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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回 心頭血

蘇靈仙氣息奄奄的躺在帳幔深處,黑芒佈滿了她的整張臉龐,連嘴唇都沒有放過,呈現出難看的黑紫色,胸口微弱的一起一伏,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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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良姜茶飯不思的守在床沿兒,雖一直沒甚麼言語,但悽苦的神情已洩露了些甚麼。

這屋裡轉瞬寂然下來,空青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取過一尊小巧的錯金博山爐。

這博山爐做的精巧,爐頂是一座層巒疊嶂的群山,自下而上,錯落有致,而爐座卻是三層精雕細琢的蓮瓣,自上而下,栩栩如生。

明亮的日光透過淡白窗紙,謝謝灑落在香爐上,自山間到花間,皆盪漾起粼粼赤金的光芒,格外絢爛奪目。

蘇子眸光一凝:“這博山爐倒也勉強夠用,可符文怎麼辦。”他屈指在爐身上敲了敲,嗡鳴聲聲:“這是銅的,又不是正經法器所用之物煉製的,符文怕是不易銘刻上去,若是失敗了,可沒有替換之物了。”

空青捻著指尖,平靜道:“我來煉製罷,你替我護法,莫要人打斷我。”

蘇子微微頷首,轉頭對雲良姜道:“良姜,你去找玄明來,在門口守著,莫要讓任何人進來。”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陡然凝重了起來,落葵坐在蘇靈仙身邊,輕輕捏住她的手,心下有些慌,聚陽燈極難煉製,更遑論是用這等尋常的博山爐勉強為之,不知空青能有幾分把握。

蘇子平靜了會兒,飛快的掐了個訣,一弧巨大的血紅光幕落入屋內,他輕輕一催,這光幕似水波盪漾,將屋子層層籠罩起來,隨後無聲的沒入竹牆,不見了蹤影。

空青定了定神兒,長袖平靜的一抖,虛空中傳來一絲風聲,竟是枚透明無色的短刃破空而出,那短刃如同一團光影,靜靜懸浮在他的身前,長不過寸許,寬也只一指,可鋒刃極纖薄鋒利,看起來尚不及一頁紙的厚薄,這團光影通體卻不光滑,佈滿了細小的坑窪,而更令人稱奇的是,這短刃竟沒有刀柄,根本無處抓握。

落葵坐在床沿兒,佯裝昏昏欲睡一言不發,可在這短刀出現的一瞬,她還是驀然回過頭,眸光微沉,望向那把刀。

那短刀非金非銅非銀非鐵,而刀身上卻盤踞著一條極淡的龍紋,閃動著若有若的淡金光芒,她仔細相望,這柄短刀的確並非實物,十足十的只是一團光影而已。

落葵心間一凜,這妖族果然物眾地大,勢力修為皆強悍難以的想象,遠非弱小人族能夠相比。

此時,空青雙手一催,短刃激顫而出,刀身上的龍影與光團融在一處,斂做一縷淡金光芒,落在博山爐上,發出叮鈴哐啷的一陣輕響,卻沒在爐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空青不急不惱,只手腕一動,以手為筆,穩穩牽引著纖薄鋒利的刀刃,在離傅山爐分毫之處無聲遊動,那筆筆如風,掠過虛空,卻如同水過無痕般,並未掀起甚麼波瀾,而刀鋒並未真正落在爐身上。

落葵有些訝異,怔怔望著空青手上的動作,已全然忘了要轉過身去,要背對著他。

空青察覺到了甚麼,卻不敢分神,手上法訣陡轉,刀刃無聲的在虛空中飛快銘刻寫畫,分明沒有落在博山爐上,可爐身上卻緊跟著留下了幹淨利落的淡白刀痕,每一筆都刻的極深。

只不過是頃刻間,一枚豆大的符文躍然爐身,淡薄的荒古氣息在符文間波動流轉。

落葵回過神來,定睛相望,空青已接連在博山爐上銘刻下了三枚符文,瞧著完全相同,但細微之處還是有些差別的。

空青終於分神掠了落葵一眼,彎起眉眼笑了笑,又飛快的催動短刀,銘刻最後一枚符文。

落葵眸光閃動,這四枚符文首尾相連,正是煉製法器聚陽燈所用符文,這些符文望之簡單,但首尾相連間,卻形成了一個繁複的符陣,用以驅陰聚陽。

修仙之人大多都會在法器上銘刻符文,用以增強法器威力,可那些皆是尋常符文,所消耗的不過法力而已。

但聚陽燈上的這四個符文,卻並非尋常,銘刻寫畫之時,丁點微弱的心神渙散,皆會令那陣法紊亂,繼而煉製失敗,毀了法器,最終功虧於潰。

故而煉製聚陽燈,所用之物無需多麼罕見,如這盞博山爐便勉強合用,最難的卻是銘刻符文,所用的不單單是大量法力,還要有極為強悍的神魂之力,用以凝聚心神。

繞是蘇子修為如此高深,神魂之力如此強悍,當初煉製聚陽燈時,也是幾番失敗後,才煉成了那麼一回,還被她笑話了許久。

眼見空青一蹴而就,下刀又穩又快,落葵的心愈發沉重,他的修為,顯然遠非他現下顯露出的這些,他是刻意隱瞞了修為身份,刻意接近了自己,如今,自己已退到退無可退,無計可施的境地,她垂眸低低一嘆,這般厲害的妖怪,自己該如何才能逃離。

片刻過後,那盞錯金博山爐已變了模樣,其上四枚符文飄動,荒古氣息大作,略一催動,符文上赤金光芒閃動不止,將整座香爐包裹起來,這原本最尋常之物,此刻已成了個厲害的法器。

空青長長的舒了口氣,煉製聚陽燈極為消耗法力心神,他的臉色有些微白,緩了口氣道:“成了。”

蘇子眸光一滯,有些歉疚,畢竟他們與空青是撕破了臉的,如今卻又要他耗費修為精神來相助,著實不那麼厚道,欣喜的笑意中都帶了些尷尬:“青公子的修為深不可測,竟一次就成了。”

言罷,他真心誠意的捧過去一盞茶。

空青一飲而盡,平靜點頭:“取我的本命精血罷。”

蘇子微訝:“青公子不調息片刻麼。”

空青輕輕搖頭:“不必了。”面對蘇子的愧疚和殷勤,他有些心虛,顯然落葵並未將自己與她的交易如實告訴蘇子,他從來都不是個惡人,頭一回趁人之危,他越發心虛的厲害,抬眸望了落葵一眼

,有心彌補一二,心事重重道:“我仔細思量了下,這聚陽燈煉製的倉促,恐稍顯不足,為保周全,還是取我心頭精血罷。”

落葵倏然抬頭,錯愕不已的死死盯住空青,取了心頭精血,是會傷及修為的,即便妖族中修為通天之人,也絕不肯如此做的,可他,可他竟然肯取心頭精血來救蘇靈仙,他,他是瘋了麼。

蘇子亦是滿臉愕然,怔了半響,才磕磕巴巴道:“青公子,你這是,這是瘋了麼。”

空青幽幽望住落葵,深眸如星辰微光,直逼她的臉龐,見她一臉平靜,既無動容也無感懷,不禁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暗歎了句,她如此恨你,怎會因幾滴心頭血就改了心腸,旋即神傷開口:“沒有,施法罷,我既應了你們,自然要幫得有始有終,真正救了人。蘇子,你當是隨身攜帶了法器罷。”

蘇子微微點了下頭,告了聲得罪,神情複雜的緩緩掐了個訣。

虛空中一聲嘶鳴,一痕雪白星芒破空而出,光芒斂盡,竟是枚細長的銀針,生的奇異,針尖寒芒鋒利,彎起一鉤清月,針尾處針孔猩紅,成五瓣梅花狀,望之如同一朵紅梅墜落雪間。

空青雙眸微眯,這法器瞧著詭異,氣息也凌厲逼人,想來並非凡品,必然大有來歷,但他竟從未見過,他心神一凝,覺出那針上有淡薄的魔氣翻滾,不覺心間一凜,這蘇子,還真來歷有異,但想來人命關天,蘇子並不敢多謝甚麼旁的動作,他緩緩放開了心神。

蘇子再度告了聲得罪,雙手一搓,只“嗖”的一聲,細長銀針快若疾風,從空青的眉心鑽了進去,但詭異的是,卻半點血腥都未溢位。

空青只覺眉心一緊,隨即一點寒光落在了心頭,那彎月狀針尖在心上淺淺一勾,勾開了一塊鮮紅的皮肉。

冷痛猝不及防的襲來,他猛地彎下身子,汗驀然便浸透了天青色的薄衫,在背心洇開深色的水痕。

蘇子知道取心頭精血十分痛苦不堪,任你再無如何心堅如鐵,也是扛不住的,可事情已到了這一步,半途而廢只會徒增痛苦,他忙於催動法器,縱然是滿臉焦急,也無暇去照應空青。

而落葵神情微變,身形方才動了一動,卻見空青已強撐著直起了身子,她轉瞬正了正身子,斂做一派無驚無憂的平靜。

空青冷汗淋漓的跌回椅中,只見落葵神情平靜,不禁眸光哀傷。其實他無需非要取甚麼心頭精血,無需受這樣的痛苦折磨,但他莫名的就是覺得心虛愧疚,想以這種苦痛抵消一二,或者說,他不單單想抵消自己的罪孽感,還想在落葵心上添上幾分心甘情願。

此時,他心頭溢位一滴赤金色的鮮血,顫巍巍的沿著銀針流淌,流入梅花中的針孔中。

蘇子指端逸出一點金芒,他知道已順利取到了空青的心頭精血,忙掐了個訣,收回銀針,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關切道:“青公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