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下，那一襲白衣身影幾乎要跟漫山的風雪融為一體。
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小村莊，竟然也會有深夜來客。
風呼呼的刮著，那木門被風吹的搖搖欲墜，“吱呀”作響，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了。
屋內一盞昏黃的小燈微微亮著，可以讓來人知道裡面有人。
扣門聲響了好一會兒，裡面才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緊接著門被人推開，裡面走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誰啊？”那稚嫩的童音聽起來並不算陌生。
“自然是過來客。”來人回道。
那瘦小的身影提著一盞油燈走近，看到站在門外那人絕世的風姿，微微一愣，但卻並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神色。
“原來是你啊，白衣公子，快進來吧。”
他拉開木門，側身讓開一條路。
這個小小的藥童他已不是第一次見了，可這一次卻讓他覺得有些新奇。
“怎麼，你知道我要來？”他跟在他的身後走著，然後問出話來。
“也可以這麼說吧，師父交代過，說有一天你一定會來的，所以讓我守在這裡。”
男人還尚未忖度出這話的意思，已經跟著他走進了屋內。
裡面十分簡陋，整個房間一目瞭然。
“你師父呢？”他有些不解的問道，以往每次來的時候，都可以看到那個雖然因為上了年紀身形有些佝僂，卻仍然目光矍鑠的老人。
難道，是村裡有人生了病，所以他半夜出診去了？
卻不想，那童兒的回答卻讓他無比心驚。
“師父在兩個多月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什麼？”這個訊息，讓他倍感意外，“怎麼會這麼突然？”
“是啊，自從得知鳳太師遇害的事情之後，師父心傷過度便生了一場大病，他說自己大限將至了，在病榻上躺了一段日子之後就撒手離去，就葬在後面的山上。”
想他李清尋堂堂一代御醫，曾經掌管整個太醫院獨領風騷，可是到頭來卻落得一個階下囚的下場，躲躲藏藏度過一生，到最後死的如此淒涼，簡直讓人忍不住長嘆唏噓。
“你剛剛說……他交代讓你守在這裡，他早就猜到有一天我會過來，是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麼？”
“是，師父臨終之前曾寫過一封信，若是你來了便讓我親自交到你的手裡。他還說一定是要你本人前來，若是換成了其他人絕對不可以。”
男人卻不知道，他所留下的這封信是不是跟他今天的來意相吻合呢？
那童兒從床下翻出了一個用布緊緊包裹住的木匣，看來是為了防賊，所以包了好幾層。
又從另外一處翻出了一把鑰匙，將木匣開啟，然後將裡面的信拿了出來。
男人走到一旁，將信封開啟。
那童兒也很識趣的沒有前來打擾他，現如今這裡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是一個孤兒，才出生第一天便被父母拋棄在雪地裡，是師父將他撿回家，現如今師父已經去了，他的遺願他也已經幫他完成，除了這裡他也沒有什麼容身之處了。
……
當男人看到李大夫信上的內容，手禁不住微微顫動起來。
“本希望你能夠放棄仇恨，卻不想最後你還是動了手。當年夜國城池覆滅，雖然鳳太師有責任，可是他罪不至死，況且這些年來，他已經彌補了太多太多，功大於過。我知道自己很快要不行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一個秘密我本想要帶到棺材裡，卻也不得不說出來。鳳太師他不但不是你的仇人，而且還是你的恩人，當初南楚世祖皇帝繼位，對前朝一些官員以及皇室後裔大肆殺戮，是鳳太師冒著風險救了你，不然你以為自己是如何倖免安全的逃出來？我曾答應過鳳太師，至死都不會說出這個秘密，卻不想竟然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你殺了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這真的是一種罪過。既然大錯已經鑄成，老朽也只能勸你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就讓一切結束在你的身上，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吧。”
男人死死地攢緊了拳頭，那張單薄的信紙彷彿下一秒就要在他的手中化成飛灰。
這不是他想要知道的結果，在來之前，他也完全沒有過這樣的心理準備。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這些年來他對鳳家人的恨都成了什麼？又是誰在騙他。
在他有記憶以來，他便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國仇家恨，是西綾和北闕兩位師父從歹人手中將他救出。因為這份救命之恩，之前那些年來，無論他們要他做什麼事情，他也會毫無怨言的盡力去做。就算為了鳳吟霜迫不得已跟他們站在對立面，他也沒有真的要傷害他們。
想到這裡，他不禁感覺渾身發冷，如果這些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謊言，那就真的太可惡了。他自認為還從來沒有人敢再他面前耍任何的手段，可實際上，很可能他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都在矇蔽，被耍的團團轉。
如果李清尋說的都是真的，他還想要對他們所有人復仇，甚至……還傷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到底做了多麼愚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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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尋就這麼死了，只留下了這麼一封書信，足以在他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卻沒有人能夠親口來回答他了。
小童在一旁怯怯的看著他，畢竟只是一個孩子，看到他此時陰鷙沉重的目光，也會感覺到害怕。
信的末尾，李大夫還託他幫忙安頓一下童兒，並說了他可憐的身世。
男人壓抑了很久之後，才能穩住自己的心情。
他緩緩轉身，漠然開口：“你想不想跟我離開這裡？”
那孩子看上去倒是有些害怕，大概他想到了師父臨終前的囑咐，還是點頭答應下來，走到他的身邊。
“可不可以等天亮之後，我想要去師父的墳前為他上一炷香，磕個頭再走？”
他小小年紀，倒是十分孝順，也很懂得感恩，這似乎也在提醒著他，做人應該懂得知恩圖報。
他答應下來，在這裡留了一夜，那張已經被他攢的皺皺巴巴的信紙，又被他拿出來反覆看了很多遍。
到最後，他似乎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