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州城外三十裡有一條河，名為靈江，橫斷南北，靈江附近有十幾個村莊，平日裡若是進一次城，要繞行二十多裡地。於是擺渡翁這個職業應運而生。
方老頭在這裡擺渡也有二十年了，除了冬天江上結冰封船，其他日子風雨無阻。這方老頭的價格也是便宜的很一次一文，周圍百姓對方老頭那是自然的尊敬，年紀輕的喊上一聲“方大爺”“方叔”，長一點的便稱呼“老方”“方老弟”。這些年堅持擺渡，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便利，大家心裡都感激他。
方老頭是個外來戶，二十多年前來的小南村，來的時候就帶了兩個兒子，說是老婆死的早，一個人拉扯二個孩子，村裡人多多少少都幫過他，這也是為什麼方老頭這些年擺渡價格這麼低的原因。後來兩個兒子長大了，都出去闖了，家裡就只剩下方老頭了。這些年兩兒子也就過年回來一次，至於混的怎麼樣，用方老頭的話說，馬馬虎虎夠生活的。平日裡方老頭一個人在家，整天擺渡，也沒口熱菜熱飯。村子裡的人心善，隔三差五就有人喊方老頭去家裡吃飯。
“方叔，吃了沒，上我家吃飯去，今天我讓我媳婦殺了只雞。”
“老方，沒吃了吧，上我家喝酒去，咱哥倆好久沒聊聊了。”
村子裡人的好方老頭都記在心裡，方老頭是個外來戶沒有地，春種秋收的時候誰家忙不過來，方老頭歇下來就會去幫忙。這也是村裡人關心方老頭的原因，這個老頭熱心腸，實在。
入冬之後下了場雪，江上結了冰，方老頭也就歇了下來。算著日子兩個兒子也該回來了，方老頭起了趟早去城裡買了些年貨，封了船進城就只能繞二十多裡地，雖然起了躺早，回來的時候也是正午，剛進村口，就被人攔住了。
“方叔家鴻哥回來了快去看看吧。”青年一邊說一邊對方老頭擠眉弄眼。
“王小二，怎麼了，第一次見你鴻哥。”聽了王小二的話，方老頭也有點疑惑了，沒多問便往家裡趕，剛到門口就看到個姑娘在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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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你找誰啊。”
“見過爹。”女子邊說邊給方老頭行了禮。方老頭有點不知所措了，這莫非是老大的媳婦，方老頭在心裡嘀咕著，也不知怎麼接姑娘的話。
“爹，你回來了。”屋子裡出來個人，緩解了方老頭的尷尬，正是大兒子方鴻。方鴻走上前去接過方老頭手上買的年貨，往屋裡提。
“對了，鴻兒，這位姑娘是？”其實方老頭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這是小茗，您老的兒媳婦。”
“見過爹。”蘇茗有一次向方老頭行禮。
“好好，是個好姑娘，和我們家老大真般配。”方老頭誇獎道。蘇茗聽了臉不由的紅了起來。
“姑娘別愣著啊，外面冷進屋裡來。”方老頭連忙招呼蘇茗進屋。
冬天除了過年，對於莊稼人來說是無聊的。方老頭大兒子回來了，還帶了個漂亮媳婦，這一訊息一傳十，十傳百，一個中午小南村是人盡皆知。
吃了飯，方老頭和方鴻在屋裡聊些家常，蘇茗收拾著飯桌，本來方老頭是不想讓蘇茗做的，人家姑娘第一次來就幹活，怪不好意思的。方鴻攔住了方老頭，說方家的媳婦幹點活怎麼了。
正聊著，院子裡有人喊“老方在不在啊。”聞聲方老頭和方鴻都出了屋子。
來的人姓王，叫王青山，是王小二的爹，王小二也跟在後面手上拎著一吊肉。
“哎呦，是老王大哥啊，外面冷快進屋。”
“今天殺了豬，挑了幾塊好肉給你。”一邊說一邊往屋裡走。王小二也跟了進去。
一進屋迎面便見到了正在收拾桌子的蘇茗。
“老方啊，這個小姑娘是？”看著這個沒見過的姑娘，王青山也愣了一下。
“這是。。。”
“爹這是鴻哥的媳婦。”方老頭還沒開口，王小二接了話茬。一邊說一邊看著蘇茗。“嫂子好，我叫王小二，和鴻哥從小玩到大的，嫂子你可真漂亮啊……”面對著王小二不管不顧的介紹和誇讚蘇茗有點不好意思，頭一直低著。
“小二，不得無禮。”王青山打斷的王小二的話，狠狠地瞪了王小二一眼，王小二被瞪的發怵，沒在開口。
“老方好福氣啊”王青山看了眼蘇茗說道。
“哪裡哪裡，鴻兒的福氣，人家小茗看的上他。”方老頭心裡也是高興，前幾年方鴻回來他便對方鴻的終身大事上心了，是不是得在他面前嘀咕，今年帶回個姑娘是他沒想到了。嘴上不說心裡是自然的高興。
王青山和方老頭有的沒的聊了幾句便說有事帶著王小二離開了。
出了方老頭家，王青山自然是回了家，王小二半路被幾個漢子攔住了，說是有些事，王青山也沒多問，自顧自的回去了。
村子一個沒人的角落裡，王小二被圍在中間，幾個漢子不斷的問他。
“怎麼樣仔細看了嗎，好看嗎”
“說說有秀兒好看嗎”
“之前進村，我沒仔細看，剛才去了趟方叔家，太漂亮了啊”王小二感嘆道，這一說周圍都炸開了鍋。
“真有那麼漂亮？”
“比秀兒還水靈？”
“方鴻這小子走的什麼狗屎運啊，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
“說不定是從那拐來的。”
幾個漢子你一句我一句，到最後都嘆了口氣。說到底他們還是羨慕人家方鴻的，誰讓他們還是個光棍呢。吃不到葡萄當然要說葡萄酸啊。
正當幾個漢子蹲在牆角唉聲嘆氣的時候，一團雪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了他們，雪團潰散，順著領口的縫，進了背和胸，這麼冷的天，雪進了衣服裡，幾個漢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抖掉了身上和頭上的雪，隨後破口大罵。
“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幾個漢子嚥到了肚子裡。此時牆角上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幾個漢子也不陌生，正是方老頭的小兒子方平。這個方平以前在村子裡是個出了名的刺頭，村裡二十幾歲的青年小時候可沒少被他打過，這也是幾個漢子突然閉嘴的原因。
王小二是最機靈的，拍了拍頭上的雪站著對方平打招呼“平哥，啥時候回來的。”
“剛進村，就聽到你們幾個在這牆角嘀咕”方平從牆上跳了下來說道，話說這個土牆也有個近兩米，方平悄無聲息的跳上去，幾個漢子都沒有察覺，可見方平的功夫還是了得的。幾個漢子都是沒被方平這手功夫驚到，反而是習慣了一般，這個方平可是在山上和大師學了好幾年呢。據說那個大師，可是有小宗師的境界，至於小宗師有多厲害，幾個漢子都是莊稼人自然是不懂的。
“你們幾個說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幾個漢子你一句我一句把事向方平說清楚了。方平也聽明白了，就是大哥帶個漂亮媳婦回家了。
幾個漢子一直在觀察方平的表情，讓他們失望的是，方平臉上並沒有出現他們期待的驚訝，反而是異常的平靜。
方平自然不會驚訝，大哥娶親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或者說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平陽公主嫁給了方督察使，京城裡誰不知道。這方督察使真是年少有為，而立之年便坐上了大理寺的第二把交椅，現在皇帝又把自己的妹妹嫁個他，前途不可限量啊。
“行了行了，你看看你們幾個沒出息的樣子。那是我嫂子，以後我要是再看到你們私底下說這些話，那我就要好好和你們練練了。”丟下這句話，方平邁步往家走去。
雖然說知道自己大哥結婚了，但是這個嫂子，他倒還是真沒見過，不過讓他略微吃驚的是，這個小嫂子竟然被大哥領回家了。要知道大哥在京城做了這麼久的官，老頭子都不知道，若不是方平前幾年去京城闖蕩他也被大哥矇在鼓裡。方平問過大哥為什麼，方鴻解釋過，老爺子年紀大了，伴君如伴虎，他不想把這些朝堂上的麻煩事帶回家。
所以方鴻和方平約定，回了家誰都不許提這些事。
“大哥把小嫂子帶回家，是準備和爹說實話了呢？還是說……”一路上方平都在尋思這件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抬頭看了一眼院子，還是原來的樣子看來家裡也沒發生什麼變化。院子裡一個女子正在清掃積雪。
“這應該就是我那個小嫂子吧，幹起活來了，真沒一點公主的架子啊”方平心裡嘀咕著，對於這個平陽公主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和其他的王公貴族相比，這個小嫂子還是不錯的。心裡邊想著方平也踏步進了院子。
正在掃雪的蘇茗這時也注意到了有人進了院子“你是……”
“這就是大哥帶回來的嫂子吧，我是方平。”蘇茗還沒問完，方平就打斷了她，做了自我介紹。知道了方平原來是夫君的弟弟，蘇茗向方平笑了笑。
坐在屋子裡的方鴻聽到了院子裡的說話聲，方鴻也出了屋子。
“回來了。”
“對啊，沒想到大哥回來的這麼早，今年生意這麼好，貨都賣光了。”方平的語氣有點古怪。
“還不錯”方鴻對方平的語氣不是很在意。聽了方鴻的話方平又看了眼蘇茗。
看來大哥把事情都告訴她了，方平心裡想著。也沒多說什麼方平進了屋，見到了方老頭難免的一陣寒暄。
父子三人有一年沒見了，聊了很多，不過水分很多，聽著大哥方鴻說著他和平陽公主的事。方平忍不住鄙視的看了大哥一眼。這傢伙說起瞎話來一套又一套，要不是知道真相，方平自己差點就信了大哥的鬼話。
父子三人聊的火熱不知不覺天也暗了下來，到了飯點了，正巧這時蘇茗把飯菜都端了上來。看著一桌子的菜，方平又看了一眼蘇茗。
“這個小嫂子倒是能幹，和我印象裡的王公貴族不一樣啊。”方平嘀咕道。
“嘀咕什麼呢，快過來吃飯啊”方鴻白了方平一眼，剛才方平的話他自然是聽到了。
一家人吃的其樂融融，父子三人都喝了點酒，這頓飯是方老頭一年吃的最開心的一頓，所以喝的有點多了。吃完飯蘇茗收拾桌子，方老頭被方鴻扶到床上休息了。屋子裡就只剩下方鴻和方平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方鴻看著方平。
“外面這麼坑還是算了吧。”方平馬上拒絕的，有一種做賊心虛得感覺。自己做的那這事他是清楚的，大哥是大理寺的人怎麼會不清
楚呢。所以方平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方鴻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方平，自顧自的走了出去。被大哥這麼一看，方平只能咬著牙跟了出去。
出了門方鴻沒開口自顧自的走著，方平自然也不說話，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靈江邊。
“最近怎麼樣？”方鴻首先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還行吧”
“還行？”
“是啊，不過沒有大哥混的好啊，公主都娶到手了。”方平笑著說。
“這次回來其實沒準備帶著她，不過她一直要求，沒辦法才把她帶回來的。”
“我倒是覺的這個小嫂子挺好的，和一般的公主不一樣。”
“這倒是實話，其實一開始我對皇上賜婚是反對的，成親以後我才發現，平陽公主是個不錯的女人。”方鴻臉上露出了滿足吧表情，不過也就是片刻。
“我在問你的事，怎麼變成你問我了。”方鴻的臉冷了下來“你膽子太大了，王府的東西都敢偷，這要是被抓到了你就是死罪，你知道嗎？”
“大哥，我這可是劫富濟貧啊，不能算事偷，這是行俠仗義。”方平說著說著還有點小驕傲。
“哼”方鴻冷哼了一聲。“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你倒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人各有命富貴在天，那些人還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吧，你把這些不義之財給他們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你只知道嗎？”方鴻的情緒有點激動。不過這也是難免的，自己是個官，弟弟卻是個賊，誰接受得了。
“這怎麼能說是害他們呢，那些王公貴族也是人，憑什麼他們生下來就高人一等，錦衣玉食，而那些普通百姓整天辛苦給他們幹活卻只能勉強餬口。”方平說的也有了情緒。
看著激動的方平，方鴻也靜下心想了想剛才方平說的話，確實沒什麼錯的。
“唉”方鴻嘆了口氣，這種東西不是他能左右的。“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把錢給了他們，官府抓不到人，自然會來找那些拿了錢的百姓的麻煩，你說這是不是害他們。”
聽了大哥這段話，方平沉默了，這一點他沒有想到了，大哥這麼一說，他猛然意識到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這麼簡單。
“那些百姓沒事吧”方平問到，心中有些愧疚。
“這件案子是大理寺在處理，王府的人想找百姓的麻煩，都被我攔下來了。”
“謝謝大哥，這件事是我考慮的不周到。”聽到百姓沒事方平松了口氣。
“平兒，大哥知道你喜歡行俠仗義，想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大俠，但是你走的這條路，卻不是正途啊”
“大哥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有什麼用，你要自己解決這個麻煩。”
“大哥，你不是說吧銀子還了就沒事了嗎，那些百姓沒有把銀子還了嗎？”
“銀子是小事，但是你拿的那把劍才是關鍵，那可是……”
“大哥，什麼劍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了”方平打斷了方鴻的話，很是疑惑。
“什麼劍不是你偷的？”方鴻震驚的看著方平。他一直以為那把劍也是方平偷的，畢竟方平這小子喜歡行俠仗義冒充大俠，看到的王府的劍一時心動，偷走了。也合情合理。
那把劍的具體價值他不知道，不過王府出了告示能將劍尋回者賞銀千兩。看著滿臉困惑的方平，不像是裝的，方鴻陷入了沉思，難道偷劍的另有其人。
“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啊。”看著眉頭緊鎖的大哥，方平有些好奇。
“你那晚去王府偷東西，王府除了少了銀子，還少了一把劍。”
“啊，我可沒偷劍啊。”
“這話我相信別人能信嗎？”方鴻的語氣嚴厲起來。這件事方平的嫌疑確實最大，說是一個巧合沒有人會相信的。
“這把劍似乎對懷王很重要，他花了一千兩銀子去尋這把劍，不少武者都心動了。”
“一把劍至於嗎？”方平聽到花一千兩去找劍也震驚了。
“這是王府的事，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對了，過完年，京城就別去了，萬一你的事被查出來，即使你沒有偷劍，我也保不了你。”說要這些話，方平沒來得及解釋一下，方鴻轉身便回去了。
到了家兄弟二人像是忘記了剛才的事，有說有笑。
不覺間已經過完了十五。兄弟二人辭別了老父親各自上可路。方鴻帶著蘇茗去了趟鏡州城，僱了輛馬車返回京城。
至於方平，方平現在也很猶豫，京城是回不去了，要是讓大哥知道他又回了京城，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不去京城又能去哪了，幹些什麼呢。方平陷入了思索。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豁然開朗。
大哥不是說王府丟了把劍，還把這件事算在他身上了“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個偷劍的賊抓到，還我一個清白，我的名號可不能毀在把劍上啊，我可是要成為名揚天下的大俠啊。”確定了目標方平充滿了鬥志，可是鬥志也就持續了一會。
“天下這麼大，我怎麼知道偷劍的去了哪？”方平現在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