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灼辣的電流沿著身體的每一根神經燃燒爆炸是什麼感覺？
鈺雯只覺得從她握住女神之種的那一刻起，全身就失去了知覺，所有的意識也瞬間離開了她的腦海，貫穿靈魂上下的唯有一個感覺：
痛。
真的是極度的痛，痛得完全無法思考、無法抵抗，之前幾年中受到的訓練完全無法和此刻的疼痛相比，痛的她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儲存她真正身體的那個容器，這讓她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秒鐘，然而隨後就是更加強烈的痛苦，洪水一樣淹沒了她的所有思緒。
她以為她在像離了水的蝦一樣劇烈掙扎著大聲慘叫，然而實際上，人機界面和矩陣之間這部分資訊傳遞已經被冷酷地切斷，其他人見到的只有發出細微悶哼聲、站在原地沒有其他動靜的影像。
“你覺得她能成功嗎？”
拾音小聲地詢問。她的展開程度不足，對於女神這種超級異常體也沒有什麼研究記錄，所以能得到的資訊和其他人類基本差不多。
“成功的機率……不足萬分之一。”
凌夏樹微微眯著眼睛，注視著女神之種那邊發生的變化。
在他的通感和矩陣視野裡，鈺雯和初洵美在遺傳基因上的天生差別已經殘酷的展現了出來，當時初洵美在全部神經被電擊時堅持了很久，直到他插手的時候神經系統依然保持了活性。
然而共讀會的這名女神候補生，僅僅只堅持了幾秒鐘，末梢神經已經有八成以上極其明顯地熄滅了光輝，意味著這部分神經已經開始壞死，而這殘忍的陰影還在不斷向她的中樞神經蔓延，
如果沒有什麼轉機出現，一分鐘之內，她的大腦將徹底死亡。
“……”
初洵美的瞳孔中白色光點輕輕跳躍著，同樣聽到了凌夏樹的判斷，氣質冷清的臉上微微現出一絲哀容，卻並沒有說什麼。
谷吉臉上帶著緊張的表情，目光一瞬不瞬的緊盯著散發出燦爛光輝的女神之種。和他表情類似的還有遠處的老狗、祁安邦等人，都在心情忐忑的等待著最終結果。
程瑞坦閉著眼睛，單膝跪在地面上低頭持續地祈禱著，另一名女神候補生淚水漣漣地看著自己的姐妹，指甲已經刺破了掌心。
司威像是事不關己一樣，認真地為司易清理著傷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好痛……好涼……
鈺雯覺得身體似乎慢慢地漂浮了起來，疼痛持續的太久，已經開始讓她感到麻木，軀體的存在感逐漸消失，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重量，開始緩緩地上升。
眼前的世界開始慢慢扭曲旋轉起來，視野的邊緣開始被看不清的黑色吞噬消失，而扭曲的景象在眼前彷彿逐漸變成了一扇門一樣的入口。
鈺雯在意識模糊中，輕輕推開了這扇門，記憶的鏈條在這一刻被徹底啟用，一種莫名的巨大恐懼，突然從內心深處泛起，感覺中明明是平靜而又有些熟悉的房間，卻又隱約像是巨獸猙獰的血盆大口！
…………
女神之種彷彿生體電路板一樣的紋路突然閃爍起來，彷彿訊號不穩的影象，凌夏樹驟然瞪大雙眼，呼吸都在此刻下意識的屏住
在他的矩陣視野中，此刻女神之種包裹著的鈺雯體內光亮已經只剩下非常微弱的一點點，馬上就要熄滅。
然而下一刻，就在她的身體四周、圍繞著女神之種的範圍，一圈充滿了不祥意味的混沌灰霧悄然出現，像是有生命似地緩緩蠕動著，逐漸開始擴張自己的籠罩範圍。
“你們看到那團灰色的霧氣了嗎？”
凌夏樹聲音略有些急促地開口詢問，然而無論是拾音或是初洵美，都只回給了他一個愕然的眼神。
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凌夏樹的目光轉回到女神之種上，腦海中思緒激烈地起伏閃爍那團混沌灰霧，和他身在b.b.d的殺戮夢境中時所見到的、圍繞著夢境的神秘灰霧在感覺上是如此的相似，給他一種強烈的直覺，它們就是同一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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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女神之種如同遇到了天敵的生物一樣，驟然炸開了所有的紋路，急劇膨脹成一個立體的光球，刺眼的光芒覆蓋了在場所有人的視野，只有凌夏樹能夠透過矩陣視覺看到，在光芒的中心，分裂的紋路如同觸手般瘋狂揮舞著，試圖抵禦灰霧的靠近。
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所有接觸到灰霧的觸手都像是紀錄片中快放的鏡頭一樣，迅速地凋零、破碎。
只用了不到四秒鐘的時間，這一團突然出現的混沌灰霧就已經徹底吞噬了女神之種，連同和它糾纏在一起的女神候補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矩陣視覺裡。
啪。
光芒驟然消失，細微得幾乎如同錯覺的破裂聲傳來，原本保持著握住女神之種姿勢的鈺雯，如同受到重擊的脆弱冰雕似的，驟然破碎成無數細密的晶砂，滾動片刻後泯然消失在滿地晶砂之中，再難分辨出。
女神之種的花紋也像是熄滅的燈光一樣，急劇地暗淡消失，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跡。
“姐姐！”
另一名女神候補生依薇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無力地癱坐到地上，淚水瞬間浸溼了她的半張臉孔。
“……”
程瑞坦停止了祈禱，緩緩地抬起頭，嘆了口氣，起身邁步向前走去，來到鈺雯原本站立的地方後，再次單膝跪下，伸出戴著戒指的你手，輕輕的覆蓋在那堆無法分辨的晶砂上：
“賦予我們生命的主啊，請賜下你的慈悲，憐憫我們這些迷茫的人，無論活著的或者死去的……”
他低沉的聲音平靜而肅穆，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反而有一絲滄桑的坦然，
“……即使我們的身軀在不知名的地方化為虛無，我們的魂魄也必將歸去源泉之地，願您接納這年輕的靈，用寧靜撫平她的恐懼，以安詳慰藉她的脆弱……”
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隨即司威健碩的身軀出現在坦叔的身旁，沒有情緒的目光緊盯著那一堆再也分辨不出的晶砂，默然無語地靜靜佇立。
“……終有一天，我們也將去往您的所在，與她相逢在安寧平靜的永眠之中。”
唸完了最後一句祈禱詞，程瑞坦站起身來，短暫地親吻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然後後退一步和司威並肩站在一起，默默地注視著滿地晶砂。
“……走吧。”
十幾秒鐘的沉默之後，司威平靜地開口，隨後轉身離開。
程瑞坦無聲地嘆息，也轉身走向依薇，伸手拉起已經哭得渾身無力的小女生，溫暖的大手，輕輕替她拭去淚痕。
“坦叔……”
依薇靠在程瑞坦的懷裡斷斷續續地抽泣著，“雯姐……沒了……沒了啊！
“不要哭。”
程瑞坦溫和的嗓音勸慰著，“這是我們的宿命。”
雖然存在了幾百年，但隱世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社會，節點主機畢竟不能完全替代矩陣的功能，除了極少數的頂級存在不惜代價的情況，在這裡基本是不會有新生兒降生的。
絕大多數成員都是從矩陣中覺醒後才來到隱世的，然而一旦覺醒，也就意味著徹底和之前的人生割裂，時刻面臨著探員的追殺清除、以及隱世中的明爭暗鬥，‘死於非命’幾乎是他們的宿命。
想要反抗這樣的命運，就必須拿出押上生命的勇氣。
而鈺雯，只不過是這個過程中另一個運氣不夠好的案例而已。
“……失敗了？”
拾音好奇地打量著場地中那無法分辨的晶砂，曾經一位俏麗少女的生命歷程戛然而止，從此世上再無痕跡。
“嗯。”
凌夏樹簡單地點點頭，短暫的感慨之後，注意力很快轉到剛才所見到的那團混沌黑霧上。
他無意替別人悲傷，無論隱世或者現世，從來不是一個溫暖幸福的世界，他自己的命運已經足夠沉重，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容納別的。
“失、失敗了？”
和凌夏樹的平靜不同，谷吉則是極度地震撼，整張兇惡的醜臉扭曲著，表情十分復雜。
剛才所見的情景對他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一邊是眾人之上的女神，一邊是毫無意義的晶砂，這轉瞬之間的巨大差異，讓他只覺得喉嚨發緊，喘不過氣來，一時之間失魂落魄。
“我們要抓緊時間繼續出發了，你們計劃再休息多久？”
司威雄渾的聲音傳來，凌夏樹轉過頭，迎上那一雙平靜深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