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沉默著。馮彰一時也沒有很好的主意。馮彰看著劉秀几案上放著劉秀為鍛鍊太子劉莊的帝王理朝能力而交由劉莊初閱的奏摺,忽然心生一計。
“陛下,臣有一事想問。”
“但問無妨。”劉秀看都沒看馮彰一眼說道。
“陛下可對太子爺的處事能力放心?”
劉秀蹙著眉,面色稍有遲疑。“愛卿的意思是……”
馮彰微微一笑,點點頭,“陛下如果有意培養太子殿下處理朝務的能力,何不藉此機會鍛鍊鍛鍊太子殿下呢?且對方並不是南匈奴的醢落屍逐鞮單于,我堂堂大漢朝的太子殿下去面見,不會掉了對方的身價吧?!”“朕不是不放心莊兒”,劉秀頓了頓,轉過身看著馮彰說道,“朕只是怕他還年輕,在這件事情上不要掉入了對方所設圈套。”馮彰聞言點點頭,“不過,陛下一直有意栽培太子殿下,如果總是以殿下太過年輕,不經世事為由,殿下何時才能夠真正成長,為陛下分憂解難,為我大漢朝江山社稷嘔心瀝血呢?依臣之見,陛下應該將此次甚好的機會交給太子殿下,一則能夠掩人耳目,二則能夠鍛鍊殿下的處事能力,三則也給南匈奴既有重視之感,卻無攀附巴結之意。所以臣覺得此事由太子殿下出面最為合適。”劉秀看了看言辭懇切的馮彰,覺得馮彰言之甚有理,只是這次去會南匈奴右谷蠡王,不僅代表大漢接納南匈奴之誠意,還有許多細則要與這右谷蠡王商議,既不能讓他覺得大漢朝虧待了他們顯得誠意不夠,又不能讓他們以為大漢朝實則因為過於害怕北匈奴而對南匈奴有攀附之意,否則會給南匈奴造成沒有他們的支援大漢朝必定抵擋不住北匈奴入侵的印象。說白了,這次的事情真是難,就連劉秀自己出馬都未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更何況年齡才不過二十剛出頭的劉莊!事關大漢朝的未來,自己總是要深吸熟慮一番,才能夠做出相應決策。
馮彰見劉秀並未立即決定,心內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劉莊畢竟年輕,且除了協助劉秀處理奏章,也會對一些朝務抒己見,劉秀則作為一個父親,更是一個指導者,告誡劉莊何為帝王之道,作為帝王,應該如何自處,如何與臣子相處,又如何與百姓相處等為君之道等。現下出現這麼棘手的問題卻要毫無實戰經驗的劉莊處理,陛下肯定會仔細考慮,不容有失。
“若陛下沒有別的吩咐,臣先告退。”劉秀一直沉默不做聲,馮彰自然明白此時此刻劉秀想靜靜的考慮一下,於是很有眼色的欲退下。劉秀輕輕點點頭表示應允,馮彰便退出崇德殿。
劉秀在崇德殿內沉默許久。眼見天色已近黃昏。劉秀起身吩咐殿外的內侍官:“擺駕長秋宮。”“諾。”內侍官應了一聲,便隨劉秀前往長秋宮。
長秋宮乃劉秀的愛妻陰麗華所居宮殿。劉秀與陰麗華之間的恩愛實乃後宮罕見。劉秀為了將陰麗華封后,不惜廢了第一任皇后郭聖通。陰麗華不僅生的嬌美且生性仁愛孝順,憐憫慈愛,又不喜驕奢淫逸與嬉笑戲謔,確實能夠擔當掌管後宮六宮事宜的重任。劉秀對她既是愛情也有尊重,在她的打理下,六宮秩序緊緊有條,陰麗華從未因為六宮瑣事煩擾過劉秀,而且見劉秀每日上朝、處理朝政甚為辛苦,每每總是勸誡劉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後宮一切完全不用他來操心,劉秀便全力以赴、一心撲在前朝上。只是劉秀有時忙的甚晚,不免對陰麗華稍有疏忽,但陰麗華卻從未因此怨過劉秀,還時常囑咐侍候劉秀的內侍官不要忘記天冷提醒劉秀加衣,吩咐御膳房夜晚不忘給劉秀添些暖胃的宵夜。如此多的小事數不勝數,劉秀對陰麗華的溫婉貼心大為讚賞。劉秀知道每晚黃昏時分,劉莊都會去長秋宮向陰麗華請安,如無意外,今天劉莊也定會按時前去。
此時的長秋宮中,香氣宜人。劉莊正坐在榻邊與母后說笑,二十剛出頭的劉莊,挺拔傲岸,英姿颯爽,溫潤如玉卻又內斂霸氣,完全集劉秀與陰麗華的所有優點於一身。陰麗華則親手為劉莊削著蘋果,一邊聽著兒子正在講的笑話,溫婉的笑著。“皇上駕到!”內侍官一聲清脆的通報聲立刻迴盪在長秋宮外。陰麗華聽到通報聲,放下手上正削著的蘋果,劉莊也即刻從踏上起身,與母后一起向殿外走去,欲迎劉秀。“臣妾參加陛下,陛下金安。”“兒臣參加父皇。”劉秀笑著上前扶起愛妻,又慈愛地對劉莊道,“莊兒也免禮吧。”劉莊起身,挺拔傲岸。走到劉秀跟前,攙著母后,對劉秀笑道:“父皇可有幾日未來看母後了,母後日日備好了父皇愛吃的銀耳蓮子羹,卻每日只有放涼了的份兒。”劉秀愛憐的看著陰麗華,“愛妃有心了。”陰麗華則滿面嬌羞,嗔了劉莊一句,“你這孩子,越大說話越沒分寸,還是當著你父皇的面。”劉秀“哈哈”笑道,“可不許愛妃責怪莊兒,莊兒只是據實相報!”說罷,攙扶著陰麗華進入長秋宮。
陰麗華吩咐宮人為劉秀上了茶,又道:“陛下這些日子可是朝務繁忙?如果忙,就不用惦念臣妾,臣妾一切安好,六宮諸事也都順利,陛下不用煩憂。”隨手為劉秀端起案上的糕點,置於劉秀就坐的榻旁。“陛下,不如臣妾命人去為陛下準備晚膳,今日莊兒也暫且不回東宮,不如陛下陪著臣妾與莊兒一道,在這裡用了晚膳?”陰麗華的聲音溫軟柔情,聽起來如陣陣春風拂過,令人心曠神怡。劉秀笑著點點頭,“朕已有多日沒有陪朕的妻兒一起用過晚膳了,今日朕就陪著你們,我們一家人也好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陰麗華溫柔的笑著,一邊吩咐著宮人去準備晚膳,吩咐需要準備的膳食都是劉秀與劉莊愛吃的。不一會兒,御膳房將完善備好。宮人們將一道一道膳食按順序送入長秋宮。劉秀招呼著陰麗華與劉莊入席用膳:“今日這裡沒有皇上,只有丈夫與父親!我只想與妻兒一起好好吃頓飯。所以,你們千萬不要再多禮。來,吃飯吧!”笑著將陰麗華扶起,一手拉著劉莊,入席用膳。
這頓晚膳用的愉快輕鬆,席間劉莊的幽默調皮一直惹得劉秀開懷大笑。陰麗華則時不時嗔怪劉莊,只怕劉莊在劉秀面前哪裡行為不謹慎。劉莊則連連擺手,大笑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可說了,今日並無黃帝,只有丈夫與父親!”聞言,陰麗華也再無多言。
晚膳過後,三人依舊坐在榻邊說說笑笑,劉莊就說這些日**裡發生的新奇新鮮事,劉莊則一直嘴角上揚,笑容不離。
“愛妃,我們這個兒子,我看哪裡都好,沒有一點缺點。”劉秀笑著對陰麗華道,陰麗華看著劉莊,眸裡滿含一位母親的期盼與溫情。“臣妾別無他求,但求莊兒能平安一生便好。”陰麗華說的雲淡風輕,及其符合她那溫柔如水、淡雅如蘭的品行。劉秀微笑著走下坐榻,拍拍劉莊的肩膀,別有深意的說道,“只怕以後大漢這江山,就要靠著莊兒這副臂膀撐起來了。”劉莊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便起身回道,“父皇言重了。大漢朝怎可沒有父皇?父皇一直為了江山社稷嘔心瀝血,兢兢業業,這些都是黎民百姓們看在眼裡的。”劉秀笑著搖搖頭,“總有一天父皇也要將這千秋基業交於你手上,以後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又回頭看了看陰麗華,“自古以來,帝王之位便充滿了不測與兇險,可即便這樣,這又是天下多少人所敬仰、豔羨、垂涎的位子!只怕今後便要委屈我們的兒子了。”劉秀言語之間頗有些許感慨與無奈。陰麗華聞言,輕嘆一口氣,道:“獨立五嶽白雲頂,空攬孤城清翠嬈。我欲泛舟瑤池上,只等黑髮銀絲間。”一首詩,道盡了多少帝王的辛酸與孤獨,又是多少身不由己。
晚膳後,劉秀陪著陰麗華與劉莊嘮了會家常,只覺時辰已晚,便對陰麗華說:“時辰晚了,愛妃先去歇息吧,朕有些事想與莊兒商議。”陰麗華聞言,知道劉秀要與劉莊談朝務,自然很有眼色地退去,只吩咐父子倆不要歇息太晚,愛護身體便退出去寢殿了。
劉莊拜別了陰麗華後,劉秀示意他坐下。劉秀在燭光下看著日漸英姿挺拔的劉莊,心中突然覺得自己隨著年歲已然老去,看著劉莊這樣年輕,行事作風這樣嚴謹,心裡多少都感到些許欣慰。
父子倆秉燭夜談,劉秀將南、北匈奴分離現狀與現下東漢的政治、軍事情況都一一告訴劉莊,劉莊仔細聽著父皇的詳述,時不時會說出自己的意見與看法,言語裡流露出欲招降南匈奴,與之聯合一起對抗北匈奴,這真是一語中的,與劉秀的想法如出一轍。劉秀聽到劉莊這樣的看法後,便將南匈奴右谷蠡王來洛陽,意欲詳談歸附一事,據實告訴了劉莊,同時也表明自己確實很想召見右谷蠡王,但是宮內耳目眾多,人多眼雜,恐怕多有不便,如果出宮暗訪右谷蠡王,又怕走漏風聲,對朝政不利,畢竟還沒有談妥的事情,凡事定要小心為上,否則只怕有心人會暗自使壞,結果就不得而知了。
“父皇”,劉莊起身,對著劉秀就跪下,主動請纓道:“如若父皇對兒臣放心,這件事就交給兒臣吧。”劉莊略有遲疑,良久,說道:“莊兒,此事的利害關係父皇已與你講的很清楚。先不論怎樣談判招降條件,父皇擔心你的安全……”“父皇,兒臣已經長大了,如果還不能夠為父皇分憂,兒臣就根本不配做這個太子!”劉莊義正言辭,不容有疑。“莊兒,父皇再想想吧,畢竟你是大漢朝未來的主人,朕不想你有任何不測。”“父皇,您就答應兒臣吧,這件事久拖不利,反而會惹的南匈奴對我們懷疑,以為我們不夠誠意。到時北匈奴再趁機搗亂,豈不毀了父皇一直苦心經營的局面?”這句話算是說到了劉秀的軟肋上。確實,這件事總是這麼拖著下去,結果的確不利。劉莊繼續說道:“兒臣知道父皇擔憂兒臣的安全,可是父皇,國事為上啊!兒臣懇請父皇不要再遲疑,就讓兒臣去為父皇分憂解難吧!”劉秀雖心有不忍,但無奈於眼前的現實,終是決定將此事交予劉莊,起身將劉莊扶起,神色堅定的看著劉莊,“好,父皇就將此事交付於皇兒。”劉莊雙眸中燃燒著火一樣的熱情與滿是洋溢著自信與期望的神色告訴劉莊:自己一定能行,
第二天上朝,內侍官服從劉秀的旨意,宣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眾臣子因前日之事怕再次惹怒劉秀,聽到內侍官這麼說,便紛紛表示今日並無要事,一一退去。劉秀宣召馮彰入內殿,屏退了所有人後,劉秀告知了馮彰自己的決定。
“朕已決定,將此事交由太子去做。”劉秀立在窗前,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英明。以太子殿下的聰穎,定會順利完成此次任務。”劉秀點點頭,“只是……”劉秀頓了頓。“陛下可還有其他擔憂之處?”劉秀轉過身,看著馮彰,“只是,太子殿下乃萬金之軀,務必不能有任何閃失。可是朕又不能夠派兵保護太子殿下,如此一來,只怕暗訪要變成造訪,但不派兵,朕又擔憂太子的安危。朕一時也沒有特別好的主意,既要太子去完成任務,又要不讓他察覺出身旁有人在保護著他。保太子安全乃是重中之重。”馮彰聞言,淡淡笑了笑,回道:“如若陛下放心老臣,老臣自然會妥當處理,必定保太子殿下安全歸來。”“哦?”劉秀疑惑得看著馮彰。此時,馮彰心中的確湧上一個能夠保衛太子安全的人。這個人,便是耿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