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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局中之局

夜下,復誠王府的偏園中,九大部落族長集結一齊,這是繼靼敕族、塗朗族繼任人以後的第二波密談。

復誠王顯得非常的為難,前面兩位小輩求他為岐旺、穆塔之死主持公道,後面一席人又請他出面護佑黑水不受欺凌,左右都是難辦之事。

他不得不安撫他們的情緒,並保證北凌對黑水各族忠誠的肯定,可效果並不好。

一是賊人在暗,他們無從分辨,二是原因不明,他們難以防範。主要還是他們內部未達成共識,有人懷疑凌子域,有人懷疑凌不惑,甚至互相懷疑。

一連兩個時辰,討論也沒有結果。

復誠王提醒他們在大理寺及刑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不要妄下定論。畢竟牽扯最為受寵的兩位皇子,位高權重,勢力龐大,得罪不得。而且他點名,自己的女婿受命專辦此案,一定秉公執法,才勉強打消他們的顧慮。

可人雖打發走了,老王爺卻睡不著了。他萬萬沒想到,明哲保身了這麼久,居然因為這半生虛名而不得不攪入看似不大卻又危機重重的腥風血雨??之中。

就在九族族長從復誠王府出來回驛館的途中,半路上殺出一位蒙面人,短刀之快武功之高,馬伕瞬間斃命,若不是巡城軍及時趕到,恐怕又有族長命喪黃泉。

毫無意外,巡城軍沒有抓到蒙臉刺客,但終究是有人親眼目睹了刺客的現身,看身影和腳步,可以判斷是一個女人。

這個線索一出整個雲京一下子炸開了鍋,武功高強的女刺客!除了消失多年的無蹤鬼影孟修然,江湖上幾十年都沒有這樣的新鮮事,可謠言的力量就在於,大家會將自己熟知的人和事張冠李戴而入,以訛傳訛,愈演愈烈,於是靖川王府的月升將軍幾天變成了他們心中最大的可能。

有人甚至說在岐旺被殺的當夜,在太華道附近見到月升將軍持短刀踏屋脊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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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雖不足為信,但也無其他證據,大理寺也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但靖川王府的骨頭他們並不敢啃,於是便命調任負責專案的刑部侍郎寧逸當擋箭牌,一來他家世顯赫又是復誠王的女婿,靖川王府不敢怠慢,二來他破案心切,又本就是大理寺的人,就算得罪了凌不惑,大理寺也可推脫是刑部的意思,一舉兩得。

寧逸本人有岳丈復誠王的反覆提醒,當然明白其中的玄機,可他急於破案,便現行以私事為名,拜訪了靖川王府。

“靖川王安好。”

“寧侍郎親自登門,不知有何要事。”凌不惑雖猜到一些眉目,卻也還是客套的開口。

“實不相瞞,我特地來找月升將軍有事請教。”

“寧侍郎莫不是也聽信了市井傳言,覺得是本王指使月升將軍殺人?”

“王爺嚴重了,只是尋常詢問罷了。”如此直接的質問,寧逸有些尷尬。

“請問,寧大人是代表自己還是大理寺或是刑部?”

就在此時,顧予初邁進了大廳,向他和凌不惑客氣的拱手,而後找了個位置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這是幾天的冷戰,凌不惑多次主動求和之後,他們兩人如此正式的照面,看她的語氣和神態,彷彿與他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凌不惑眉?心微動,心裡雖早就平展,可看她若無其事的模樣,不免又有些悶悶不樂。

“那日,御白出嫁,已見過月升將軍,只不過婚嫁諸事繁瑣,也沒來得及感謝將軍對御白的照拂和對在下的指點。”寧逸說的很委婉,先是扯了扯旁的,拉一拉關系。

“指點?”凌不惑聽出了些什麼,斜睨了一眼身邊穩坐泰山的女人。

“我與御白成婚前夜,曾被人從身後拿刀扼住喉嚨,逼我譭棄婚約,否則命不保已,想來是月升將軍擔心我待御白其心不誠,苦心試探罷了。”寧逸解釋道,這件事藏在他心裡誰也沒有說,若不是高手接連殺人,懷疑到顧予初身上,他也決不會聯想到此。

“寧大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是我唐突了。”顧予初沒有否認,這本就是寧逸的試探之一,她問心無愧,不欲隱瞞,否則到有點做賊心虛的意思了。

凌不惑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女人真的是擅作主張慣了,膽敢在雲京挾制官員,開這樣的玩笑。

“莫不是九族族長遭遇夜襲一事讓寧大人聯想到什麼?”她喧賓奪主,竟然反向審問起了起來。

“敢問月升將軍,穆塔死時,你在何處?”

“寧侍郎,沒有證據,即便是詢問,這樣也有些不妥吧。”凌不惑冷冰冰插話,他的人怎麼能允許別人如此輕怠。

“王爺恕罪,我也是想查清事實,破滅謠言,還月升將軍一個清淨。”寧逸很會說話,他不提清白,反而說還於清淨,這倒是讓顧予初難以拒絕。

“穆塔被刺殺當晚,我在靖川王府並未出府。”

“可有人證?”

“我在自己院中練功,當有家丁看見,不過這樣的人證,寧大恐是不信的吧。”這些天她都因為凌不惑的野醋而生氣著悶氣,弟弟束淵送顧帆?去三行書院,無人叨繞,她基本都是自行消遣,不曾出府,實在沒什麼有利的人證。

“那岐旺被殺當日呢?”寧逸不答,繼續問道。

“寧侍郎!”凌不惑微重的砸了下桌案,已示警告,在把靖川王府當成刑部大堂,實在是臺膽大妄為。

寧逸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便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遞到了凌不惑的手裡。

“有人說岐旺死之當夜,見月升將軍在太華道附近出沒,這是從岐旺手掌中取出的指環,請王爺過目。”

凌不惑捏著這個指環端詳了一番,心裡有了分辨,這是東啟巽影的巽影令,這是世上最平平無奇,卻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憑證。

“寧大人以為這是何物?”他沒有當即點名,女刺客加上巽影,那麼顧予初的嫌疑似乎變得更大了,可關於顧予初的從前,幾乎無人知曉,寧逸又何以做如此大膽的推測。

“據我所知,這是東啟巽影令。”

“即是如此,寧侍郎為何找到靖川王府。”

“王爺有所不知,靼敕族向大理寺進言,說岐旺被殺當夜,看到將軍與塗朗族的諾達秘密私會,圖謀不軌。”

“大膽!”凌不惑聽到諾達的名字,怒蓋於頂。

顧予初心中一緊,心裡盤算著這個殺局莫不是又是衝自己而來?

岐旺被殺當夜的飛鏢傳書,諾達轉交的巽影令、太華道的現身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將明明沒有關係的自己網入其中。

此時諾達的身份是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該不該說實話,交出另外一枚巽影令。

若是交了,說了實話,但諾達矢口否認,那等於不打自招,自陷泥藻。

若是不交,被查了出來,更是百口莫辯,讓凌不惑疑心。

她太瞭解殺手的手段,若不再現身,根本無從抓捕。而自己一旦被牽扯,就算沒有證據證明是自己所為,只要真兇一日沒有落網,靖川王府這個嫌疑就永遠洗刷不淨。

更有可能像單明曦猜測一般,以為自己仍為東啟所用,挑撥太子府和凌川王府的關係,動亂北凌朝局。

而此時,她若想撇清與凌不惑的關係,除了預設與巽影有所關聯之外,別無他法,可預設了與巽影的關聯,就等於承認了東啟的挑撥的野心,兩國之間又該如何化解矛盾。

該死的,這個局似乎為她量身定製一般,可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置自己於死地,攪亂東啟風雲。

“寧大人,我與塗朗族的諾達的確實在岐旺被殺當晚見過面,他將此物交與我。”顧予初考慮再三,若自己就是那個引子,不如自己站出來,置之死地方有可能後生。

她從袖口中取出那枚她沒來得及毀掉的巽影令,這下,凌不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為何要將此物交與你手中?”寧逸細細對比兩隻指環之後問道。

“他說是送我的禮物。”顧予初瞥了一眼凌不惑,訕訕的說了假話。

事到如今,她不知諾達或旁人的圖謀,只能說一半真話說一半假話,反正空口無憑,各憑本事,做成無知懷春的少女,也好過有擔當有嫌疑的將軍,否則,根本無法解釋諾達對她憑白無故的信任,以及自己收下巽影令的緣由。

“今日若不是王爺提醒,我實在不識得此物,若大人若是要我過衙門配合調查,我自當從命,以證清白。”未等凌不惑發話,顧予初繼續說道,言辭之懇切,讓人覺得她就是一個不明真相的局外人一般。

對於她說的話,寧逸只信一半。

他從御白那裡得知,顧予初從前東啟王妃的身份,再加上她的武功功底,便懷疑更深。今日就算她沒有否定在岐旺被殺當夜與諾達見面,最多說明殺人一事她心中坦蕩,但關於巽影令,想必是有所隱瞞。

“今日就不必了,倘若真有需要,還望王爺海涵。”寧逸見凌不惑難看到極致的臉色,自然是知曉分寸的,他明白這個案子本身不難辦,難辦的是太子與靖川王之間,北凌國與東啟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他更擔心若這月升將軍真與巽影有關,靖川王受其矇蔽,與國實乃大不利也。

但現下即然話已點到,剩下的事就交由凌川王自行處理吧,於是他就此告了辭,留下怒不可遏的凌不惑和心虛卻依舊不輸氣勢的顧予初。

“半夜私會?相贈禮物?巽影令?怎麼,都懶得說了?”

顧予初撇撇嘴,深深嘆了口氣,拉著凌不惑就去了自己的房間。

“幹什麼?事後補救?來不及了!”

本來還勉強有些耐心的顧予初一下子把他推了老遠,翻了翻白眼,從床頭的盒子裡取出那枚飛鏢和紙條交與他手裡。

事到如今,她也不必再隱瞞,便一五一十的將前後之事說於他聽,過後她見男人絲毫沒有反應,怒氣一下子湧上心頭。

“怎麼?不信?”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大理寺和刑部都找上門了!”

“事關東啟,我這不是想大而小之,小而化之麼?”

“你覺得可能麼?!為什麼只要牽扯到東啟牽扯到他,你腦子就這樣不清楚!”

凌不惑真是的傷心不已,如果單單是密會一個男人,況且忍下了,可偏偏與啟幀樣貌相似,又與巽影有關,若退一步,她當即就坦誠相告,他也不會如此生氣。

“你就是不相信我是麼?得得得,我馬上就去大理寺自首,和你撇清關係,可以了麼?”

自她下定決心跟隨凌不惑之後,最怕再與啟幀扯上關係,讓他誤會。可現在,她雖然知道這個男人說的句句都是氣話,卻也實在忍不住負氣相抗,誰不知道言語也如刀刃,割在心頭百倍疼於身體,可她在他面前任性慣了,著實是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你......”凌不惑氣到無言,眉毛似乎都要燃了起來,顧予初第一次見到他壓抑到失態的模樣,一時間後悔方才得口不擇言。

可她剛想緩和下氣氛,男人便默聲退了出去。她也看的明白,這一次,他是真的失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