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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望峽堡(十二)

“無常!無常!無常!”

淒厲的喊叫聲在望峽堡上空迴盪,血葫蘆一樣的阿德切在地上翻來覆去地亂滾,嘴裡翻來覆去地就是叫著這個詞,如果拋去那有些驚悚和血腥的外形,這位望峽堡的堡主大人現在就像是個撒潑打滾的小孩。

韓樂在一旁皺眉,有些懷疑這個人已經瘋了。他很清楚那些看上去高高在上的世家中人在遭逢大變的時候多數其實比普通散修更脆弱,從天到地的巨大落差可比一直在泥濘裡打滾更讓人受不了。

留下這堡主原本是想要一個人證,現在更重要的卻是必須從他這裡問出有什麼治療的靈藥和符咒,只是現在看來從這瘋子口中是得不到什麼了。韓樂只得問周圍的幾個散修:“你們知道這堡中的靈符和傷藥存放在什麼地方麼?或者哪裡還有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

“堡主房間中應該收藏得有,只是可能有封禁,須得讓這阿德切自己去才能解除。”

“這阿德切手下的多爾和公孫都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一直沒露面,也不知道躲在那裡……”

“副堡主裡克莉莉也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不過一月前回老家去了……”

周圍的散修七嘴八舌地出計獻策,只是也說不出什麼來。這時候圍過來的散修也只有寥寥幾人,畢竟三神門的名頭說來嚇人,但對普通散修來說實在太遙遠,而納法提家這種體量的世家極難動搖根本,不管這望峽堡的堡主如何的惡毒,這些散修終究卻還是要在納法提家的領地裡混飯吃的,所以多數人還是在遠處躲著靜觀其變,不敢過來胡亂套近乎。

韓樂此刻也沒心情去理會這些人,正打算自己去那塔樓中搜尋一下,忽然看到一個人走到了白玲虎的身邊,半蹲在地正在看著她。

韓樂悚然一驚。他自然是一直都隨時小心留意著白玲虎的情況,卻是沒發現什麼時候居然有人走到了她旁邊去。幸好他定睛一看發現這是個女散修,而且也只是仔細看著白玲虎,並沒做出什麼動作來。

看了看之後這女子站起身來,對著側面一笑,說:“你放心,這破軍籙印護住了全身,小白一時半會之間不會有事……而且說不定馬上還會有人來救她呢。”

順著這女子的目光看過去,韓樂才看到在衛戍所上的塔樓外壁上,一個少年正順著外壁一路滑下落到地上,正是那個姓張的小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向來都是機變靈活的他現在看起來有些古怪,落地之後只是一臉木然地站在遠處張望,也不靠近過來,似乎在畏懼著什麼。

韓樂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這邊的女子身上,從她和張宏正的對話來說,好像還和他們兩人相識,他便問:“……不知道這位朋友是……”

女子並不搭話,轉而又走到了地上不斷翻滾還在亂叫的阿德切身邊。而一看到她,阿德切就停下了翻滾,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樣長舒一口氣,對她高聲大叫:“快殺了他們!全都殺了!那一萬晶我全都給你!這裡的人一個也不能留!”

女人臉上帶著很親切的笑容,就像經營雜貨店的大娘正在向顧客介紹價格:“一萬晶只是一個三神門的俗世行走,全部的人可不是這個價。”

“沒關係!你說多少?我出!”阿德切忽然自己站了起來。他那被斬下的手腳依然還在旁邊,但地上的一些碎石不知什麼時候凝聚起來,組成了一對看起來有些畸形的雙腿和胳膊,自動接駁在了他的軀體上。原來他鬼仙道上的修為也不差,這一手至少也是生法境巔峰才能用得出的法術。

重新站起來的堡主大人雖然全身是血,但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瘋了似的狼狽相,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癲狂般的猙獰和殺意。周圍的散修嚇得連連後退,多數更是轟然轉身就逃,不只是怕那巨大雕像重新又出現將他們震成肉泥,更多的是出於對這堡主,對納法提家的本能畏懼。

唯一沒有逃的自然是韓樂,但他的注意力卻壓根沒在阿德切那邊,而是落在那個古怪的女子身上,不用說,她正是阿德切之前一直叫喊的那個‘無常’。

“你出?你真的要出嗎?”那女子還是笑得那麼親切那麼輕鬆愉快。“如果你是指這望峽堡裡所有全部的人話,大概可要收五十萬晶左右。”

“五十萬晶……”阿德切都一下被這個數字給打懵了,臉上的猙獰扭曲都變成了木然驚愕。“怎麼能這麼貴?這……這些不過是些螻蟻……”

“之前說好了的,一個蜀山的暗探行走的話是一萬晶,你臨時要加這些望峽堡中的無辜散修麼,那再加一萬晶就行了。”女子指了指遠處躺在血泊中氣息微弱的白玲虎。“但是那位小白姑娘可是日後有可能大有前途的,我這幾天也吃了她捶打出的許多妖獸肉,要殺了她的話心中不免難受,收八萬晶不算過分。”

“你……你這純粹是胡攪蠻纏,不過一隨手便可碾死的螞蟻罷了,你這簡直是趁人之危漫天要價……”阿德切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還有即便如此,也只是十萬晶吧?怎麼會是五十萬?”

“還有四十萬是那邊小張的。”女子指了指站在遠處不敢靠近的張宏正,笑得很開心。“很有趣,也很有潛力的少年哦,以後一定不止值這個價,你如果現在出得起的話可以趁早。”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阿德切眼神茫然,只是左右晃動著腦袋,像是真的傻了一樣。“我怎麼能有五十萬靈晶?你們森羅殿怎能如此……”

女子忽然間轉頭看向了側面的天空,但是那裡一片晴空萬里碧藍如洗,什麼都沒有,她再轉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笑意不變,只是語氣似乎急促了幾分:“好了。我來之前已經和你家老祖確認過了,若是一切順利,我便只是幫你殺人收靈晶而已。若是有了意外,我就去找他收靈晶。所以你既然出不起,那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

阿德切忽然從這話中感覺到了一絲極為不詳的味道,臉上的茫然開始向著恐懼轉變,聲音也發抖起來:“荒神神韻已經融入地脈,老祖大計已成,就算引來三神門中人也沒關係,這自然是一切順利啊……”

“最後的結尾處有了些干擾,你家老祖得花些功夫來撫平地脈匯聚神韻,運氣不好還會有些阻礙,他肯定不怎麼開心。”這女子慢慢伸出手來,在阿德切的額頭輕點了一下,笑容中帶著點嗔怪,就像朋友之間略有不滿地開了個玩笑。“你別那麼摳門,早點把靈晶給我不就沒事了。”

噗的一聲輕響,阿德切的腦袋就像一捧被揉作一團的細紙屑這時候被人猛吹了一口,化作了漫天的碎屑飄飄揚揚地灑落一地。他用法術凝聚出的手腳也重新散落成一地的碎石,只剩一個無頭無手無腳的軀體像一大塊豬肉一樣掉落在地。

女子轉過頭來看著韓樂,臉上還是帶著那親切喜悅又熱情的笑容,就像剛剛做成了一筆好買賣的掌櫃面對著下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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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道主?”韓樂開口,緩緩問道。他的聲音乾澀扭曲,就像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從肺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我叫木一。”女子點點頭,從後背上解下了那把隨身帶著的長刀。“你也聽見了,納法提家出一萬晶,要前來搗亂妨礙他們的蜀山派人的命。”

韓樂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那叫木一的女子緩緩抽出了手中的長刀,隨著她抽刀的動作,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這是一把極為細長的刀,如剛抽枝的禾苗一樣的細長,但並沒有給人以絲毫生機的感覺,反而是一種絕對的死寂,彷彿一切都在這刀上終結,靜止,歸於虛無,彷彿這是天地的終焉,是時間的盡頭。

“天地洪荒,終歸晦暗,人道森羅,斷滅無常。”

木一抽出了長刀,臉上已經沒有了日常的笑容,她面容肅穆沉靜,如同最虔誠的信者誦唸神名。

她單手持刀,邁步前傾,以自身為圓心揮出一刀,刀勢並不快,只是刀鋒所過,彷彿這片天地中有什麼東西被割裂去了一塊。

遠處傳來無數輕重不一的倒地聲。所有遠遠近近朝著這裡觀看,窺視的散修,不管是站立在空蕩的街道,還是躲藏在建築後面,甚至有些已經深挖進山體中對這裡不管不顧的,全都如同之前那些守衛一樣在這一瞬間軟倒在地。

只是一刀,這之前還人聲鼎沸喧鬧不休的望峽堡就成為了一片死域。

能在這一刀之下站著的只有兩人,一個是站在遠處的張宏正。不過他並不是自己擋住了這一刀,他甚至都不大能看明白這一刀,更毋庸說抵擋招架,只是這一刀刻意繞過了他,如同繞過了地上的白玲虎一樣。

唯一真正能在這一刀下站住的人只有韓樂,他手持那把短劍橫在身前,頭上一道隱約的細細紅線一直延伸到胸腹之間,但也只是一道隱約的紅線而已。

根本不需要回頭去看,韓樂就知道這整個望峽堡中除了他們就再也沒有活人了。這是將自身的武道意志與天地真靈相通的真人人仙才能斬出的一刀,在這一刀之下,無關位置無關距離,望峽堡中所有人的生機氣息都被這直達天地本質的一刀所斬中。而只有他能憑著已然和天地相連的先天境界,憑著自己心中那一往無前的劍意擋下了這一刀。

而這一刀中蘊涵的意義遠遠超越了尋常的武道意志,彷彿是一種真正的天地真理,又彷彿只是一種至陰至暗的人道妄念。

“你……你剛才也說他們是無辜的……”雖然被這一刀所震驚,雖然明知眼前這女人就是瘋子一般的森羅殿道主,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替納法提家滅口,但韓樂還是忍不住心中不忿。這無關利害,也不是真的想問出個結果,只是心中的那一股不平之氣讓他情不自禁地這樣問。

“自然是無辜的。天下間誰不是無辜?”木一面無表情地直視著手中那一把漆黑細長,彷彿匯聚了世間一切死寂之意的長刀,眼中全是一片萬物皆同的寂然。“每日每時都有無辜之人身不由己地死去,而被那些無辜之人無意中踩死的蟲蟻,吃掉的牲畜魚蝦也是無辜,也是由不得它們自身之意。這天地間的一切生靈從誕生開始,便是走入向死之途,半點不由自身。無常斷滅,這本就是天地運轉之道,甚至天地自身皆是如此。”

韓樂閉眼深吸一口氣,他無意與一位成就了自身武道真意的人辯駁什麼,任何話語在這種人面前都是廢話。只是胸中那一口數十年風雨波折,困苦磨難也不曾折損半點,反而越加凝練鋒銳的心氣讓他猛然睜眼,一字一頓地說:“絕非如此!”

“那便來讓我看看。”木一的嘴角又重新掛出一絲笑容,她又側頭看了一眼天邊,碧藍的天空中似乎有隱約的星光閃爍。然後她重新扭過頭來說:“大約還有十息,你師門的長輩便會趕到,你要試試拖到那時候麼?”

韓樂沒有答話,只是持劍前指,那看似醜陋拙劣的劍身上白色的罡氣開始環繞,他依然是一字一頓,如同一步殺一人:“那我便讓你看看!”

話畢,他開始邁步前衝,第一步勢沉,第二步提速,第三步疾飛,整個人已經凌空飛躍而起,劍身上的罡氣和他身上的渾然合一,連人帶劍已經化作了一道如他手中那柄短劍一模一樣的劍光朝著木一飛刺而去。

劍光未到,木一身前身後的地面就無聲無息地開裂,她身周的風也猛然撕裂出刺耳的尖嘯聲,不過是十分之一眨眼的時間之後,這劍光便已到了木一面前。此刻這劍光已亮得耀眼,鋒銳得彷彿足以開天闢地。這是比之前破開阿德切那玄土真身時更強,也更純粹的一劍,已然超脫了數十年直面風霜困苦不平事的劍意,而是開始直面生死,直面這世界更深層次本質的一劍。

一道細微得幾不可查,卻如宇宙般亙古永存的黑線閃了一閃,這耀眼的劍光便從中一分為二,然後徹底消失了。

韓樂手中的那柄短劍被分為了兩片,然後他的人也分為了兩片。兩片殘劍直插入後面的泥地中去,他的人則是崩潰粉碎化作了黑粉,然後散落途中又化作了黑煙,最後如同被那一線黑線給同化了一般徹底化作虛無消失不見。

“可惜,這個原來也不止一萬晶呢。”木一收刀,有些遺憾地笑了笑,然後她抬頭上望。

明明還是日光照耀的大白天,天邊卻有一連串的星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