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戰爭的單重，沒有任何一方是無辜的。所以在扮演著對投靠種族盡力包容大國角色的同時，帝國也從來都偶沒有覺得自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的。漫山遍野的屍體，不管是人類的，還是異族的，都在厚厚的積雪下面證明著。
諸郃已經在碌山的正對面建立了臨時的總指揮部，從現在開始，鎮西城就再也不是帝國西陲的總參固定所在地。看著窗外厚厚的積雪，沉厚的黑夜，似乎對人間格外的留戀，已經在熬上八點了，還沒有全部散去。
自從昨天晚上通訊傳來說遭遇巖隱族之後，很多隊伍都沒有再遇到什麼新的狀況。但是諸郃總是感覺到，在這樣的平靜當中，藏著的是更加兇險的未來。異族既然已經知道了帝國的動作，絕對會有所行動。
敵人遲早都要找上他們，或早或晚，但是越是推遲，就代表這敵人的準備充分，對於在和諧孤軍奮戰的小隊，任何的意外都可能導致全軍覆沒。你儘管他們派出的都是最優秀的野戰隊伍，可面對異族的時候，那面還是難說勝負。
就在不久前，這些前進的隊伍都報告了自己的方位，各自尋找了地方進行早上的休息透過建議空間門補充了水源和食物。然後準備休息片刻之後，繼續向著西方的深處前進。
他們有些人的休息地點在高山之上，千年堆積的冰雪之間；有些人休息的地方， 在腐爛的沼澤旁邊，惡臭的味道瀰漫整個森林；甚至有些人休息的地方，就在異族的哨崗下面，頭頂上就是走動的敵人。
諸郃在心中默默地期待著，期待著這場戰爭結束的時候。但是正面的攻擊絕對不能夠鬆懈，一旦正面攻擊鬆懈下來，就會導致這次的任務功虧一簣。異族一定會看出來他們另有目的，也會騰出手去對付那些深入的小隊。
所以，剩下的三天，還有多少人會死去？諸郃雖然是西陲軍的統帥，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但是也從未見過這樣大規模的送死戰。人類已經千年沒有經歷過戰爭了，這樣大規模的送死戰，還是在千年之前。
以前在史書上看到、在腦海中推演，甚至是看到拍攝的特效影片，這些都無法和眼前的現場相比。真要面對這麼多人命的時候，諸郃都忍不住心頭發麻。所有的罪惡，都要揹負在他自己的身上。
成千上萬的生命，甚至數十萬的生命，都會葬送在這一片從指揮部看過去，就只有巴掌那麼大的山坡上。而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這些送死是早就已經計劃好的。是的，衝上山坡的士兵，誰不是為了勝利而去的呢？
明明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諸郃覺得自己似乎十分的熟練，派人送死，是每一個指揮官都必修的修養。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修到滿分了，但是實際上這種感覺並不美妙，隨時纏繞著他，就像是夢魘，就像是眼前經久不散的陰雲。
冬小關站在營地當中，看著遠處的山頭，積雪落滿了他的帽子和肩頭他都沒有動一下。冷殤走到他身邊，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殘忍？”
但是沒想到，冬小關卻搖了搖頭：“我只感覺到特別悲哀，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只要有美好，就會有痛苦必然存在。可是很多時候還是忍不住要抱怨，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了美好，還要有這麼多的痛苦？”
冷殤嘆了一口氣；“我覺得這一仗打完之後，你都可以改行當哲學家了，這小騷話一套一套的，你不會是受刺激了吧？”
冬小關轉頭問道：“我還不太理解你為什麼能這麼平靜呢！山頭上可是死了那麼多人啊！要不是我們是實習兵，是不是現在死在上面的 ，也會有你，也會有我？他們跟我們有什麼區別？”
“有啊。”冷殤說道：“他們死了，我們還活著。”
冬小關當場就要發火，但是冷殤卻攔住他又說道：“你知道戰場上最忌諱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說自己死了以後的事情。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只要上了戰場，所有人都要做好去死的準備，然後盡力活下來。什麼如果我死了這種話，只有在你真的要死了的時候才能說出來，因為那就代表著你就沒救了，懂？”
聽到冷殤的話之後，冬小關也是有些沉默，說道：“這樣的戰局還要多長的時間？就不能夠派出高手偷襲上面的異族嗎？”
冷殤聳了聳肩：“我看你還真是失了智，安小語都沒說什麼，你以為你那個小腦袋能比得過總參的所有智囊？總參裡面又不都是王智謀那種叛徒，人家也是拼了命的，想要佔領碌山呢！”
“可是我實在是看不到這樣的戰爭會有什麼樣的好處，這些天，山腳下的士兵已經有很多都上山了，過不了多久，是不是就該我們了？ 難道你就真的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接受啊！”冷殤無所謂，坐在雪地裡說道：“我無所謂，我要的只是勝利，誰管勝利是在我死了之前，還是在我死了之後？”
冬小關張了張嘴，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和焦慮竟然沒有一點的道理。冷殤說的話他當然是明白，就算是現在開口抱怨，實際上真要等到上戰場的時候，冬小關絕不會有任何的憂鬱和遲疑。
他只不過是覺得，死在山坡上的人，他們的生命似乎太過廉價了一些，這已經是屠殺級別的戰鬥了，而且是送上去給異族屠殺。但是轉念一想，整個帝國的士兵，誰又沒有和他們一樣的覺悟？
所以，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白白地去送死了，他在這兒閒操心個卵！於是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希望這場戰鬥快點結束吧，希望所有的戰鬥都快點結束。”
冷殤的嘴裡咬著一枚打在平面上變成一個小小金屬片的合金彈頭，合金彈頭在他的牙齒之間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聲，這樣的聲音在安靜的營地當中顯得十分清晰，冬小關微微皺了皺眉頭：“你什麼時候變成倉鼠了？”
冷殤從嘴裡把彈頭摸出來，彈頭上面還晶瑩發亮，他伸手遞給了冬小關，對他說道：“咬個東西在最裡面，沒事的時候多摩擦，遇到緊急情況記得咬緊，有助於集中注意力，你試試？”
冬小關嫌棄到：“我才不試，都是口水。”
“口水？”冷殤帶著手套根本就沒察覺，看了看才發現，然後輕輕用手指在彈頭上一撮，凍成冰的口水碎成冰渣掉落：“現在沒有了。”
“草，你惡不噁心？”
“哈哈哈哈哈！”冷殤哈哈大笑，重新將彈頭塞進了嘴裡，然後說道：“其實著沒子彈，是我小時候打出來過的第一顆子彈，你沒看到這枚子彈特別小嗎？是小型手槍的子彈，適合比較弱小或者年紀小的人使用。當時我才十歲吧？家裡面就開始訓練讓我們使用槍械，當時我是家裡面比較寄予希望的孩子，所以所有人都看好我的能力，也正因為這個，壓力太大，頭一槍我就脫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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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顆子彈？”冬小關問。
冷殤點頭：“是啊，就是這顆子彈。當時子彈打在了合金的隔板上面，變成這樣。負責考核的是我自己的老師，當時他就非常生氣，把還滾燙的子彈從地上撿起來，帶著泥土跟鐵屑塞進我嘴裡，把我嘴上燙了兩個泡，舌頭也燙爛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咬著這顆子彈，剩下九槍都打了十環。”冷殤說著，其實一點都沒有得意：“要知道但是我們都是第一次拿槍的孩子，能打到靶子上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當時我的表現驚豔了所有的人。”
冬小關撇了撇嘴，他第一次開槍的時候就是在學校，結果什麼樣大家心知肚明，他是這屆槍法最爛的學生，就算是現在，三十米靶也很少能打到十環更不要說連發了，冷殤第一次開槍就能打出九個十環？你是在炫耀吧？絕對是吧？
冷殤看到他的眼神：“我可真不是在炫耀，實際上那次之後，第二次拿槍我的手都穩不住了。頭一次的開槍結果太驚豔，我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超越自己的魔咒，幾年都再也沒有連發十環過，我可不是安小語。”
聽到他的話，冬小關也是想到了安小語第一次開槍的時候，手裡拿著突擊步槍，抬起手來幾乎看都沒看，扣下扳機紋絲不動，靶子上面就只有一個彈孔。當時安小語說，子彈出膛之前，她就能知道子彈會往那邊偏多少角度了。
魔鬼！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不是安小語，甚至安小語也會有弱點，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就比如山頭上的那些雲霧。”冷殤抬手指著碌山的山頭，懶洋洋地說道：“安小語堂堂少尊還不是……”
說著說著，冷殤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喊了一聲“我曹”，猛地從箱子上跳起來，大聲對通訊器的警戒頻道裡面喊道：“敵襲！底細！正上方投擲武器！正上方投擲武器！這些雜碎從雲層上面偷襲過來了！”
訊息幾乎是在營地所有角落的擴音器裡面響起來，緊接著警報也隨之響起，整個營地都開始沸騰了起來。之前因為大雪有些沉靜的軍營，在這一刻人聲嘈雜，隨後就是一聲爆炸。
這不是帝國的武器，而是從異族手中扔下來的法則武器。利用火系法則或者雷系法則能夠製造出碰撞就爆炸的法則武器。透過飛行種族攜帶，對帝國的軍營進行高空打擊，這是異族很常用的手段。
通俗來說，就是異族版的集體轟炸。
而且這種法則武器一般體積很小，大小只有半個拳頭大小，就算是發現了，也很難攔截。就算是擊落了飛行種族，只要它們從天空上掉下來，基本上就會觸發身上的法則武器，引發更大範圍的爆炸，很難處理。
第一聲爆炸之後，緊接著就是連續不斷的炸裂，火光和雷光在陰雲的雪天肆虐，揚起大片的風雪。冷殤和冬小關他們所在的中隊是帶著實習兵的中隊，所以所處的方位比較偏僻，並沒有遭到第一波轟炸的傷害。
很快，命令就來了，冬小關他們中隊被派往救援已經受傷的士兵。顯然，經過第一次轟炸，已經有很多士兵遭到了爆炸的波及。冷殤匆匆忙忙上了機甲，冬小關也是坐上了卡車緊隨其後。
爆炸聲不斷在耳邊響起，甚至有些就在他們的車輪旁邊爆炸，裝甲車都劇烈的顫抖著，甚至車廂上滲入了高溫和微弱的雷電。但是車裡面的人都十分淡定，檢查著自己的武器和裝備，趕往了軍營的正中央區域。
異族的法則武器雖然攔截困難、威力很大，但是唯一的缺陷就是沒有永續性的傷害。相對於人類的破片爆破武器，這種法則武器其中不可能摻雜任何的雜質，只能用最純淨和脆弱，能被法則消融的材料製作外殼。
所在爆炸的時候，法則武器的殺傷力，全都來自於法則的擴散傷害，比如火系法則的高溫和衝擊波，雷系法則的高壓擴散。然後，只要你躲過了，第一波攻擊沒有受到致命傷，那麼接下來就沒什麼其他的事情了。
燒傷的問題很好解決，這樣常見的傷痛型別，帝國的醫療系統已經擁有了一套完美的個人應對方案。只需要將凝膠塗抹在燒傷的傷口上，就能夠成功防止傷口的惡化和感染，甚至能夠讓人完全感覺不到灼燒的疼痛。
而破片武器則不同，彈片嵌入肉體之後，單獨的個體很難處理。想要從身體當中將破碎不規則、深深嵌入肌肉當中的細小碎片給拿出來處理傷口？除非你是電視上那種硬漢，否則能疼死你。
所以，冬小關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將遭受轟炸的區域清理一遍，尋找受傷比較嚴重失去行動能力的人帶回來，實際上這種人並不會很多。法則武器之下，基本上不是輕傷就是死亡。
整個營地的防御機制也開始發揮作用了，機槍開始對固定區域的天空進行掃射，清掃天空中的飛行種族。飛行種族掉落下來，在地面上引起了大範圍的爆炸，但是整隊的下方，早就已經提前被帝國軍給清空了。
還有空爆彈，在空中爆炸的餘波完全可以引爆飛行種族身上的法則武器，讓其在空中連通攜帶者一起爆炸。速射機槍和對空炮互相配合，對空炮將目標放在還在進行搶救、正在轉移或者當成對空作戰營地的方位實施攻擊。而速射機槍負責解決那些想要接近對空炮定點投擲的異族。
異族頓時遭到了慘痛的打擊，大量的法則武器在空爆彈的轟炸下爆開，原本甚至都不用受傷的飛行種族因此殞命。甚至因為法則武器的法則共鳴，很多攜帶在它們身上、非常穩定的法則武器都因此自爆。
天空上頓時亮起了一片片火光和電光，甚至有些地方由於雷電法則和火焰法則相互交織，產生了二次爆炸，將傷害範圍更加擴大。空中紛飛的雪花更加凌亂起來，隨著異族燒焦的屍體掉落，地面上和天空中的爆炸交相呼應。
冬小關已經下了車，補充了其他隊伍的整備師，迅速修復著一些存在小問題的機甲。這個時候，冬小關高超的整備師素質才徹底體現出來，他和許何為簡直就是兩匹黑馬，看機甲的問題幾乎是以針見血，能夠直接解決病灶。
這樣的修理速度，節省了許多的修理時間，讓大量的機甲能夠重新上戰場。而有了機甲這種移動炮臺的幫助，對於異族的清掃就更加快速了。在留下了大量焦糊的屍體之後，異族的飛行小隊重新回到了雲層上面。
“照著雲層上面給我打！”指揮官說道。
所有的對空炮都換上了空爆彈，而且是大擴散性的，所有的士兵也都躲在了裝甲車的車廂下面。一片炮擊聲響起，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起來，空中的爆炸將雲層炸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空洞和凹陷。
從下面看著天空上的雲彩，就像是看著一塊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坑坑窪窪的破棉花。炮擊持續了將近十多分鍾，隨後便是無限掉落下來的屍體和彈片。高空的彈片隨著重新聚攏的雪花落下來，打在裝甲車上，“噼噼啪啪”。
冷殤從車廂裡面鑽出來，說道：“媽的，沒被異族給炸死，差點就被自己的炮彈給打成篩子了，好傢伙！裝甲車的裝甲上都印了花了，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冬小關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裝甲車車頂上被掉落的彈片砸出來的各種劃痕，一點都不好看。就在他倆看著的時候，一陣冷風從天而降，另一具屍體姍姍來遲，“砰”的一下砸在了車頂上，嚇了他們一跳。
“草！”冷殤說道：“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