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裡，武帝坐在龍榻上，看著手上的摺子硃筆批閱的手有些發顫。他眉間一皺，有幾分失神的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沉悶的放下了狼毫。不知何時起，華髮爬滿鬢角，他深吸了口氣，秋風順著敞開的殿門吹拂進來，恰巧匯入他的鼻息。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猛地響起。
旁邊的內監見狀，忙讓宮人關緊殿門。
“不省心的東西，不曉得仔細些，還不趕緊將門關了！”呼斥完那些小太監，他忙倒了杯參茶給武帝遞過去，“陛下喝點，潤潤嗓子。”
武帝擺了擺手，好一會兒才止住咳嗽。失神的看了會兒近前的摺子，突然問道：“朕是不是老了？”
內監心頭一驚，忙道：“陛下正是龍虎之年，離這‘老’字兒還遠著呢。”
武帝突然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聽在內監耳裡更叫他心驚膽寒。
“那小子現在如何？”
能被武帝記掛卻又不願提及性命的還能有誰？這內監伺候武帝多年，早是人老成精之輩。
“冷宮裡日子雖苦了些，吃穿用度卻不愁，這些日子御醫研製出了新的方子，據說用後那位的身子反倒見好了！”
武帝猛地哼了一聲，“御醫院這群庸醫倒是會挑時機！”
內監不敢說話，知道武帝是在氣怒這藥來的不是時候，或者說太晚了！
若早些時候能研製出來，只怕那位大皇子早就坐上東宮的寶座了吧！
終歸是命啊……
“罷了。”武帝搖了搖頭，臉上有幾分疲色。
內監試探的問道：“陛下可要先歇息……”
武帝看了他一眼，內監立刻心領神會，趕緊下去讓人備駕。
冷宮裡，景色蕭索，秋風徐徐，寒意逼人。
君承乾一身粗布麻衣坐在院子裡，手上抄抄寫寫，那雙嬌貴的手上此刻竟長滿了紅瘡。他不時咳嗽兩聲，整個人看上去消瘦了一大圈。
冷風一蕩，捲起滿園的紙張，有不少飄到了外間。
君承乾慌忙拾撿，一雙明黃色的靴子突然出現在視線內。
他抬起頭，武帝那張嚴肅的面龐豁然映入視線內。
君承乾眼眶一紅，“父……”話到嘴邊停頓一變，“草民叩見陛下。”
武帝沉默不語的看著他，旁邊的內監忙撿起地上的紙張遞了過去，武帝看了一眼，眼眸幽幽一動。
紙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其上的內容卻是《孝經》中的一則。
場上一時靜默，無人敢吭聲。
半晌過後，武帝轉身離去。
君承乾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鬍子拉碴的臉上寫滿了絕望。不知過了多久，那位內監去而復返，小心翼翼的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身後還跟了不少太監宮女。
“陛下有旨，念君承乾有悔改之心，還其皇子身份，移至重雍宮沉思己過。”內監宣旨道，笑眯眯的朝君承乾一拜，“恭喜大皇子。”
君承乾猶在夢中一般，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杵在原地又哭又笑宛若瘋魔。
暗處，一道身影一縱而逝。
巍巍摘星樓，探手握日月。
廂房內，燕幽用過湯藥，看著樓下車水馬龍之景，表情嘆惋。
“雲都之繁華美奢令人震撼，難怪皇兄一心想要南下。”
“王爺恕罪，屬下失職，竟著了小毛賊的道……”
燕幽擺了擺手，“無妨，只是可惜了阿敏，將他的屍首送回咱們大燕，不能讓他死後也屈辱的流落他鄉。”
“多謝王爺，王爺仁厚。”
燕幽輕描淡寫的一笑。
這時，暮苒回到屋內，將玉珏抵給燕幽。
“可查到了那女子的身份？”
暮苒搖了搖頭，“我多番打聽，無人識得這枚玉珏。”
燕幽輕笑了聲，手指在玉珏上細細摩挲，“羊脂美玉，入手溫潤。能以此物為佩的豈會是尋常人，偏偏無一人認識……怪哉怪哉。”
“也有可能，這玉珏與她的身份無關，只是個普通物件。”
“那就更說明此女身份不簡單了。”燕幽站起身，“雲朝人注重外物，普通的達官貴族可戴不起這東西。不過……”
燕幽將玉珏一拋緊緊攥在手中，“本王就不信找不到你！”
“王爺，孟先生明早就到雲都，咱們是否要先與之回合？”
“急什麼？都說這雲都城的夜市最為熱鬧，本王自然要先去逛逛……”
暮苒面露難色，低聲道：“這裡畢竟是雲都，王爺要注意自己的……”
燕幽笑意不減，睨了他一眼，暮苒心頭一寒，猛地閉上嘴。
是夜。
曲水江畔，車水馬龍，文人騷客泛舟湖上。團圓節剛過，頭頂一輪圓月還未殘，黑幕掩掩難遮皓月之輝，江畔繁燈如星與天上星辰交相輝映。
燕幽坐在街角一個破舊的茶肆裡，旁邊的暮苒滿臉困惑，“王爺為何要來這裡？”
“下九流之地訊息最是便利，今夜咱們就當過來聽書的好了。”他笑眯眯的說道，揚頭指了指旁邊那桌衙役模樣的人。
“最新的訊息，聽說大皇子已被赦免出了冷宮。”
“陛下對他可真是仁慈，上次賣官鬻爵的事兒不了了之，那位大皇子德行如此失當竟然也能被免罪？”
“龍陽之癖算什麼失德，那些達官顯貴哪個府上沒養幾個孌童。不說咱們男人，就說那夜王府的玥郡主吧……”
那幾名衙役聽到此言眼睛都是一亮。
“那位郡主又惹出什麼大事兒了不成？”
“你們誰見過女子逛青樓？這位郡主大人向來行事大膽，這次不但逛了還光明正大的將添香樓的頭牌給搶走了！”
“嘶……這郡主莫非……喜歡女子？！”
“誰知道呢。”
不少人臉上露出不齒之色。
暮苒坐在邊上，神色有些鄙夷，“王爺，屬下不明白，這些嚼舌根之言有什麼好聽的？”
燕幽撐著下巴，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本王覺得挺有意思，呵呵……玥郡主，若我沒記錯此女似乎是夜王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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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苒有些訝然。
突然，那幾名衙役不知為何猛地閉上嘴，低著頭灰溜溜的跑了。
燕幽若有所感的抬起頭，瞳孔猛地一縮。
不知何時，一隊玄衣烈馬的人出現在街頭，儼然若九幽下行走而來。一駕車輦緩緩從後駛來，垂帷輕撩，露出一張無情的陰陽面具。
“請幽王殿下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