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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滴血

“生命與魔法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神奇。”

“每一個生命都是神奇的化身,每一道魔法也都是神奇的結果。”

吳先生坐在鐵爐邊,手中搖晃著一把破舊的蒲扇,一邊扇著火,一邊對著那個紅泥小茶壺唸叨著老人家的閒言碎語,時不時還端起茶杯,啜兩口茶水,顯得很是愜意:

“……而我們巫師,則是神奇的見證者。”

說到這裡,他似乎察覺到什麼,驀然扭頭看向書店的一個角落。那裡的書架上擺放著滿滿當當的書籍,但吳先生的目光卻並沒有落在那些書籍上,而是彷彿透過那些書籍、透過厚厚的牆壁、透過漫長的虛空,看向了世界的某個角落。

半晌,他才用讚歎的語氣補充了一句:“……我們也是歷史的見證者。”

說罷,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破蒲扇,原本已經收斂了幾分的乳白色火苗再次沸騰起來,伸出細長的火舌,舔舐著棗紅色的壺壁。

“咔。”

一個細微的聲音忽然在書店角落響起,但立刻戛然而止,假如沒有注意,或許會認為那聲異響是個錯覺。

但吳先生向來明察秋毫。

“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所以把魚幹送給回字集上的黃老闆,他家那個小孫女新養了一隻波斯貓,嘴叼的很。”先生頭也沒回,一邊搖晃著破蒲扇,一邊和氣的說道:“如果你想吃,就自己去星海里撈。”

沒人回話,只是書店深處隱隱又傳出‘吱呀’一聲輕響,彷彿某個櫃門被開啟的聲音。

片刻之後,黃花狸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件事跟我沒有一個銅子的關係,為什麼要扣我的小魚幹?你的良心不會痛嗎?!那些小魚幹是我的!是我存在這裡的,你怎麼能隨隨便便拿去送人呢?”

“是送貓,”先生糾正了一下:“而且,那些小魚幹是我外出打獵的時候,順手給你撈回來的……開店這麼久,我最大的心得就是賬目一定要算清楚。”

黃花狸氣沖沖的從書店角落的陰影中躥了出來,跳到先生旁邊的書桌上,瞪著眼,弓著背,喉嚨裡嗚嗚著,貓爪在桌面蹭啊蹭,一副想撲上去卻又不敢撲的模樣。

先生斜著眼,瞅了它一下:

“給那株小樹苗再加一層結界,店裡火氣大,別讓她脫水。”

噫,黃花狸頓時收起撲勢,側著臉看向漂浮在肩膀旁邊的那個透明圓球,不知是不是錯覺,它也覺得圓球裡的小樹苗比之前蔫吧了一點。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黃花狸有些心虛的嘀咕著,張開嘴,噗的一聲吐出一個泡泡。那泡泡見風而漲,須臾便從黃豆大小漲到籃球大小,將肩膀旁邊的圓球罩了進去。

繼而‘泡泡’一收、一緊,縮到排球大小,給那顆透明圓球加了一層‘薄膜’。

圓球裡小樹苗的身影愈發模糊了。

吳先生把蒲扇從右手換到左手,好整以暇問道:“你不是去找那兩隻老鼠的晦氣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提及那兩隻老鼠,黃花狸的小暴脾氣便又炸了。

“當初我就跟你說,那些老鼠留不得……你倒好,一隻兩隻還越養越多!現在怎麼樣?給你搗亂之後一跑了之,你找都找不到!”

花貓罵罵咧咧著,順爪抄起吳先生擱在一旁的茶杯,舔吧舔吧喝了兩口茶水,一邊抱怨先生過往的錯誤決定,一邊聲討兩隻老鼠的狡猾與鬼祟,感慨貓生之艱難:

“只能說,它們不愧是當老鼠的,躲的比真耗子還滑溜……我不捉老鼠已經很多年,難免有些手生,不過不要緊,給我一點時間,我把那兩隻老鼠的老窩都給你翻一遍!”

吳先生撇撇嘴,瞄了一眼被黃花狸用過的茶杯,手一翻,重新給自己翻出一個新杯子。

鐵爐上的紅泥小茶壺‘噗噗’的吐出兩股熱氣,將書店老闆與花貓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過去。

“煮了多久了?”黃花狸伸長脖子,好奇的問道。

“個把鐘頭,差不多了。”先生含糊著,並未給出一個精確的數字。他掀起茶壺蓋,探著脖子朝裡面瞅了瞅,然後點點頭:“確實差不多了。”

黃花狸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當初我就說,你自己教他就妥妥的,為什麼一定要把他送到學校去呢?布吉島上現在烏煙瘴氣、龍蛇混雜,就算一個大占卜師也算不清以後會發生什麼……”

“我比大占卜師強。”吳先生小聲提醒了一下。

黃花狸彷彿吃魚卡了刺,聲音驟然而止,貓臉憋的大了一圈,半晌,才強調道:“……你就算比大占卜師強,也強不到哪裡去……沒見這小子三天兩頭被處分,現在還不到一年,就落了個粉身碎骨,回爐重煮?”

“這倒是。”吳先生點點頭,揚起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猶豫片刻後,重新揀起壺蓋,然後伸出左手食指,拇指指甲在食指肚上輕輕一劃,一滴殷紅的血液便滲了出來,緩緩滴落進紅泥小茶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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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底那團乳白色的血液彷彿受到什麼刺激似的,火苗驟然緊迫了幾分,茶壺裡也隱隱傳來一陣陣悶雷似的聲音,轟隆隆,震的壺蓋嗡嗡作響。

然後先生收回手指,籠著手,舒舒服服的坐了回去:“……下一次,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炸掉了吧。”

黃花狸腦袋向後縮去,喉嚨裡‘嗬嗬’著,彷彿憋了一口濃痰。

半晌,它才尖叫道:“這還沒怎麼著呢,你就給他一滴血了?我辛辛苦苦打工這麼多年,只不過存了幾條小魚幹,你還成天剋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這是它第二次提及‘良心’這個話題了。

先生覺得自己有必要正面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我覺得,不管是你,還是我,”說著,他屈指指了指自己,強調道:“現在這種狀態,談‘心’實在是一種很奢侈的話題。而且,即便狀態完好的時候,萬事也需權衡利害,不能但問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