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修真 > 妖者無疆最新章節列表 > 第四百四十三回 六曲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四百四十三回 六曲

自入春一來,荊州、豫州、梁州這三州便未下過一滴雨,田地龜裂,溪河乾涸,人打街市上一過,便揚起厚厚的灰塵,現入了夏,天愈發的酷熱難耐,青草碧樹皆被曬的發黃卷邊,田地裡一顆莊稼都未能倖存下來,皆被曬成了空殼,絕收了。

國主請了無數的道法高人設壇求雨,自大旱以來,擺了數場法會,巴望著老天爺能賞幾場雨下來,可每回都只是陰沉了天烏雲密佈,風瑟瑟而過,刮的樹搖曳不定,那雨卻不見絲毫蹤影。

後來,三皇子請了極有名的高僧六曲,前來設壇作法求雨,竟還真的落下一場雨來,雖說只是一場剛剛打溼地面的雨,但聊勝於無。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落葵,落葵,不好了,出事了。”蘇子一大早便出去了,說是南運的鮮果到了不少,他去挑一些回來,好給大家夥兒去去暑氣,可才出去了一刻鍾便匆匆回來,一進門便大呼小叫起來。

落葵躲在樹蔭下,搖著蒲扇來回踱著,稍稍有些習習涼風,但額上仍滲出細密的汗來:“什麼事,南運的鮮果被人搶完了,你沒搶到。”

蘇子猛灌了一口水,喘著粗氣道:“不是,人口走失的事,太子讓查的那件人口走失的事,有結果來了,杜衡查出來這些失蹤的人,皆是日落後在魂橋落了單的,自兩年前第一個人失蹤,前後加起來,總有數百人了,更蹊蹺的是,這些人皆是陰時出生的女子。而據杜仲傳過來的訊息看,這數十年來,周邊諸國均有人走失,也皆是陰時出生的女子。”

“什麼,都是陰時出生,還都是女子。”落葵變了臉色,猛然打了個激靈,勉力平靜的望著蘇子。

蘇子頷首:“是,而且杜衡查出來,這件事跟六曲脫不了干係。”

落葵的心緊緊皺起,寒意一陣漫過一陣,沉凝半響:“不會的,六曲不會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我也不信,可杜衡查出來,凡是有六曲出現過的地方,都有女子失蹤。”蘇子敲著桌案,緩緩道。

“蘇子,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太子,告訴杜衡,儘快找到六曲,我要當面問一問他。”落葵拍了拍剛摘完菜的手,舀了些水淨手,水中映著她緊蹙的眉心,漾起微瀾。

蘇子點點頭,斟了盞茶遞過去:“我也是這個意思,已經吩咐了杜衡了。”

黃昏時分,殘陽似血,杜衡卻匆匆進來,衝著落葵二人施了一禮:“主子,蘇將軍,六曲被抓了。”

“怎麼可能,六曲是得道高僧,法力高深難有敵手,怎麼會輕易被抓,是誰抓了他。”

“是太子,太子今日回青州,正撞上六曲攝生魄,彼時他法力枯竭,毫無還手之力,咱們的人親眼看著太子把他關進廷尉府監牢了。”杜衡沉聲道。

蘇子捻著指尖,沉凝道:“落葵,人贓並獲,由不得咱們不行,這次六曲怕是劫數難逃了。”

落葵搖頭:“不,我要去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落葵裹著厚厚的大氅,捧著手爐,立在一間監牢門前,望著端坐其內的高大背影,低低嘆息:“大師可還安好。”

六曲身形微動,卻並沒有回身,低低叫了聲佛號:“老衲一切都好,有勞施主掛念。”

落葵凝神望住他的背影,像是瘦了些,算起來,自己最後一回見六曲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她與蘇子在東閩國遇襲,血咒蠱毒發作,六曲得知訊息後,星夜急行趕過去為她壓制毒性,才有了今日的自己,這樣的人,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他會傷天害理:“大師可有話對我說。”

六曲一笑:“不知老衲與令尊的情誼,可否請的動施主放老衲出獄。”

“好。”落葵凝眸,他手戴枷鎖腳戴鐐銬,上頭貼了許多符咒,封印了法力,若非如此,這小小的監牢,如何能困得住一代佛門高僧,她點頭:“好,大師放心,我必盡我所能還大師清白,救大師出獄。”

“不,老衲本就不清白,不勞施主費心費力。”他驀然轉身,太高了手上的枷鎖,一雙冷眸直直望向落葵:“若施主還感念老衲的救命之恩,就請施主這就放了老衲。”

落葵退了一步,蹙眉道:“大師莫非是不要清白只要出獄。”

“施主不敢麼。”

落葵一笑:“是不敢,大師可知道,這樣一走,此身就再不清白了。

六曲搖頭:“那些枉死之人,老衲自會給他們個交代。”

話音方落,落葵便已轉身:“清不清白,分辨了才知道,大師且安心等上幾日。”

雲楚國的皇子成年後,都會搬離宮城,在青州城另則府邸居住,太子亦是如此,只是太子的府邸規制與尋常王府不同,自有一派巍峨氣勢。

“二哥,我從未求過你什麼,只這一次,就這一次。”落葵一想到六曲落魄不堪的樣子,心下就越發不忍。

太子淡淡道:“六曲濫殺無辜,是我

親眼所見,小妹,你憑什麼就這樣相信他的清白,又憑什麼相信他會有個交代,就憑數年前他救過你的性命麼。”

“我信他,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的。”

太子一笑:“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小妹,這件事你就不要再過問了,我自會料理的。”

“二哥,即便你殺了六曲,那些枉死的人也不會活過來了,你為什麼不能給他一個自辯清白的機會。”落葵聲嘶力竭的喊出聲來。

“小妹,當日靛藍那樣的身份,三弟那樣的咄咄逼人,你都不曾退縮,怎麼,在你看來六曲的命是命,無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麼。”太子陡然冷了聲音:“小妹,本宮不希望你因為這麼一個喪了良知的人與本宮生分了。”

落葵頹然跪下:“是,謹遵太子殿下旨意。”

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角落處的芭蕉上,在凹凸的牆上烙下斑駁的暗影,院落中寂然無聲,連樹上聲嘶力竭的蟬鳴都漸漸低了下去,四下裡被烤的極熱,蒸的人溼了髮鬢,汗了衣衫。

六曲是當今世上最有名望的高僧,這名望的背後,卻藏著一樁見不得光的舊事,鮮有人知。大約是五十年前,六曲那時是個只有三十歲的高僧,名聲在外自然約束就多,他卻因為一個姑娘衝破了那些約束,執意還俗,還俗之後遭遇了什麼,為何又再度皈依佛門就不得而知了,總之那姑娘似乎是死了,他們最終沒能善終,這樁事內情也因時過境遷,再難獲知了。

那姑娘死後,六曲將她的魂魄封印在劍門關深處,關內侯與六曲是忘年之交,曾陪著六曲尋過多種能使那姑娘重生的法子,只可惜皆未能成功。六曲得到過一塊死玉,可以攝生魄鎮鬼魂,若是聚了數萬生魄鬼魂,再有一副合用的肉身,足可令人重生。

落葵凝神想了片刻,指尖輕叩桌案,眉心緊蹙,忽而她重重拍了下桌案:“重生,重生,原來六曲打的是這個主意,他為了那個姑娘,果真是費盡心機了。”

“最近青州走失的人皆是陰時出生的女子,這麼說來,他並不冤枉。”蘇子飲了盞茶:“虧你還那麼信得過他。”

“我是信得過他。”落葵抬眼望住蘇子,眸光灼灼:“時至今日,我仍相信他良心未泯,蘇子,你別忘了,那些人的肉身都沒了蹤影,我想,是六曲留了下來。“

“是,茯血一派中有些功法,是可以儲存肉身不壞,再藉助精怪神魂補足失去的生魄,令人甦醒的,六曲和義父曾在茯苓山修行過數年,他知道這功法也並不奇怪。”蘇子飲了一盞茶,眸色閃動:“那又如何,太子不聽勸,六曲又不肯說實話,即便我們猜出了些事情,也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若想救下那些無辜之人,又替六曲脫罪,少不得翻出他的那件桃花舊事,那麼身敗名裂是躲不過的,落葵長吁了一口氣,終是意難平:“六曲不聽咱們的,總會聽她的。不管如何,還是得去一趟劍門關,做不成高僧,能保住性命也是好的。”

“好,此事宜早不宜遲,今日聽太子的口氣,這幾日就要定了六曲的罪了。”蘇子知她心下不忍,撫著她的髮髻,嘆了口氣。

“不錯,我們要趕在六曲被定罪之前,將那姑娘的魂魄帶回來,才有把握辦成此事。”

“尚有幾日,我去劍門關走上一趟,你在青州照看六曲。”蘇子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緩緩道。

落葵瞧著緩緩挪動的樹影,籲了一口氣:“劍門關遠在徐州瀘沽湖深處,離青州單程便要十幾日,憑你的腳力,怕是沒法子在短短幾日內打個來回。”

空青緩緩走過來,負手而立,淡淡道:“我走一趟劍門關,五日之內定能回來。”

二人猛然回首,蘇子輕叩著桌案,眉眼處有掩飾不住的喜色,衝著他深施一禮:“對啊,你腳力快上很多,你肯幫忙自然最好。”

“不過,”空青狹促一笑:“我有個條件,一個人跑一趟實在無趣,我要落葵與我一同去,給我解悶。”

“我,”落葵蹙著眉頭怔了一怔,不待她說些什麼,蘇子便笑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晚間,蘇子似著了魔般,不停的往落葵包袱裡塞著銀票、乾糧、散碎銀兩、衣裳等物,直把一個包袱生生塞成了三個包袱,落葵愁眉不展,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蘇子,你給我裝了這麼多東西,我可背不動。”

蘇子又一樣一樣的塞進去:“本就沒打算讓你背,讓空青背。”

空青含著極淡笑意,眸中卻隱隱有些喜色:“什麼都無需帶,我們五日內必能回來。”

他眸光灼灼落在落葵身上,微微一笑,其實憑他的修為,一個時辰內去劍門關取了魂魄回來也是極容易的,可他存了私心,難得一個與落葵私下同行的機會,他不願白白放過。

蘇子撫著落葵的頭髮,笑道:“落葵又懶又饞,若是不將銀子和吃的帶夠了,我怕她將你給活吃了,

那就沒人帶她回來了。”

空青扣著桌子輕笑:“蘇子,你如此放心不下落葵,乾脆隨我們一同去罷。”

蘇子不屑一瞥:“我才懶得動呢,有你在,自然性命無憂,只是你長得太過好看,恐怕會太不安全,落葵若是一時間把持不住,鬧出逼娶強嫁的事情來,丟了我的人。”

落葵一盞茶澆在他身上,挑眉怒道:“你留在青州,我怕這裡的姑娘會吃虧。”

一入徐州地界,是一副與青州全然不同的景象,青州除了遠山遠水尚有幾分綠意,餘下的全是街市,樓臺林立,人聲鼎沸。而徐州不同,入目皆是生機盎然,各色夏花挑在翠色裡,芳香氤氳。

青州與徐州相隔萬裡之遙,原本按著落葵的腳力,半個月內能趕到徐州已屬難得了,她一直都知道空青是修仙者,但未想到只幾個時辰,便已到了瀘沽湖邊,一路上景緻變幻,匆匆而過,耳畔只有呼呼風聲。她想,空青應該並非只是個尋常的修仙者。

落葵與空青自虛空中閃出,落在一處緊鄰瀘沽湖的鎮子裡,她忙不迭的從空青的臂彎中掙脫出來,低垂著眼簾面色微紅,盯著自己的裙角一言不發。

空青哧哧低笑一聲:“此處離瀘沽湖不遠了,我們在這歇上一夜,補點吃食,進了瀘沽湖便沒有鎮子了。”

這處鎮子並不大,客棧也才兩家,且只有一家偏僻少人的客棧餘下一間空房,落葵急了,對空青低聲道:“只有一間空房,這可怎麼辦。”

空青狹促一笑:“好辦,要麼同住一房,要麼露宿街頭。”

彼時暮色四合,原本平靜的天猛然捲起狂風,烏沉沉重雲層層聚攏,天陰的幾欲滴下水來,掌櫃扒拉著算盤珠子連聲催促:“住不住,眼看著要下雨了,不住就走遠些,莫要擋著門。”

話音尚在,一陣狂風卷著雨絲呼嘯至門前,四下裡騰起重重水氣,雨勢漸大,打在灰瓦上噼啪亂響,自廊簷如溪水般垂下,街市上頃刻間積水橫流,蜿蜒成河,一個人影兒也看不見了。

落葵望了望外頭,真真是望雨興嘆,無計可施了。

空青眉眼處狹促笑意更濃,扔給掌櫃的一錠銀子,不由分說的拉著落葵上了樓,丟下一句話:“備些飯菜,再溫一壺酒。”

推開門,倒是窗明几淨,極為寬敞,窗外能瞧見隱在延綿不絕的雨絲中的青山綠水,一樹凌霄蜿蜒至牆頭,垂下一簇簇橘色的花盞,在窗邊被雨水打的搖曳生姿。

落葵籲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好什麼。”空青狹促一笑。

落葵撫著自窗沿兒的垂進來的凌霄花,回首笑道:“還好地上夠大,你睡的下。”

空青一愣,一口茶哽在喉中,眉心微皺卻唇角含笑:“為什麼不是你睡地上。”

落葵在窗邊坐下,撐著臉頰嘆了口氣:“尊師重道嘛。”她回首一笑:“雖然你未正經拜過師,但好歹我也教了你幾天。”

“即是尊師重道,我亦教過你推演占卜之術,算是兩兩相抵了罷,且此番出來我是幫你,你怎麼好意思叫我睡地上呢”空青望著她,那滿含笑意的眸子中,似乎有小火苗微微搖曳。

落葵復又長吁了一口氣,嘆道:“好罷,那我只好吃虧一回,我睡地上。”

空青繃著笑意,正欲說些什麼,小二卻推門進來,擺了兩冷盤四熱菜並一壺溫酒。

落葵斟了一杯酒遞給他,極鄭重道:“此番,多謝你了。”

空青微微一笑:“小事而已。”他夾了口菜,勉力咽了下去,臉色難看似如烏濛濛的天色:“這菜,委實難吃了點。”

落葵狠狠咬了一口米飯,皺著眉頭:“比我的手藝是差了許多。”

“吃你燒的菜,吃刁了嘴。”

“那是,蘇子也常如此說。”對於燒菜,她很是傲然,掰著手指頭輕笑:“蘇子常說,我長得不美,脾氣又差,家世也算不上好,但就只菜燒的好這一樁好處,便不愁嫁不出去。”

“我覺得你樣樣都好。”空青笑著去捉她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的躲開,空青微微黯然,轉瞬神情如常,唇邊蘊了暖暖笑意,如跳躍的昏黃燭火,燃了一室暖意。他挑了一筷子菜,手懸在半空中,有些放不下來的遲疑:“我盼著你時時都這樣高興,我盼著你是真的放下那些事。”

落葵放下筷子,望著空青的那一雙烏黑的眸子,眸光一瞬,那跳躍不停的昏黃燈火,映的他的面頰溫潤如玉,令人心生暖意。吸了口氣,沉溺在往事中,那聲音彷彿自很遠從前傳來,含了幾分孤寂:“放不放下又能如何,現下我只當那個人死了,只盼著太子順順當當的繼位,我與蘇子可以回南祁國安穩度日,再不做這個勞什子公主。”她飲了口酒,偏著頭笑望著空青:“好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