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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畫地為牢

隨著鬱天風一聲令下,箭火遮蔽了晦暗的天空,朝著荒城飛掠而去。當箭火落地之時,荒城燃起熊熊烈火,舞動的火苗在不斷起伏跳動,似乎在為這裡長眠的亡魂跳著家鄉的舞蹈。

“他們可以安息了……”鬱天風似乎有所感觸,語氣中多了幾分惆悵。

“安息?靈魂是不會安息的,夜晚是他們宿命的開始,又會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生前的宿命。”納蘭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語,不知是回答還是自言自語。

“那為何要將此處焚燬?”鬱天風疑惑問道。

納蘭又恢復了淡然笑容,輕笑出聲,“我是在看著他們舞蹈啊,難道你沒看到,這些逝者扭動的身軀中,寫著難以言喻的魅力嗎?”

鬱天風背脊生寒,不知納蘭到底在說些什麼,只能打了個哈哈,示意可以巡查休整了。

“鬱將軍多慮了,我是為了讓逝者解脫,從這場熊熊烈火開始,讓整個後唐解脫,讓九淵得到解脫。而這場烈火下,就是此時水深火熱的他們,難道我們就要這麼冷漠的看著嗎?”納蘭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狂熱,轉身望著鬱天風說道。

沒有給鬱天風介面的機會,納蘭收斂了神情,“就如當年的顧閆勳,可惜他沒有這個命……”

鬱天風握住橫刀刀柄的手緊了緊,似乎有所頓悟,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或者想要做什麼。但他知道,他們有著交集的過往中,他已經沉澱了太久太久了……

納蘭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話語裡的疏忽,輕聲打了個哈哈,又轉過身去,遙指那座在火光中耀眼奪目的荒城,“從這裡開始,鬱將軍,你準備好了嗎?”

鬱天風昂首挺胸,巍然不動,只是目光中多了幾分肅然和對未來的期許。他似乎終於等到了,等到了實現夙願的命運。這命運與眼前這個男人捆綁在一起,無法分割。

…………

老黃頭默默跟在馬車之後,走出了很遠很遠。當他回頭時,隔了數十裡之遙的遠方,燃起了熊熊火光,映紅了暗墨的天際。走在隊伍最前的轎中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遙遠的炙熱,輕敲了大轎,輕聲問道:“前輩,可是發現了什麼異樣?”

老黃頭拿出煙桿卻沒有點上,只是拿在手裡把玩了起來,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天下,又要起風了……”

“亂世已綿延數年,不是都已經狼煙四起了嗎?為何有此一說?”陳浮生聞言不置可否,輕聲笑問道。

“少年郎,慢慢品吧……”老黃頭說完,快步走上前,似乎不願在跟在隊伍最後,不願再看那遠處沖天而起的火光。

冥尊自然接下了老黃頭的位置,只是他也有些放心不下,轉身望向那處火光,若有所思。

墨野跟在馬車旁,平靜地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沒有,但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冥尊依舊用毫無感情的語調說道,似乎在說一件

稀疏平常的事情。

“納蘭所言,孤嘯山莊有變,你們怎麼看?”白琊此時突然開口,岔開話題問道。闊別多年,此時已經逃出洛陽的他們,似乎對孤嘯山莊的存亡,上心了許多。或許是如果這一處地方都被人抹掉,他們就真的只能在江湖上漂泊了。

也許這不過是給外人看的一種假象,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隱藏其中,但是卻不願讓其他人知道。

“七分真,三分假。”冥尊開口下了一個結論。

“那我們……”此前一直比較呱躁,但從剛才開始就沉默不語的羅休,終於問出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你們在憂心什麼,既然有了擔心,那在下一個歇腳處,就兵分兩路吧。我會繼續跟著顧醒,保護他的安全,若是你們回到了山莊發現有變,切記不可硬來,退走與我等匯合。”冥尊深思熟慮後,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也好……”墨野、白琊和羅休異口同聲的說出這一句,或許他們對孤嘯山莊的情感各不相同,但他們都有著難以割捨的東西,就算要走,也要回去徹底做一個了斷。

更何況,此時正值孤嘯山莊實力匱乏之際,納蘭此時趁虛而入,卻也符合他的行事風格。只是不知,這是他的主意,還是代聖人以令之。總之,李存勖絕不會善罷甘休。對他而言,這是一顆長在後唐土地上的“毒瘤”,自然要除之而後快。

“你們商量好了嗎?”老黃頭不知何時摸到了馬車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幾人為之一愣,但隨即點了點頭。

“也好,人多眼雜,兵分兩路也好擾亂追兵的視線,待我們到了淬鴉谷,你們便可來此匯合。”老黃頭如是說道,似乎沒有挽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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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顧醒他……”羅休似乎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眼神中有了一些不捨。

“放心,有我和冥尊在,出不了大事。”老黃頭咧嘴笑了起來,露出滿口黃牙。“倒是你們,要多加小心啊。”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似乎對三人的前行有了憂慮。這些日子的相處,讓眾人凝聚在一起,此時要分開,自然會有諸多不捨。

“還沒到分開的時候,談這些未免太傷感了吧?”顧醒聲音有些蒼白,卻帶著難得的笑意。看來,是從哪些痛苦的泥沼中掙扎著爬出來了。

墨野走到馬車邊,扶著車沿,輕聲問道:“顧小子,身體可還能支撐住?”

“墨師放心,已無大礙。”顧醒強撐著有些疲憊的身體,似乎想寬慰墨野的心。

白琊眼中泛起晶瑩,輕撫墨野的後背,語意闌珊,“我許久沒有回去看看了,是該走上一遭了。你就被在這師徒情深了,惹得別人包不住眼淚。”

一股傷感的情緒在眾人之間瀰漫開來,就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老黃頭,都不禁揉了揉眼睛,語調沙啞道,“好了,再走十多裡路,就到一處歇腳地。等到交代完,你們就速去速回,老夫也有些捨不得了。”

沉默代替了悲傷,但每一個人臉上都開始浮現笑意,恰如火焰映襯下

的月光那般,純粹……

這一路行來倒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反倒有些出奇的平靜,這讓本來神經緊繃的眾人稍微松了口氣。一路上沉重的氣氛隨風飄散,行走在月色下,倒有幾分愜意。

走了約莫兩個多時辰,天際邊開始露出魚肚白,讓人不禁感慨時光流逝。魏無忌在涵姨的照料下慢慢甦醒過來,可他從醒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無論涵姨如何問他,都不說話,似乎比起身上的傷口,心靈的裂痕更讓他難以接受。

昨夜他看著兩名同伴在他面前被活活燒死,又經歷了一場難以言說的“靈魂拷問”,之前的所思所想在昨夜一夕間徹底崩塌。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沒有救出他的師父,這也許是他在這個世間上,唯一的親人了。

可他,卻依舊無能為力。魏無忌心中不斷打壓著自己,咒罵著自己的無能和怯弱,若是在一開始就能站出來,或許事情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師父的尊尊教誨還在耳畔,而師父卻再也瞧不見了。

眼淚終於還是在良久的沉默後決堤,一顆一顆混雜著殷紅的的淚珠,不斷滴落,似如江海,將身下浸溼。涵姨瞧著魏無忌這副模樣,生出了幾分憐憫,從懷中摸出一張絹帕遞了過去,輕聲說道:“逝者已逝,當活著的人,應當堅強。替你師父好好活下去。”

魏無忌慢慢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怨恨,“我要將羅剎教的人全都殺光,一個不留。”

“你可以這麼做,這也會宣洩你的仇恨,或許會讓你好過很多。但是,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你殺光了他們,難道他們的父母家人就會好過嗎?你這麼毫無差別的殺人,你自己就能真正好過嗎?”顧醒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的勸慰,反倒帶著幾分譏諷,似乎在嘲笑魏無忌的狂言。

顧醒的話語讓魏無忌的神情慢慢冷靜了下來,他似乎一時間難以控制情緒的宣洩,撲到顧醒身前,一把揪住顧醒的衣領,怒吼道:“那你說,你說,我該怎麼做?告訴我!”

涵姨始料不及,想要上前卻被二丫頭攔下,示意她看看再說。

顧醒卻帶著一抹難得的笑意,似乎經歷了種種改變和挫折後的他,真正開始認識這個亂世,認識自己,“這個沒有人能給你答案,你需要去追尋自己的內心,如此而已。”

“你有過仇恨嗎?”魏無忌鬆開了揪住顧醒衣領的雙手,頹然地說道。暴虐已經慢慢消退,換來的是無盡的悲傷。一時的匹夫之勇,固然能夠宣洩此時的激憤,但長久以來積累的悲愴,又怎會是匹夫之勇能夠揮霍乾淨的呢?

若是一個人都無法讀懂自己的內心,又怎能走出自己修建的牢籠?

顧醒聞言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品味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你的仇恨,與我相比,雲泥之別。你是與一個小小羅剎教為敵,而我,是要與整個後唐為敵。但是,我不會像你一樣衝動。在經歷了短暫的打擊之後就一蹶不振,幻想著自己能夠報仇,不覺得可笑嗎?”

“哪裡可笑?若是連這份勇氣都沒有,那跟螻蟻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