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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犯賤者,無非罵人者!

外院上午一堂課,下午也有一堂課。但因為今天是報名的日子,下午的課就停了。

燕離在怨鳶樓用過飯,回房小憩醒酒。

約莫午時,他帶上身份玉牌,準備前往尚書臺。

他到大堂時,平日不顯山露水的學生基本都出現了,三個一夥,五個一群,各自竊竊私語,連甲字院都有好多個熟面孔。

雖說書院有個約定俗成的排名,但即便排名前十,也還不一定就能考入內院,整個甲字院三十多號人都屬於精英種子,燕離毫無疑問是他們的眼中釘。

他一出現在大堂,立時成為焦點。

敵意、殺機,都無可掩飾。

這些人當中,不知有幾個是別人的踏腳石。

燕離暗自冷笑,只作不見。突見角落有一張桌,只有一人獨坐,卻是連海長今,正衝他舉杯示意,似乎發出了邀請。

周遭的人,都在暗中觀察,作為書院排名第一的高手,連海長今的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

燕離的目光微移,假作不見,徑自越過了他。

連海長今一怔,旋即微微一笑,起身跟了出來,道:“燕兄,既然目的地相同,何妨同行一段,也算是同門之誼。”

燕離翻了個白眼,道:“明天就是你死我活的內考,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免得你犯了我的忌諱,害我不小心宰了你,又惹上一個大麻煩。”

連海長今一展白玉似的摺扇,笑道:“言重了,我與燕兄沒有恩怨瓜葛,為何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內院學生的名額,又沒有限制。”

燕離冷笑一聲,並不搭理他。

“我知燕兄為何煩惱。”連海長今又道。

“哦?”燕離道。

“錢財。”連海長今道。

燕離確實有些煩惱,他把所有銀兩都拿去押注了,身上空無一文,連一輛馬車也租不起。

考慮了一會,他道:“解決我的煩惱,代價幾何?”

連海長今見成功勾起他的興趣,笑道:“大德賭坊的幕後老闆名叫黑頭鯊,原是民泰幫的副幫主,整個永陵所有混混的頭目之一。帝啟五年,聖帝大刀闊斧,強制瓦解民泰幫、長樂幫、龍幫等一干地下幫派,成員大多發配元州,只有幾個大頭目倖免於難。”

黑頭鯊?

燕離目光微寒,知道名字就好辦了。錢是不多,但他身為一個強盜,從來只有他搶別人,什麼時候被別人搶過?

這時來到一家馬車行,他伸出手去,淡淡道:“不要說那麼多,先借點錢租車,那麼遠的路,走過去天都晚了。”

連海長今早有準備,當即遞給他一張銀票。

燕離拿過來一看,是五十兩的面額,不滿道:“連銀票都是你家發行的,就拿五十兩,你未免也太摳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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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海長今笑著道:“燕兄連聖帝都不怕,可謂鐵骨錚錚,在下怕拿多了,有辱燕兄的氣節。”

燕離冷笑道:“氣節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如果下跪或者妥協能解決問題,這點尊嚴根本不算什麼。”

連海長今微微一愣,臉上不由露出思索的表情。

直到燕離租車出來,他還在原地發呆。

燕離見狀,索性連招呼也不打,徑自上車走了。

“燕兄,等我一等!”馬車啟動聲驚動了他,連海長今跑了兩步,眼見馬車沒有停下的意思,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跑去重租了一輛。

尚書臺位於聖世宮以西的順義門,離怨鳶樓二十多裡遠。

半個時辰後,馬車駛到朱雀街的盡頭,停在一座拱橋前,車伕恭敬地道:“公子,前面是皇城,小人進不去了。您看?”

燕離從車上下來,交付了車資,道:“你先回去吧。”

踏上拱橋,他眉頭微皺。兩側是汩汩的河流,顏色很深,說明水位不淺。他不喜歡水深的地方,下意識地靠近中間位置,加快了步伐。

“燕兄!”

這時,連海長今追了上來,埋怨道:“你怎麼也不招呼我一聲。”

燕離沒理他。

連海長今自來熟一樣,與他並肩而行,笑道:“方才是我疏忽了,原來燕兄是以‘朝聞道,夕死可矣’為核心準則,若是為了大義,區區尊嚴確實不算什麼。”

燕離無情地擊潰他的幻想,淡漠地說道:“我沒有這樣偉大。若是有一天,你我之間只有一人能活下去,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若是有一天,毀滅整個神州大地能完成我的目的,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連海長今卻大笑一聲,道:“真小人好過偽君子,燕兄果然是真性情的人。就衝著燕兄敢作敢當這一點,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燕離腳步不停,淡淡道:“我沒有朋友。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連海長今笑著道:“既然如此,那做個交易,總不成問題吧?方才說到大德賭坊的老闆黑頭鯊,我恰好知道他的下落,只要燕兄幫我一個忙,我就把他的下落告訴你。”

燕離有點興趣,道:“什麼忙?”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連海長今組織了一下言語,才神神秘秘道,“聽說了嗎,彩雲坊的頭牌,有天下第一名妓之稱的魚幼薇,明天晚上開門迎客。”

“這有什麼稀奇?哪個地方不都有個天下第一的名妓。”燕離不由想起了李香君,嘴角不由微微揚起。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連海長今嘿嘿一笑,“你猜她多久接一次客?”

燕離懶得猜,反而加快了步伐。

連海長今無奈,識相地說出答案,“魚幼薇一年才接一次客。”

“一年?”燕離有些驚訝。

連海長今得意道:“概因她不但美若天仙,更有一項獨一無二的絕技,那就是‘霓裳羽衣’。”

有了前車之鑑,他不敢再賣弄,道:“那可是豔絕天下的舞蹈,據說有幸看到的人,猶如身在仙鄉,沐浴仙雲神息,遁入極樂世界,流連忘返。”

“是嗎。”

連海長今見他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不忿道:“燕兄若是見過她,從此定會念念不忘。”

“要知道女人分三品,上品者如茶,其香含蓄而富有內涵,飲之口齒心靈俱酣。神韻超獨,典雅精緻,風姿綽約,賞心悅目;中品者,味如湯,譬如西紅柿蛋湯,綠蔥為狡黠,蛋花為智慧。她是美是醜,還看調味人。調味需謹慎,口感上佳者,亦有上品之美;下品如泔水,不提也罷。”

“這魚幼薇便是上品中的上品。”連海長今充滿遺憾道,“可惜我只見過她一次。”

燕離對這個倒是頗有興趣,道:“哦?以你的能耐,區區一個名妓都搞不定?”

連海長今正色道:“幼薇姑娘的存在,是這濁流當道的世間的一道清泉,在下怎能用不正當手段來玷汙她?”

燕離無所謂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連海長今笑道:“幼薇姑娘接客有個規矩,須透過她設下的入門三關;而且只有第一個透過的人,才能得到接待的機會。這入門三關各有名目,分別是:曲高和寡,羚羊掛角,陽關三疊。”

“好個高深莫測的入門三關。”燕離不知是嘲是諷。

連海長今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入門三關,燕兄若願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但關鍵的卻是通關以後,幼薇姑娘願不願意展示‘霓裳羽衣’,到時候就要看燕兄了。”

“看我?”

連海長今一本正經道:“唐姑娘連我都不假以辭色,卻對燕兄青睞有加,想來燕兄身上定有吸引美人的特質,說不定帶上你,就能看到‘霓裳羽衣’了。”

燕離忽然頓住腳步,有些同情道,“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個高深莫測的人,現在才發現,你只是長了一副高深莫測的外表,骨子裡其實是個白痴。”

這時,兩人已走過拱橋,就見飛簷斗拱,金碧輝煌的三重門樓呈現在眼前,尚書臺就在前方,硃紅大門敞開著,一排帶刀侍衛肅立,雙目直視前方,如同木偶動也不動。

這些帶刀侍衛都是衛士所屬,雖然不是修行者,但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單個或許不如一流高手,但真正十人以上的戰陣廝殺,就算是修行者,修為不夠的,也只有被虐殺的份。

“考生出示身份玉牌等候!”就聽一個著青袍的文官大聲喊著。

聚在門前的考生,在幾個侍衛的引導下,排成了兩列長龍,約莫有數百個。

燕離二人排在第一列中間的位置。

“連海兄還是老樣子,喜歡跟賤民交朋友。”

這時候,隔壁一排靠前位置,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冷笑著譏諷出聲。想來方才連海長今在橋上大喊的聲音,被他聽見了。

燕離忽覺一道異常冰寒的視線投在身上,循目望去,卻是武神府二公子王元慶。

他正排在那少年的前面,用一種惡毒冰冷的眼神打量燕離。而那個少年,燕離沒記錯的話,他叫魯天肅,書院排名第六,僅在王元慶之下。

連海長今恍如未聞,道:“燕兄,白痴也好,高人也罷,所圖無非一個快活。話不驚人,不如不說;人不快活,死了算了。所以,這個忙還請燕兄務必答應。”

燕離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連海長今見他答應,這才笑道:“這上品女人有上品女人的好,中品女人也有中品女人的妙。上品雖好,卻可望不可及。像我這樣俗人,能得一個中品相伴,就是福分了。”

燕離淡淡道:“這天下本就不高雅,有幾個不是俗人。越是人模狗樣,骨子裡就越是男盜女娼。所謂‘笑貧不笑娼’,界定雅俗尊卑還看權勢,不是一家之詞。話說回來,雅人自然高雅,俗人自然低俗,貴人自然尊貴,賤人自然犯賤。”

“哦?”連海長今感興趣道,“如何高雅,如何低俗,如何尊貴,如何犯賤?”

“前三者我不知,”燕離冷笑,“犯賤者,無非罵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