚非然和雙城二人手裡正一人放著一隻風箏。

這兩隻風箏都是雙城自己編的竹骨,糊的春符樣式。

可上頭那栩栩如生的桃花都是出自褚非然的手筆。

雖然一早在入宮前,褚相大人就千叮嚀萬囑咐過她,宮裡不可談桃花,不可栽種桃花,有時候連個“桃”字都見不得。

可這緋紅的造物好歹是陪伴了她數載的光陰,唯一的慰藉。

“春風好,鳶高飛。鳶高飛,笑見眉。”

年紀本就不大,雙城風箏在手,孩子心性頓起,哼起了還是幼童時的歌謠。

“笑見眉,不見淚。愁離去,柳梢綠。我願皇后娘娘千千歲。”

歌謠的最後一句不是固定的,但總是祈願祝詞。唱罷這最後一句,雙城扯斷了風箏線,任風箏飛遠了。

“皇后娘娘,趁著風好,快些斷了這些個煩惱吧!”

雙城說著,一邊仰頭看向褚非然的風箏,褚非然放著風箏,自然全身心神也都放在了那風箏上,誰都沒注意環廊下繞了個圈子,一步步從背後靠近著的軒轅珷和丹玉。

“愁離去,柳梢綠。願君安,望父健,千家萬戶樂年年。”

線斷一刻,玄霜殿上空最後一隻桃花風箏也載著哀愁遠逝而去了。

褚非然和雙城的心情非常好。

“雙城,我們入殿吧?”

“好!”

主僕兩個轉身欲歸,去路卻被軒轅珷和丹玉兩個給攔下了。意料之見,意外之人,褚非然沒想到軒轅珷會出現在這裡。

“奴婢見過皇上!”

“臣妾見過皇上……”

歡喜不見,彷彿變成了另外兩個人。軒轅珷也為自己的舉動而有些後悔,他似乎破壞了一份寧靜。

“不必多禮,是在放風箏嗎?可還有別的風箏,讓朕也來放一隻。”

語氣平和,好像面前的皇帝也不全是像父親叮囑的那般性情無常。

“回皇上,殿內還餘著一隻雙城做的風箏……”褚非然抬起了頭,偷偷看了一眼軒轅珷。

眼前的他,應該沒看見那飛走的兩隻風箏上的桃花吧?

嘴角挑起,丹玉有些日子沒見過軒轅珷這般自然的笑了。

“看來這只風箏還有些地方沒完工,聽褚相講皇后的畫藝可是由褚相一手所教,不知皇后可否為朕代勞呢?”

書房落座後,雙城很快就取來了剩下的那只風箏,丹玉也準備好了各色的顏料,毛筆。

“好啊,皇上可別取笑臣妾。”

褚非然笑了笑,接過了軒轅珷遞來的一支筆,雙眼刻意迴避了軒轅珷,她有些心虛而且不習慣自稱“臣妾”。

筆落成春,蝶舞蜂鳴。可這融融景緻中,似是缺少了什麼。

“怎麼不畫上桃花?”

手裡拿著盞子,軒轅珷品了一口茶,他見褚非然擱置了筆,似是打算告訴他,畫完了風箏。

可這風箏上的景緻雖好,到底是規規矩矩,沒有一絲靈氣。

“啊?皇上恕罪,非然不是故意犯禁的!”

一聽到軒轅珷的疑問,褚非然就慌了,他果然還是看見了剛才風箏上的桃花。

但他好像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在笑,莫非,他是想治罪自家阿爹嗎?

褚非然越想越慌,她想,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眼前這人可萬萬別遷罪自家阿爹。

略顯單薄的身形想著便要跪下請罪,可半途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給扶了起來。

在玄霜殿的那個午後,褚非然見到了軒轅珷最為溫柔的一面。

“啊,想來皇后是累了,那便由朕代筆吧,若是畫得不好,皇后可別笑話朕。”

軒轅珷輕牽著褚非然的手,二人一同來到了書案旁。

筆尖飽蘸緋紅,在風箏上暈染出了片片碎英。其景天成,雖然只不過是風箏上的片面隻影,可仔細看去,這景緻又似乎延伸開,無限風華。

就連一旁侍奉著的丹玉和雙城見了,心裡都暗暗覺得這只畫好了的風箏若是放飛出去,煞是可惜。

“父皇生前最不喜桃花,就連宮中與桃花顏色相近的梅樹也都一併伐去,甚至連個‘桃’字也提不得。可朕不是父皇,這條禁令已經廢除了。”

軒轅珷換過了一支細毫,仍舊伏在案上,他用著蠅頭行楷寫起了自己的煩憂。一旁褚非然聽了這席話,總算是真正放下心來。

“非然幼時住在北郊,那邊有一處桃林,很美。”

不知怎地,褚非然覺得軒轅珷溫和可親,索性膽子也大了起來,同軒轅珷說起了北郊的桃林,就連自己錯了“稱呼”也沒留心。

“朕還年幼時,同幾位王叔也曾去過那裡,確實很美,只是朕之後再也沒有去過……”

驀地,軒轅珷臉上溫潤笑意在那一刻僵持了下,可很快就恢復了。

“嗯,皇后陪朕再放一回吧?”

軒轅珷將風箏高舉在了手裡,十分滿意。隨即他便看向了褚非然,這一回,直接接觸到了軒轅珷目光,褚非然沒有迴避。

眼前的人,溫柔得沒有一點帝者的威嚴。

再度來到庭院,風箏放飛的一刻,軒轅珷並沒有感到煩憂逝去,所謂的輕鬆也不過短短一瞬。

“非然,朕就這樣叫你吧?這比‘皇后’二字要好聽。”

軒轅珷揚起頭,闔了雙眼,用心感受起了風,曾幾何時,他也想像一隻風箏一般。

“啊?陛下您……您喜歡就好……”褚非然突然間還有些不習慣,羞怯的回應愈見微弱,就連她自己也聽不清了。

“以前琲兒還小的時候,幾位王叔常常帶我們去宮外放風箏,後來王叔們外封,朕也常常和琲兒自己像你和雙城一樣自己做了風箏溜出宮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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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珷仍舊闔著雙眼,感受著風的暢快,他也再度陷入了回憶。

“飛啦飛啦!阿兄真棒!”

“太子殿下,小王爺,該該回宮了。”

“出伯,就讓我和阿兄再玩一會兒嘛!好不容易才出來這一回呢!”

那是先皇破天荒地準了軒轅珷帶著軒轅琲出宮遊樂的一日,從清晨出了宮直到太陽西垂,軒轅琲都還沒玩夠。

軒轅珷記得某個紅糰子一邊拉扯自己的袖子,一邊又抱住了劉出的大腿,左看又看,說什麼也不肯回宮。

最後還是軒轅珷答應揹著紅糰子再瘋跑了幾圈,這才一同坐進了回宮的馬車。

進了馬車後的軒轅琲也不安分,每隔幾步就要掀起簾子回頭看。

“阿兄,要是你和我都是風箏就好了,這樣,他們誰也抓不住我們,哈哈哈哈!”

“琲兒這想法有趣呢,阿兄要是一隻風箏,那就帶著琲兒飛得遠遠的,夫子,將軍他們誰也抓不住……”

彼時,軒轅琲還年幼,即便是現在這般年紀了,也不一定能明白軒轅珷當初的話。

軒轅珷是想帶她離開這可怕的地方,哪怕這就是他們的“家”。

“琲兒?是康王殿下?”褚非然本是疑惑而自言自語的一問,然而這一問,就讓軒轅珷變了神色。

雙眼忽地睜開,冷冷地看向了前方,轉身,面對褚非然,眼神卻又柔和了下來。

“想來你也聽說了,琲兒是康王叔的獨子,是朕的堂弟。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時常住在康王府,康王叔待朕極好,朕和琲兒雖不是親手足,卻遠比親兄弟還要親。”

軒轅珷也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會和褚非然說這些,或許他只是知道她不會將這些說與旁人,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這樣的一個人,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聽說今日康王已入宮述職,陛下想必和他許久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要講?”

褚非然脫口而出,隨即暗暗後悔,她想起來了先前女官同她談起康王時那猶豫躊躇的神色。

若是軒轅珷真的和軒轅琲要敘舊,這時候軒轅珷又怎麼會只帶了內侍丹玉來玄霜殿?

明明是三番四次觸了宮中禁忌,可軒轅珷並沒有要斥責褚非然的意思,連一絲怒氣也無。

“朕確是有很多話想同琲兒講,談一談在臨川的日子……可朕做了一件不能原諒的事。”

軒轅珷心緒複雜,腦中眾多的事物打起了千千結,盤桓成網,讓他生起了頭痛。

“不能原諒?”褚非然喃喃自語,一臉疑惑地看向了軒轅珷,又看向了丹玉,丹玉默不作聲,卻是輕微搖了搖頭。

“朕突然想起還有些公文沒有看完,等有空了朕再過來。”

意識到周遭鴉雀無聲的氛圍,軒轅珷擰緊了眉頭,不鹹不淡地找了個藉口便又離去,就好像他是個貿然造訪的客人。

與此同時,獨溟閣裡,今日意外地生出了一絲歡暢的氣息。

“春風好,鳶高飛。鳶高飛,笑見眉。笑見眉,不見淚。愁離去,柳梢綠。唯願……”

平日最是陰沉殘忍的沙啞之音,如今卻分明是滿懷感傷悲慼。

歌謠念至最後一句,枯骨半身的寒鴉主人噤了口舌,手腕急抖,高飛天際的風箏跌墜直下,落入了庭院裡的火盆之中。

慘白無華的絹絲與枯黃的竹篾瞬間湮沒在了火舌中,到最後,只餘了一捧灰漬,宛若告慰亡者的祭奠。

一直伏首胸前的寒鴉主人抬起了頭,一眼清淚垂落,一眼卻是血淚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