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京都的夜極不太平。
夏悅娘也是一夜未睡。
“姑娘,老夫人和夫人一早就等在宮門外了,往來官員無人和她們招呼一聲。”
“姑娘,那些學子們也開始了,皇城外靜坐的人已經達到數百人。”
“國子監的學子們也在,要不然派人去軍營裡再……”
一大早,各種訊息紛沓而至。
夏悅娘坐在後院的屋子裡,和喜嬸一起,聽著阿冰和小期輪流回稟。
“無論如何,不能動軍營。”夏悅娘搖頭,認真的說道,“記得,朝廷廣開言路,提倡言官無罪,學子們也好,百姓們也好,各行各業的人都能煽動,唯獨那些將士不能動,不僅不能動,而且一旦發現有動靜,還得勸著。”
“為什麼?”阿冰一頭霧水。
“因為楊家是忠烈,是將軍府。”夏悅娘放下手裡的紙條,抬手理了理頭髮,看了一眼窗外的還沒有一絲亮光的天,說道,“你們想想,沉寂了近二十年的楊家,若在軍中還有那麼高的威望,那位會怎麼想?那樣,我們就不是在救安戈,而是在催他的命。”
“姑娘說的對,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就按著我們定的計劃進行, 不許節外生枝。”喜嬸嚴肅的說道。
“是。”阿冰和小期立即點頭。
“喜嬸,有熱水嗎?我想洗洗,另外,幫我準備一套素淨的衣裳。”夏悅娘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好,姑娘累了吧,樓上有房間,快去歇歇,這兒交給我們。”喜嬸見狀,忙讓人安排。
洗完澡,換了衣服,飽飽的吃了早飯,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
喜嬸擔心夏悅娘的身體,推著她去休息,反而更遂了她的心意。
半個時辰後,天際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夏悅娘悄然的離開奇珍閣,來到了皇城前。
這一路,她看到了喜嬸他們的努力結果,也看到了楊家的號召力。
從奇珍閣到皇城的路上,滿滿的人,卻安靜的如同空城。
夏悅娘到了皇城邊,看了一眼宮門外坐著的密密麻麻的人,又抬頭看了一眼斜對面高高的大鼓。
鼓就在宮門外,高達半丈的石臺基座,立著的大紅色大鼓邊上,纏著一條猙獰的金龍,四面,戒備森嚴。
“姑娘,稍後,那邊的將士就會換防,換上的守將姓俞。”一個婦人悄然接近夏悅娘的身後,低低的說了一句,說著往她手裡寒了一個小瓷瓶,“君夫人說,這是保命的良藥,姑娘若真要去,且先服了這一丸。”
“多謝君夫人。”夏悅娘沒回頭,捏住了瓶子。
婦人悄然而去,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夏悅娘低頭瞧了瞧,瓶中有一枚碧綠色的藥丸,剛撥了瓶蓋,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香味。
保命的良藥?
她沉吟著又塞住了瓶口。
現在,還不是時候。
就在這時,後面擠來了一隊戲班子,個個都裝扮了起來,到了前面,他們也不坐下,而是找了一處空地,吹拉彈唱了起來。
演的,正是這兩天京都城裡最熱門的戲文。
戲中,楊家祖先與先祖皇帝識於微時,一起走南闖北,一起參軍,一起徵馳疆場,在群雄並起的那個亂世年代,助先祖皇帝成功逐鹿,後,又替先祖皇帝一統四疆,有些兄弟漸漸走上文臣謀士之路,而楊家卻是一如既往的為皇家鎮守邊疆,屢建奇功。
兩場後,故事劇變,到了楊安戈的太奶奶那一輩,楊家一門十六名男丁同時出戰,對敵天御關,個個驍勇善戰,卻個個慘死沙場。
第三場,當時的楊家女主人帶著一門婦孺幼子,跪於門外,迎回十六樽棺欞,哭倒於眾,對天祈願:願楊家從此代代生女,再不願受這白傳送黑髮的痛解,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滿城皆哀。
而後面,楊家女主人的祈願竟一語成真,從此楊家竟奇怪的再沒有男丁出生,原來留在家裡的幼子繼續長大,生下的依然是女兒,而他們,繼續前赴邊疆,繼續一去不返,更怪異的是,到後來,隨著楊家每個新生命的降生,其生父便紛紛暴斃,楊家成了禁忌,無人再敢入贅將軍府,也不敢再娶將門女。
直到楊二夫人,也就是楊安戈的母親遇到一個外地來的書生,兩人一見衷情,那書生聽聞楊府禁忌,不顧安危,毅然入贅楊家,但,隨著楊安戈的降生,書生不可避免的突然猝死。
而太夫人與楊老夫人,悲痛家門傷心事之餘,又惶恐楊安戈走上先輩之路,糾結又糾結後,作下這決定:男兒當作女兒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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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加上了楊安戈的戲,他明明是男兒,卻只能當女子的苦悶、二十年苦練功夫勤讀兵書的努力、一身本事滿腔熱血卻無處訴的挫敗。
所有的故事都出自民間傳言,以及楊家幾位老嬤嬤的口述,到此時演繹出來,太夫人那時的糾結猶豫,楊母與那書生的纏綿愛情,都被夏悅娘編成了簡單而又精略的戲詞,經戲班子這一演繹,楊家的故事就被這樣惟妙惟肖的展現於人前。
在場的,無論是宮門口的守衛,還是默默為楊家請願的百姓,都被那悽美的唱詞和氛圍給帶了進去。
楊老夫人和楊母要請宮,楊家人也齊聚在了這兒,聽完,已然泣不成聲。
這場戲,道盡了將門艱難,重塑楊家昔日的壯烈,述盡他們的不悔,也呈現了他們今日無奈。
“不能殺楊家後人!”
“楊公子無罪!!
“不能殺忠良之後!”
“不能殺將軍後人!”
突然之間,人群後面傳來一聲大喊,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頓時激起了千層浪,整個人群都開始狂喊。
而這時,換防的將士們也到了,登聞鼓前的人,也開始交接。
夏悅娘抿了抿唇,將瓶中的藥丸倒了出來,扔了瓶子,將藥丸捏在手裡,快步往大鼓走去。
“站住!”但,她剛剛踏進,馬上便被裡面站崗的幾個軍士給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