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礦洞的牆壁上滴下來的水落在地面的水窪裡，發出空洞的迴響，安小語和褚燧分別坐在一塊石頭上，發著愁。
在東荒大漠裡，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渾身溼透，就算整個礦洞裡被填滿了水，他們兩個的衣服依然還是在十多分鍾之內就乾透了。褚燧把自己之前閒逛的理由說給安小語聽，她覺得非常有道理，於是他們又在礦坑裡轉了大半天。
然而事情並不是他們想的那麼簡單，礦坑裡隔三差五掛著的壁燈倒是不知道為什麼，防水居然這麼好，外面都成災了也沒斷電，但是他們隨便走到一個地方，總覺得跟之前走過的沒什麼分別。
牆壁是相似的，壁燈是相似的，頭頂和地面也是相似的。安小語有些洩氣，問褚燧：“這個礦洞的盡頭在哪？”
褚燧攤了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深處的礦洞都是老資格負責的，我才在這兒幹了兩年，一直都在淺坑那邊。”
安小語嘟著嘴，用手託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可苦了褚燧了，他的心裡現在很糾結。上學的時候，因為太過於老實，所以在學校裡都沒有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更別說女生了。等到畢業了，工作沒找幾天就報名參加了礦工。
這個二十年都沒有和女生多說過一句話的純情老處男，在看到安小語的第一眼，就被這個女孩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心裡帶著一種不知道如何發洩的小激動，想要在這個女孩面前顯示出自己的堅定可靠，然而他還不知道，現實即將給他的打擊，並不止眼前的這種窘迫。
說實話，在東荒大漠中，安小語算是很漂亮的那一種。從小到大，作為長女的她，既沒有像其他家裡的大孩子一樣被安排各種家務，也沒有跟著家裡人下過一次田，也算是族長家女兒的一種特權。所以，一直以來，她比其他人顯得更加恬靜。
整天在家裡不是看書就是學習，加上底子比較好，這個女孩居然在東荒大漠這個沙塵漫天的世界裡，生生地貓出了一副細皮嫩肉的外表，比帝都的那些*都差不太多。
然而她與大家閨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平實、質樸、純真，就像東荒大漠裡，自東海吹來，經過長山山縫的一縷清風，帶著與這片乾涸的大地和無趣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秀麗，引人注目，而又不忍褻瀆。
安小語坐在石頭上，糾結著，糾結著，突然回頭問褚燧：“我們不會餓死在這兒吧？”
但是褚燧卻好像沒聽見她這個契合實際而讓人憂心忡忡的問題，他在看著安小語發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完全沉浸在幻想裡了。甚至連安小語轉過身來，他都沒有注意，直到她叫了兩三聲，褚燧才清醒過來。
“啊？你剛說什麼？”褚燧有點臉紅，故作鎮定問道。
“我是說，萬一水不退下去，也沒人來找我們，我們會不會餓死在這兒？”安小語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在這樣的礦洞裡，平常時候尚且很容易餓死人，何況現在還灌滿了大水。
褚燧看著安小語，黛眉輕蹙彷彿曠野的風中壓彎了腰的一朵小花，他怦然心動，下定了決心，大聲說：“不會的！”
“不會嗎？”
“嗯。”褚燧點點頭，安小語被他堅定地表情感染了，瞬間覺得心安了許多。為了排解枯燥，也為了讓心頭對生命希望的熱切不再降溫，褚燧開始跟安小語聊起來。
聊的內容大多都是這些年的經歷，他在東雲長大的這些年，從童年到上學，再到畢業開始礦工生活，他本打算隨便說說，但是看著安小語聽得認真，居然一說就沒收住嘴，一下說了很多。
安小語也跟他講了一些部落的事情，這些事情大多都是部落之外其他人很難知道的，雖然帝國也曾有過攝制組為各種部落的生活習俗拍過紀錄片，但是在一個土生土長的東荒人嘴裡，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顯得更加有趣。
聊著聊著，兩個人開始熟悉起來，不像剛開始那麼客套，有說有笑的，好像他們現在不是在一個落難的礦洞裡，也不是面臨著隨時都要選擇面對死亡的境地，就跟在藍天白雲下閒坐著一樣。
然而現實很快回到了他們身邊——安小語的肚子叫了。
本來和“鷂子”他們四個是打算中午回來吃飯的，回來之後就遇到了獸潮，就一直在屋裡呆著，因為早上吃過，精神有太緊張，所以一直都沒覺得餓，但是現在不知道已經是下午幾點了，甚至可能都已經晚上了，安小語終於覺得肚子裡面空空的。
肚子叫得很響，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在學校裡跟風減肥的時候也叫過，根本沒有這麼大聲。難道是因為回聲？
安小語有些羞澀地看著褚燧笑了笑。
褚燧撓撓頭，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辦法，這個地方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找不到，去深層坑道的礦工規定必須帶上能夠維持一天能量的口糧是真的，但是褚燧今天本來是去一個淺坑勘探的，身上除了儀器和保險繩之外什麼都沒帶。
他把這些告訴了安小語，安小語癟著臉，低頭看著地上那一捆保險繩，喃喃道：“保險繩，為什麼不用能吃呢？”
本來還是愁雲慘淡的，褚燧正在發愁著兩個人的肚子和依舊沒有退意的大水，聽見安小語這麼說，沒忍住就笑出來。安小語覺得受到了極大的嘲諷，一噘嘴：“哼！”
見她不開心了，褚燧趕緊正色說：“出去之後，我一定把保險繩做成能吃的。”
安小語聽他這話，說得到雖然誠懇，但是莫名感覺嘲笑意味更濃了。
為了緩解飢餓，他們兩個人繼續隨便聊著天的，打算等肚子餓過了，就還能挨好一陣子，安小語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明明都是地下，連基地的地下一層都淹沒了，這條礦洞裡卻沒有水。
褚燧的猜想是，在這條礦洞跟滲水的礦洞之間，有一條直通地下的洞穴，從那邊來的水全都漏下去了，所以水到不了這一邊。
“嗯，你說的有道理。”安小語心悅誠服，果然不愧是老礦工。
褚燧終於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雖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瞎猜，他畢竟只是在這裡挖礦，要是論腦子裡裝的東西，他還遠遠比不上安小語這個學習成績拔尖的優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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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安小語還並不知道，因為她的失蹤，本來已經亂成一團的基地更是亂上加亂。
白莧和控制班的人終於研究出了一個合理的通道，可以保住生活區的絕大部分區域不被水淹沒，而透過部分的通道和通風管道、水管，將地下的水壓排到地面上去。
當這個方案被模擬證實可行的時候，資源區的水壓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值，如果不馬上行動，就會導致生活區部分的地板崩裂，再也沒有控制水流的可能。
於是白莧當機立斷，馬上控制艙門的開閉，開啟固定管道，將地下的水壓全部透過地上一層排洩出去。但是她沒想到的是，當她下達命令的時候，本來應該接到通知清空的那些樓道，居然還有一個被控制室忽略的人。
因為這個人本就不是基地的工作人員，更不是什麼參觀團的成員，甚至連登記的身份都是臨時的，電子系統又顯示這個人早上出去之後，所有門卡日誌再也沒有她的門卡回來的記錄。
沒有被任何人通知到的安小語，站在他們設定好的排水通道水流最為湍急的地方，被沖走了。
大水順著大區通道噴湧而出，灌滿了通道房間，順著四面八方的樓道奔騰向外面廣闊的空間，釋放著無盡的力量，甚至將幾道本來年久失修的艙門一衝而破。好在地上一層因為運輸量大，許多的貨車通道寬闊無比，地下積蓄已久的水壓得到完美的排解。
當遲默站在分割部隊的後方觀察並指揮戰鬥的時候，他內心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烈，彷彿背後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子正在抵著他的腰眼，讓他想動又不知從何入手。
所以他只能時刻戒備著，戒備著不知道從什麼方向會突然出現的危機，為了防止突發的狀況使作戰安排被打亂，他嚴令所有人提高警惕，各部分觀察人員每隔十分鐘彙報一次。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的事，這種預感中的危機，居然就在他緊張兮兮觀察外面的時候，突然從背後的基地裡竄了出來。
通道中脫落的鋼板，被水流裹挾著從通道中噴湧而出，揚起十幾米的高度，“哐當”一聲落在倉庫的地板上。洶湧的大水繼而咆哮著，捲起了浪花衝入倉庫，還沒等倉庫裡的人反應過來，水浪已經穿過了他們的腳底，把他們高高地揚起，又狠狠摔在了金屬地板上，不受控制地順著水流向外面衝去。
突然出現的水災讓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如果不是門外的工事讓士兵們有了依託，如果不是站在陣地中央的機甲給了他們著手的地方，恐怕就這一波大水，足以將所有門前的分割部隊全部衝出陣地，扔進洶湧的蟲群裡面。
遲默手裡抓著一輛裝甲車的門把手，大聲吩咐著不要慌亂，命令依靠工事防止被沖走，利用繩索固定身形，繼續對蟲群進行既定打擊。接著他馬上聯絡了控制室，大聲質問：“發生什麼事了？”
控制室的通訊裡傳出來白莧的聲音，把地下漏水的情況對遲默說了一遍，遲默臉色陰沉，告訴白莧：“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你讓所有人呆在一起，批准所有人使用武器，注意不要分散。”
地下水噴湧不會一直這樣兇猛，何況是沙漠裡，白莧很納悶，為什麼遲默如此擔心，還要求所有人帶上武器。
遲默則告訴她說：“基地建設的初期，並沒有發現地下有暗流，我懷疑這次滲水時間並不是天然的。”
白莧瞬間也嚴肅了起來，她問：“洇渡獸？”
遲默“嗯”了一聲，就要放下通訊器，突然想起來跟白莧說：“對了，小語回去了，你把她帶再旁邊。”
白莧一向冰冷的臉上吃驚了起來：“什麼？她回來了？”
“你還把自己的門卡給她了？”
她放下通訊器，突然心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