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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詔獄

而在帝宮另一端。御寢殿。

趙胤倚在龍榻上,似笑非笑的瞪堂下跪著的孫櫓:“朕自繼位以來,就秉承休養生息,如今爾卻要朕大張旗鼓的下江南?”

“一切都是為了陛下龍體考慮。”孫櫓不慌不忙的回話,打了個哈欠。

繼後劉蕙在一旁勸:“陛下立國四年,民安政清,就是一次下江南,應該不甚要緊吧。”

趙熙徹也在一旁鬧騰:“父皇,懷陽想去瞧瞧江南風景,肯定較關中民俗大有不同,懷陽想去開眼界嘛……”

“胡鬧!”慣來寵溺趙熙徹的趙胤卻難得肅了臉面,低喝,“周哀帝昏庸,末周無道,百姓水深火熱。朕才為立天地民生,取而代之!如今好不容易九州太平,便是讓百姓休養生息,恢復農桑。亂世之苦,戰亂之苦,豈是一年半載就能盈平之損!”

趙熙徹別了癟嘴,不說話了。堂下跪著的官吏左瞧瞧,右瞧瞧,推了太常卿出來說話。

“啟稟陛下,歷經四年休養生息,無為而治,今九州倉廩足,百姓樂安泰,農桑工冶的生產也已逐步恢復末周之前的水平。陛下聖治有成,天地可證。”

文武百官也紛紛附和。寢殿內人聲鼎沸,榻上的趙胤卻沒吱聲。

四年了。休養生息,一直是西周立國之道。

東週末,民生多艱,又加四月宮變戰亂之苦,當年那個右相接收的山河是破碎的,飄搖的,悽風苦雨的。

然後,“令百姓休養生息,秉無為之治,農桑工冶無徵無役,稅半富農”就成為那右相登基後第一道聖旨。

四年了,休養生息,讓這片瘡痍逐漸甦醒。

趙胤的指尖碰到枕頭底下的卷冊,《無名錄》,半舊的捲紙冰冷的墨,觸手卻是滾燙的,一如那個蕭二郎在暗夜中,點亮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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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舊山河,從頭越。

他趙大郎曾在那一去不回的洛夫子面前發誓,待死亡的國土重生之日,這本鮮血鑄就的《無名錄》,會再次點燃燎原的火。

為他,為他,為很多個青山埋骨的他們,獻上一個盛世。

“四年了,休養生息,或許還不夠。”趙胤低低呢喃,“要有足夠的準備,才敢再次開始變法,而且是一場,老子要它一定成功的變法。”

一輩人不行,就兩輩人,兩輩人不行,就三輩人。

……

你點燃的火種一直都在的,你的後人們只是在等待時機,再次點亮如你所願的盛世之光。

這一次,不會輸了。

……

“不必說了,下江南牽連甚光,興師動眾,不符本朝立國之道……”趙胤別過頭去,正要掐斷這場爭論,卻聽見清音接話。

“父皇秉休養生息四年,京中民生恢復。然,天高皇帝遠,江南等南國之地又當如何,父皇難道不想親眼看一看麼?”

趙胤循聲望去,挑眉:“東宮,南國官吏年年進京述職,他們敢說半個虛字,老子砍了他們腦袋。”

“摺子上的數字,公文裡的奏報,父皇真的實心實意的信麼?”趙熙行淡淡道,“父皇別忘了,在江南之地,聖旨還不如家主的一句話管用。”

趙胤微微眯了眼:“東宮這是什麼意思?”

趙熙行拜倒,緗色的宮袍鋪陳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如一輪十五的滿月。

“請父皇御駕江南。不必勞民傷財,輕裝簡行微服私訪即可。若能親眼目睹江南之治,也是於國於民大幸也。”

趙胤閉目沉吟。良久,指尖在龍袍裡一攥:“入秋,即行。”

五月。盛京流火,蟬兒已經聒噪起來了。

大將軍府不大不小的一樁命案,卻讓帝宮裡好些人都沒睡好覺。

唐嵐嵐的丫鬟金桔,被人發現死在附近的小巷子裡,脖頸是被金簪刺破的,鮮血將衣衫都泡僵了。

本來只是個奴才,茶餘飯後聊幾句,也便揭篇了去,卻沒想到羽林衛直接闖到教化堂,拿了程英嚶。

跪在森嚴陰冷的詔獄刑堂時,程英嚶還滿臉沒睡醒:“各位軍爺,是不是哪點弄錯了?民女被關在教化堂,怎麼可能跑出去行兇呢?”

為首將軍仗劍冷哼:“還敢狡辯?你是跑不出去,但卻可指使吉祥鋪餘人。特別是那花三和阿巍,各個都是行武的好手。”

程英嚶嘴角一抽:“……好,就算民女指使,民女何仇何冤,要害個大獎將軍府的丫鬟呢?”

“爾和唐嵐嵐唐姑娘的過節,盛京中早有風言風語。爾便枉害金桔洩憤……”那將軍聲色俱厲,板上釘釘。

“等等!越說越離譜了!大人您是將故事都編好了的吧?”程英嚶打斷,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其一,民女就算和唐姑娘有過節,也不至於小氣到要盯上一個丫鬟。其二,民女就算盯上她丫鬟,也沒必要千里迢迢指使吉祥鋪的人動手。”

頓了頓,程英嚶噙了寒意:“大人想誣陷人,勸您找個好點的故事,這個,太拙劣了。”

“大膽!什麼大人,此乃羽林衛上將軍!姚広姚將軍!”立馬有獄卒呵斥。

程英嚶眸色一閃。羽林衛上將軍,不就是東周她家阿巍當的官兒麼,怎麼如今一個個青面鬼似的,半分比不上她家阿巍腳趾尖。

“姚,將,軍。”程英嚶一字一頓,冷聲道,“您這莫名其妙就咬死了是民女,是不是也太不講理了點?都說羽林衛上將軍如何受人尊崇,神勇無雙,怎如今看來,是抓著誰就咬誰的瘋狗?!”

“放肆!害了人還想狡辯!將她先收押起來,本將軍會親自請聖意,以正法典!”

那姚広卻似乎根本不想廢話,直接令人關了程英嚶,鎖了門就揚長而去,徒留下準備了一堆說辭的程英嚶,在牢裡丈二摸不著腦。

這怎麼條條瞧著,條條都像是衝著她來?

或者說金桔之死,就擺明了是給她下套,她又何時惹上了這號冤家?

程英嚶百思不得其解,詔獄外姚広卻是頭腦清醒。

“曹姑娘,人已經押在裡面了。聖意還是要請的,就怕聖人不允,功虧一簣。”姚広對著面前的宮女道。

那女子作宮女打扮,低垂著頭,不顯山不露水的,混進哪兒都教人沒提防,卻甫一開口,是熟悉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