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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回 狗腿子

江蘺長眉微挑,冷笑輕嗤,不輕不重的踹了崖香一腳:“崖香,你還真是個順杆兒爬呢,你給本少主讓開。”

崖香素來膽小圓滑,心思玲瓏通透,才能跟了這位惹是生非的少宗主這麼久,卻沒受到牽連而喪命,才能在天一宗各峰都混得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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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時,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崖香熊心豹子膽,被踹了一腳,他竟還梗著脖頸,雙手死死摳住門框子,險些摳爛了年久失修的破門,愣是寸步不讓,雙眸眨也不眨的瞪著江蘺,嬉皮笑臉的連哄帶騙:“少主,都說了現下不是過去的好時機,就別去了。”

曾經有人也這樣苦勸過江蘺,勸他收收性子,勸他擔起少宗主該擔的擔子,勸他莫要再意氣用事,她說的每一句每個字,江蘺都記得清楚,這些話,唯有真心待他之人,才會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的說,江蘺輕輕一嘆,崖香如此的心急如焚,苦勸不止,也是同樣的良苦用心,他同樣不能辜負。

江蘺有自己的打算和主意,他眸光澄澈,十分難得的一臉正色,拍了拍崖香的肩頭:“你說得對,此時的確並非良機,好,本少主就聽你的,不去了。”

崖香被江蘺拍的身形一矮,他耷拉著眼角,斜睨著江蘺,只見江蘺一改往日的紈絝嬉笑,端的是十足十的正氣凜然,可怎麼看都透著幾分假,他半死不活的吐出兩個字來:“當真。”

“你,我。”自己難得裝一回正經,做一次君子,卻被人如此質疑,江蘺怒極反笑,頓時揚手,作勢要打崖香。

那巴掌夾著風聲,剛剛逼到崖香的耳畔,他便如一尾魚般,身形扭動著躲開了那道虛張聲勢的掌風,江蘺又氣又笑:“你個猴崽子,本少主難得正經一回,難得想以大局為重一回,你竟不信,看本少主不打死你。”

崖香這下放了心,無比殷勤的斟了盞熱茶,遞給江蘺,堆起滿臉訕訕的笑紋,嘿嘿笑著連連賠罪:“屬下就知道少主轉了性兒,從此咱們天一宗有望了。”

江蘺輕嘲的嗤笑一聲,只垂首心不在焉的飲了幾盞茶的功夫,便編好了一套足夠周全足夠感人至深的說辭,自己都對自己生出幾分佩服之情來,連連點頭道:“崖香,太上長老此時可得閒,心情可好。”

這話太過沒頭沒腦,崖香頓覺,江蘺定是沒憋著甚麼好主意,他的手一晃,茶水溢了出來,想到江蘺遇上君葳蕤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咧嘴一笑,流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方才夜茴來傳話時,說太上長老對著棋譜擺了個殘局,又有君姑娘在側奉茶,想來心情不錯。”

“君葳蕤,她去幹甚麼。”江蘺微微一怔,杯盞尚在指端滴溜溜打轉,他向後一拋,杯盞穩穩當當的落在桌案上,隨即拔腿就往外走。

“少主少主,你作甚麼去,你剛不是答應了屬下的麼,你能不能消停消停,讓屬下少操些心。”崖香頓時慌了神兒,

好容易塞回肚子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兒,扯著嗓子嚷嚷起來,恨不能嚷的整座紅霞嶺都能聽得到,他命苦,跟了個不省心的少主。

“喊甚麼喊,顯擺你是嗓門大還是吃撐著了。”江蘺長眉斜飛,鳳眼微揚,笑的輕佻狹促:“本少主去找太上長老殺上一局,定將他的好心情殺的片甲不留。”

崖香半響沒有回過神來,張口結舌的愣在原處,直到微涼的夜風竄進屋內,撲在面上,他才回過神來,念念叨叨的收拾起江蘺的包袱。

暗沉沉的深夜裡,萬物沉寂,鳥雀無聲,闊大的榕樹樹冠連成黝黑靜謐的一片,如同數之不盡的鉛雲低低壓在小鎮上空,蔚為壯觀。

空青在床沿兒正襟危坐,瞧著如約而來的落葵,不動聲色的撣了撣衣袖,故意刁難了一句:“餓了。”

落葵微微一怔,餓了,這深更半夜的,餓了,怎麼不餓死你。她暗自腹誹不已,那一記白眼兒剛剛賞了一半兒,卻轉念想到,白日裡他曾說過,若是順了他的心意,清水珠他並非不能還,那麼,若是自己千依百順的哄著他,保不齊他一高興,還真的就將清水珠還給自己了。

做人嘛,能屈能伸才能活得長久,落葵做小伏低狀,低眉順眼的問了句:“那麼,青公子想吃甚麼。”

空青唇角上揚,薄薄的笑意在唇邊一漾,好似輕漪轉瞬即逝:“我的口味,你不知道麼。”

落葵抿唇暗恨,這大半夜的,鮮魚小蝦早成了臭魚爛蝦,他也不怕吃了這些,會拉死在茅房裡,不對,若是他拉死在茅房中,自己也就不用再費心討要清水珠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想明白了這點,她頓時喜不自勝的去了灶間,裡裡外外的忙活起來。

空青依舊正襟危坐著,他並不知道落葵心中所想,只覺方才她那一笑盪漾到了自己的心間,即便此時她捧來一盞這世間最毒的酒,他也甘之如飴。

落葵果然是灶間的行家裡手,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東拼西湊的,總算置辦了一桌堪比皇家宴席的魚蝦宴,望之色香味俱全,更備了一壺清釀荷花醉。

空青神色平靜的瞧著滿桌珍饈,再瞧瞧甩了滿頭汗珠子的落葵,忍了又忍,才將唇角的笑意斂的無影無蹤,不緊不慢的淨了手,提溜著白瓷酒壺晃了晃,長眉一軒,淡薄道:“是打算把我灌醉了,藉機偷東西麼。”

“不敢,不敢不敢。”落葵一疊聲的訕訕笑著,狗腿子樣的斟了一盞荷花醉,又夾了一筷子鯉魚,十分妥帖的剔乾淨魚刺,語意溫軟諂媚,連她自己都直泛噁心:“青公子嚐嚐這個魚,我燉了好久,味道極是不錯。”

空青垂首,荷葉般凝碧的酒水微微盪漾,倒映出他藏也藏不住的戲謔笑意,嘗了口魚肉,故作淡薄平靜道:“這店裡的鹽都不要錢麼。”

“鹹麼。”落葵拿著筷子翻了翻鯉魚,濃湯

赤醬的極為好看,但她卻不肯下筷子嘗上一口,可不是鹹麼,這鯉魚翻著白眼兒,在那大缸裡不知泡了幾日了,連水都臭了,為了掩蓋住臭魚味兒,她只好切了大把的蔥姜蒜熗鍋,又沒命的放鹽放醋放辣椒,才成就了這麼一盤子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鯉魚。

“這酒不錯。”就在落葵將鯉魚翻了個七零八落,來掩蓋這魚肉的端倪之時,空青淺淺啜了口酒,平靜的替她也斟了一盞:“你也嚐嚐。”

落葵頓時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來,卻只拿酒水打溼了唇邊,並非是她不勝酒力,也不是她在這荷花醉中下了藥,而是這酒不多了,著實湊不夠一壺,她就勉為其難的舀了一勺子生水兌進去,又添了些桂花糖調味兒,才湊了這麼一壺清甜的“荷花醉”,實在喝不得,喝了搞不好會上吐下瀉,整夜與茅房為伴了,她膽戰心驚的搖了搖頭,喝不得喝不得。

空青並不知其中內情,他素來甚少飲酒,自然也喝不出甚麼不妥,只覺這就入喉甜香,沒有半點辛辣之氣,喝得極為歡暢,一盞接一盞,一壺酒眼看著就要見了底。可這兌了水的荷花醉,再怎麼說也是酒,也是會醉人的,更遑論空青素來不勝酒力,很快便有了幾分醉意,臉頰暈開兩片緋紅,映襯得燭影下的他愈發風姿如玉。

落葵並未心思仔細去瞧這副麗景,只忙著眉眼盈盈含笑,態度柔婉和順,十足十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狗腿子,斟酒佈菜挑刺剝蝦,忙的不亦樂乎,眼見著桌案上風捲殘雲一片,暗自唸叨著他怎麼還吃不飽,大半夜的吃這麼多,也不怕撐得睡不著覺,他是出身龍族麼,應該是出身饕餮一族才對的。

她斜眼一撇,只見空青臉頰微紅,染了點點桃花色,已是酒意上頭了,正是提一提清水珠之事的好時機,她斟酌片刻,笑得眉眼彎如同新月,閃著狡黠月華:“青公子吃的可還好。”

昏黃的燈影照在落葵臉龐上,那笑若生花的眉眼間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冷然,多了幾許溫婉柔美,並不那麼的令人難以接近。

空青極力掩飾住眸中的驚豔之色,輕輕撂下筷子,接過落葵兌好的玫瑰花漱口水,漱了漱口,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湊合吃罷。”

得了便宜還賣乖,落葵轉過頭去,不屑的哼了一聲,暗暗翻了個大白眼兒,轉瞬卻又揣著諂媚的笑,趁熱打鐵道:“那,清水珠,可以還給我了麼。”

這一整晚,空青一直在等落葵有此一問,可這一問果真說出來,他還是難忍寂寥,夜風穿過如雲樹冠,發出攝人心魄的嗚嗚咽咽,那寂寥轉瞬成空,慾望填滿了整顆心,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環顧了一圈兒,顧左右而言他的平靜點頭:“夜深了,該安歇了,可這房裡的魚腥味兒重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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