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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回 難堪

蘇子百感交集,唯恐空青提出甚麼難以達成的條件,他眸光複雜,一眼不錯的盯著門縫,全然沒聽到雲良姜在說些甚麼,只心事重重的扒著門縫,一言不發。

空青亦是百感交集,起初接到傳信香時,他是有幾分狂喜的,可來了此地,一眼瞧見奄奄一息的少女,心轉瞬沉了一沉,不過有事相求,便是自己的良機,他靠在門邊兒,平靜了會兒,才道:“被紅腹鯧咬了,唯有蘇子那的辰角和一滴龍族的本命精血,才能解毒救命。”

落葵緩緩起身,心潮起伏的厲害,依著自己往日的性子,是絕不肯輕易低頭的,可眼下人命更為要緊些,她輕輕點頭:“是,我清楚你的出身,所以,才請了你來。”

空青眸光一閃,猛然揚手,一道青色光幕落在屋內,光幕中嗡鳴聲聲,轉瞬籠罩住了屋中的每個角落,隔絕了一切聲響傳出屋外,才沉沉開口:“不錯,你所料不錯,我的確出身龍族,只是,你剛剛傷了我的幼妹澤蘭,又憑甚麼求我用本命精血去救她。”

對於這一席話,落葵毫不意外,她抿了抿微幹的唇邊,斟了盞茶遞過去,平靜而赤誠道:“是,確如青公子所言,我的確不該有所妄念,但人命關天,我也只能厚著臉皮來求你了,青公子想要甚麼,儘管提,我必定替青公子尋來。”

此時天光大亮,日光從暗黃色的竹窗欞照進來,淡白的光芒流轉,有無盡的孤獨在其間無聲跳動,一點點吞噬空青清明的神志,邪惡的慾念在悶悶的腔子裡破土而出,咚咚直跳,幾欲跳出血熱的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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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那邪惡的念頭呼之欲出,這念頭能不能達成暫且不知,但足夠邪惡,足夠令她為難,他想,左右他與她已沒了來日方長,不如趁火打劫,他一步步逼近了落葵,瞧著她神色驚恐的退了一步,不禁挑唇一笑,趴在她的耳畔玩味低語:“若你肯跟了我,我便救了她。”

“你休想。”落葵又羞又怒的脫口而出,剎那間憋紅了臉,雖說她與他相交不深,但他素日也並非乖覺之人,她做夢也沒料到空青會提出這等不堪的條件,不禁驚怒異常,卻又轉瞬心生絕望,她轉頭凝神望住蘇靈仙,這樣的條件,莫非真的要棄她於不顧麼。

趁著落葵一時失神的功夫,空青極快的攥住她的手腕,玩味低笑,笑聲有些陰鬱:“我不逼你,看那姑娘的樣子,還能撐上幾日,這幾日,我就留在此處,給澤蘭療傷,你想好了,來找我便是。”

落葵眼眶微紅,滿心茫然,只覺一口氣憋在腔子裡,上不去也下不來,她眼神空洞的望著面前這個人,心神空蕩蕩的,微微張著乾涸的唇,竟說不出半個字來,一陣清冽的晨風掠過窗欞,撲在她的身上,驀地便是一身細汗。

見目的已然達到,空青緩緩鬆開落葵的手腕,掐了個訣,撤去了屋內的青色光幕,轉身

拉開了門。

這門開的又急又猛,蘇子三人沒有防備,噗通一聲栽到屋內,忙尷尬的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浮塵薄灰。

空青見狀,挑起唇角,牽出一抹胸有成竹的淺笑,回首別有意味的深望了落葵一眼。

“怎麼樣,他怎麼說。”蘇子慌忙去抓落葵的手,發覺她的身子在微微打顫,兩隻手冷的如兩塊冰,頓時心神不寧起來:“怎麼了,空青說甚麼了,你怎麼嚇成這樣。”

雲良姜察覺到不對,忙斟了盞熱茶,塞到她的手中,驚惶道:“快暖暖,蘇子,你別問了,讓她緩緩再說,看她嚇得夠嗆。”

蘇子又是心疼又是唏噓,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他不肯幫。”

落葵捧著滾燙的茶水,滾滾熱氣混合著甘洌的茶香,撲在臉上,心下倒是定了幾分,清明了幾分,她有滿腔的話,不知該如何說,他並非不肯幫,只是幫與不幫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這一念是殺人不見血的刀,終會將自己逼到無處可逃的牆角。

蘇玄明握著蘇靈仙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靜了片刻,驀然回首道:“大堂兄,方才那人正是龍族之人,是麼,是可以救靈仙之人,是麼。”

蘇子無聲的輕點了下頭。

蘇玄明猛然往門外衝去:“我去求他,跪著給他磕頭。”

“玄明你站住,回來。”蘇子厲聲大喝:“這天底下的事,若跪著磕頭便能有用,那人人都情願跪到膝蓋了。”

蘇玄明頓時喪了氣,軟軟的靠在門邊兒,力竭道:“大堂兄,那,那怎麼辦啊,靈仙,我,我總不能看著靈仙等死罷。”此時的他恨的只想破口大罵,想了再想,他連方才那人是誰,姓甚名誰都不清楚,又怎知道從何罵起,他出其不意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罵道:“我就該將這丫頭捆在家裡,叫她跑不出來。”

雲良姜抹了一把眼睛,抹了滿手的淚水漣漣,含淚笑道:“這人既然來了,那便事有轉機,咱們再去求一求他,看他究竟想要甚麼。”

蘇子倒是尚且鎮定,一手穩穩端著茶盞,擱在唇邊,卻未飲一口,只燻著茶香,思量了片刻:“他出身妖族大族,甚麼寶貝沒見過,只怕尋常之物,並不足以打動他,我們還得下些心思才好,還是我去求他罷。”

這幾人七嘴八舌的唸叨,卻沒有一句說在坎兒上。

落葵瞧瞧這張絕望的臉,瞧瞧那雙淚水漣漣的眼,再瞧瞧那可看似平靜,試著暗潮湧動的心,她低低一嘆,這一難,怕是不好過,自己是絕不肯跟了他的,可,蘇靈仙該怎麼辦。

她隔著衣袖不停的摩挲纏在腕間的清水珠,那蓮瓣一瓣瓣刻的精細,隔著衣袖,也能摸出每一瓣的紋路,每一道細紋都仿若刻在她的心間,她每定一點心思,那細紋便深上一分,直到深入骨髓,滴下血來,她才覺出痛,才覺出自

己正在選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靜謐了片刻,心痛了片刻,落葵知道自己沒得選,蘇靈仙乃是南祁國的公主,她與蘇玄明親厚,但卻並非一母同胞,她的生母也有一子,是為南祁國的二皇子,比蘇玄明小上幾歲,其母素來覬覦蘇玄明的太子之位,若蘇靈仙真的死在了紅霞嶺,於自己倒是沒甚麼,可蘇玄明便要處境艱難了,如今的南祁國外面瞧著國運昌盛,一派和順,可內裡卻明爭暗鬥不斷,若蘇玄明真的倒了,牽一髮而動全身,南祁國朝堂動盪,只怕蘇子也難以倖免,到那時,才是真正的進退兩難,唇亡齒寒了。

想到此節,落葵已有了定計,她輕輕搖頭,藏起失魂落魄和無盡神傷,平靜的斟酌道:“他倒是沒有將話全然堵死,只是說被我重傷的姑娘,是他的幼妹,名喚澤蘭,這幾日,他要先給她治傷,過幾日得出空來,才會來相助咱們給靈仙治傷,且留下話,說是他幫了咱們這一回,往後在水家要往來自由。”

蘇子微怔,並不完全相信此話,巡弋著她微白的臉龐,猶疑不定道:“此事是為難了些,可只是這些,也不至於將你嚇成了這樣啊。”

落葵強裝出一抹笑意,編出一套說辭來:“我這哪裡是嚇的,我這分明是穿少了,被這穿堂風吹得有點冷。”她緊了緊領口,繼續哀嘆,每一句都是她的心聲:“我只是有些猶豫,沒有立時應下他,我不想見到他,一想到往後的日子,他時不時的就要在我眼前晃悠,我心裡就堵得厲害。”

蘇子以為,空青素來行事還算正派,做不出甚麼有損臉面之事,眼下所提,也算合情合理,遂握著她的手,籲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是,你若真的不想見他,以後但凡他來,你便躲出去,我來應付他。”

落葵心裡藏著事,那件事太大,說與不說,做與不做,都最終會是兩敗俱傷,她心不在焉的底底唔了一聲,揚眸卻見蘇玄明一臉踟躕,便知他有話要說,但礙於雲良姜,不好明說,便揉了揉肚子,笑道:“良姜,我餓了,你去瞧瞧有甚麼吃的。”

雲良姜忙應了一聲,咚咚咚一路小跑,下樓去了。

直到此時,蘇玄明才算真正松下一口氣,遞了盞茶過去,神情尷尬道:“那個,水,那個,落。”他不知該如何稱呼落葵,二人是素有互有耳聞,而此番卻是頭一回相見,稱呼她水姑娘,似乎太疏遠了些,而稱呼她落葵,卻又著實太親近了些。

落葵撲哧一笑,有意戲弄戲弄蘇玄明,一臉正色道:“不然,勞煩太子殿下隨著杜衡他們,叫我主子。”

蘇玄明見了鬼般的跳開一步,唇角抽搐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介面。

見蘇玄明半是尷尬,半是惱怒的模樣,落葵笑意更盛,倒是略微驅散了方才的心間陰霾,抿了口茶才道:“太子殿下為兄,我為妹,就叫我落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