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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回 不講理的祖宗

那股滾滾熱浪方一觸到黑色的衣角,頓時滋啦一聲,那衣角冒著滾滾白煙,化作了虛無,虛空中緊跟著繚繞過一陣皮肉焦糊的氣息。

黑袍男子騰騰騰退了幾步,退到池邊,不得不收起了對琳琅的輕蔑之心,他伸手在背上一拂,身前憑空顯出那張空無一弦的獨幽琴。

江蘺與落葵遙遙對視了一眼,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此人祭出了殺招,只怕琳琅要支撐不住了,而憂的是二人能否從此人手中奪下一枚東海神珠,心中著實沒有幾分勝算。

就在此時,黑袍男子抬手,在空蕩蕩的獨幽琴上輕輕一劃,勾挑抹剔間像是在撥動真的琴絃,琴韻婉轉悠長,空靈縹緲,仿若幽蘭開在空谷,雖無人識卻毫不暗自菲薄。

琳琅滿臉凝重,方才的那一招已是自己壓箱底兒的招數了,竟也只是化了此人的一角衣裳,他凝眸相望,若就如此放此人離開,從此琳琅軒便名頭不在,人人可欺了,可若不放此人離開,今日自己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此處了,為了區區兩枚身外之物喪命,這著實不值,更不符他素日的中庸之道。

沉凝了良久,聽得琴聲漸低,幽長不在而金戈之聲漸起,隱含殺伐之意,琳琅驀然開口道:“兄臺究竟是何人,為何要用假的辰角之液,來換取鄙人的東海神珠。”

“廢話,老夫若有真的辰角之液,豈會稀罕甚麼東海神珠,老夫又不是女的,不需要打甚麼首飾。”黑袍男子停下了撫琴的手,按在輕聲,冷笑了一聲,言語倒是振振有詞,聽的人竟連連點頭。

琳琅頓時氣急攻心,張了張口,勉強忍下怒火,道:“東海神珠實乃琳琅軒的鎮店之寶,若閣下沒有辰角之液,拿這兩頁紙上之物換取,鄙人也絕無二話。”

黑袍男子像是聽到了甚麼可笑之事,仰天大笑,半響才道:“老夫甚麼都沒有,就是要拿這東海神珠,你能奈我何。”

圍觀眾人頓時一片譁然,這也太不講理了些,這不是明搶麼。不過人家有那個本事明搶,換作咱們,在琳琅手下過不了幾招,根本就不敢動這個念頭。

琳琅氣急敗壞的一跺腳,飛身而出,身形在半空中詭異的倒轉一下,兩隻手上分別憑空握住兩柄丈許長的陌刀,振臂一揮:“今日在場的諸位,凡阻攔此人離開的,我琳琅軒贈千年雪靈芝一株,凡助鄙人捉拿此人的,贈萬年玄玉一塊,火精芝一株。”

此言一出,眾人的興致皆被高高吊了起來,得不到東海神珠,得些旁的也不算空手而歸,況且,若論單打獨鬥,恐怕沒人是黑袍男子的對手,可若圍毆,只怕他也是一人難敵眾手,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罷。

眾人紛紛掐訣,周身亮起各色光芒,衝著黑袍男子緩緩聚攏。

江蘺二人對視一眼,相互微微搖頭,隱在暗處並未挪動,只謹慎的瞧著四圍,以不變應萬變。

黑袍男子見狀,只是一笑,不慌不忙的抬手,劃過琴面,發出鏗鏘之聲,殺伐之氣大作。

那琴韻化作一股股洶湧澎湃的氣浪,橫掃聚攏而來的眾人,走在最前頭的幾個人被氣浪掠過,紛紛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月光下頓時血光飛濺,將四白落地的牆染的猩紅斑駁。

眾人頓時停在了原處,躊躇不前起來。寶物再好,也要有命用才是,可眼下這情景,顯然是要拼上性命的。

琳琅見狀,眸中怒色一閃,雙手一揮,兩柄陌刀頓時銀光大作,劈空而出,在虛空中一攪,劃過個刁鑽的弧度,一左一右劈向了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頓時身形後仰,抓起獨幽琴在身前飛快的一轉,琴面上頓時生出千萬條琴絃,如同蛛網狀交錯,萬丈光芒刺目。

鏘鏘兩聲巨響,陌刀劈了個空,齊齊劈到獨幽琴上,紛紛被震飛到牆角,而琴面卻只留下兩道淺淺的白痕。

黑袍男子定睛望著那痕跡,神情一滯,眸光狠厲的掃過藏身眾人之後的琳琅,手上一揚,劃過一道銀色寒光,竟是一條絲絃破空而出,朝著琳琅飛快卷去。

此時琳琅的手中已沒有可以阻擋之物,千鈞一髮之際,他將抓起邊上一人,高舉在身前。

只見銀色寒光在那人腰間斜斜斬過,那人頓時慘叫一聲,皮開肉綻的掉到了地上,血噗的一下飛濺起丈許高,那人只抽搐幾下便沒了氣息,而屍身也扭曲成了個詭異的姿勢,顯然十分痛苦。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震怒異常的望向琳琅。

琳琅此時一換了張臉,冷薄一笑:“想拿我琳琅軒的東西,自然要付出些代價,這世上,哪有甚麼真正的便宜可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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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真真如同醍醐灌頂,頓時澆醒了還在做著不勞而獲,趁火打劫美夢的那些人,紛紛踟躕了一下,三三兩兩的往外走去。

大堂內頓時只剩了黑袍男子和琳琅二人,還有倒伏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八個護衛家丁。

琳琅沉凝片刻,厲聲道:“兄臺果然是好手段,難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只是不給鄙人個交代,即便鄙人打不過兄臺,拼了性命不要,也不會叫兄臺將東海神珠帶走的。”

黑袍男子低低一笑:“你要甚麼交代。”

琳琅咬牙道:“兄臺究竟是誰。”

黑袍男子大笑起來:“若老夫告訴你來歷,只怕你會跪著磕頭,送老夫出去。”

琳琅毫不畏懼的揚眉道:“請說。”

“老夫乃東海丹贔。”黑袍男子揚聲大笑,手在琴面上輕撫,傳出陣陣波濤洶湧的琴韻。

此言一出,外頭看熱鬧的眾人頓時呼啦啦做鳥獸散狀,頃刻間跑的乾乾淨淨,唯有暗影中的江蘺二人依舊身形未動,滿臉震驚。

此人的兇名實在太大,簡直如雷貫耳,比之江蘺的紈絝之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他盤踞東海許久,不管是誰,只要是修仙者從東海過,遇上了他,便是不由分說將所帶之物掏個乾淨,掏的比臉還乾淨才能離開,這般明火執仗的打劫,卻從來沒人敢說個不字,只因打

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只能破財保命了。

當然,此人並非全無章法的一味打劫,遇上他也打不過的,向來都是請到船上把酒言歡一番,再好好的送出去,故而倒也沒有惹上甚麼了不起大人物,這才在東海待的十分安穩。

至於此人的來歷,卻是無人知曉的,唯一可以確信的便是,他並非出身東海,而是在東海打了一架,難逢對手之後,才將東海據為己有,仗著自身拳頭硬,便從未對誰講過一個理字了。

琳琅全然未曾料到此人竟是兇名滔天的丹贔,他哽了一哽,瞧見四圍的確空無一人了,只好咽了口唾沫,艱難道:“前輩總要給鄙人個交代,才好將東西拿走,畢竟是鎮店之寶。”

話未完,丹贔便扔了個黑漆漆的瓶子過去,不屑道:“老夫身上只有這個,愛要不要。”

琳琅開啟瓶子一瞧,是幾枚魔靈丹,雖然與東海神珠無法相提並論,但也勉強算是珍貴,他陪著笑臉,忍著肉痛道:“那麼,東海神珠,就,就歸前輩了。”

丹贔哈哈大笑,笑罷,衝著門外大喝了一聲:“兩個小娃娃看夠了沒,看夠了就進來,老夫有話說。”

江蘺二人一怔,並未多做思量,旋即肩並肩走進大堂,衝著丹贔施了一禮,揚眸相望,不言不語。

丹贔打量了二人一番,輕蔑道:“就憑你們倆,也想從老夫手中搶東西,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江蘺挑了挑唇,一本正經的奚落道:“可不是麼,我們怎麼敢在劫道祖宗手裡搶東西。”

丹贔剜了江蘺一眼,絲毫沒有動怒,反倒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若能劫的過老夫,你是老夫的祖宗。”

江蘺不屑的翻了翻眼皮兒,將冷嘲熱諷極盡能事:“不敢,我可不敢要你這麼個不要臉的祖宗。”

丹贔的涵養著實出人意料的好,與竹林中竟不像同一個人了,聽得江蘺此言,只薄薄冷笑道:“東海神珠就在老夫身上,想要,咱們花林山見。”

言罷,他飛身而出,像一團黑漆漆的烏雲,喋喋笑著消失在夜色中

一場東海神珠現世終變成了笑話,琳琅軒內狼藉一片,琳琅環顧了一圈兒,不禁又氣又急,辛苦籌謀了十年之久,原想撈他一大筆,發個橫財,誰料最後竟叫個臭不要臉的給攪和了,這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見此情景,江蘺二人也不好多留,更不好多說甚麼,說甚麼作甚麼都像是在看個天大的笑話,始終忍笑忍得艱難,著實不夠厚道,便急匆匆的像琳琅施了一禮,告了個辭。

剛剛走出琳琅軒,天像是猛然間陰了下來,弦月被層雲遮住,月華斂盡,有窸窸窣窣的雪片落下來,一片一片穿過樹冠,落在地上,轉瞬即逝。

落葵忙不迭的用手掩住頭頂,驚呼道:“壞了,下雪了。”

話音尚在,狂風一卷,那雪撲簌簌的下的大了,江蘺一言不發的拉著落葵跑到廊下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