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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千書海(一)

高樓大廈看花了安小語的眼睛,多少光鮮奪目的車輛從身邊路過,車上坐著穿著靚麗的人。街邊的綠化連成了片,高聳的樹木把樹蔭投在路的兩邊,樹下的灌木和花草正當時令,青翠欲滴,花團錦簇,偶爾還能看到帝都的天空飛過成群的鴿子。

兩側的商店和人行道上有很多人,男女老少,各種顏色的招牌,各種樣式的門臉,各種風格的標語一閃而過。倪譽見安小語好奇,故意放慢了車速,讓她把臉貼在了車窗上,看了個痛快。

本來按照原來的安排,應該是倪譽去東荒大漠把安小語接過來,然後到達東荒大漠旁邊的東雲省,所有從東荒大漠出來的考生,分成各個學校的部分,乘坐專車一起送往各地。

安小語顯然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但是倪譽給了她更好的待遇,親自買票坐火車到帝都,又親自駕車送她到三千學院報到,於是有了現在這一幕。

從見到安小語的第一面起,倪譽就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很投他的眼緣。他想,如果再過些年,自己的女兒應該就像安小語一樣,精緻的臉龐,可愛的樣貌,純真、倔強,成為他的福星

沙海蜈蚣襲擊列車的時候,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安小語護在了她的身體上面,倪譽就不會直接從車窗裡甩出去,這一甩居然甩了兩百多米,而且落地的時候順著一個沙坡滾下去,避免了直接摔死的下場。

倪譽停在了沙坡的下面,整個人都摔得散架了,爬起來的時候骨節“咯吱咯吱”作響,他還是強撐著,手腳並用爬上了沙丘,向著列車出事的方向看去,結果發現沙海蜈蚣居然很快就離開了。

他觀察了一會兒,跑回了列車的殘骸旁邊,慘狀讓人不忍直視,沒有一塊完好的軀體保留下來,沙漠中的生存法則註定了所有的沙海生物對待食物都不會留下殘餘,整個車廂的殘骸中,只有鮮血和碎布,偶爾才能看到一塊碎裂的肉塊。

但是,她沒有看到安小語的衣服。

安小語的衣服是不一樣的,她身上穿著東荒大漠自己出產的布料縫製的衣服,和所有列車上的制服都不同,倪譽仔細找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看到安小語的痕跡,心中松了一口氣。

安小語到底去了哪?倪譽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活動了一下恢復些許的身體,在列車殘骸的周圍找了一圈又一圈,喊著安小語的名字,依然沒有收穫,直到耗盡了體力。

他回到列車殘骸中,翻找著有用的東西,找到了一些食物和水,多年外勤的生存經驗讓他找到了不少可以帶上的東西,當然還有半個仍能發出聲音的通訊器,聊勝於無。

在列車周圍再次尋找了一圈,倪譽向著和安小語相同的方向走去。

就像白莧所說的,安小語自己都不知道她用一種什麼樣的速度跑了多少的距離,簡直超過了人體可能承受的最高限度,當倪譽離開列車的時候,她已經快要接近基地的了。

而倪譽一直走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遭受的撞擊和摔傷讓他付出了比正常狀態下更加多的體力,當東方的太陽升起,他抬起頭只看了一眼,直接被晃了一下,暈倒在了列車線的旁邊。

幸運的是,沒過多久,遇到了一列同樣出外勤的列車,列車上是他的同事,方晟。

倪譽傳送的求救信號和座標馬上就被送往了每一個特派員的終端,離得最近的方晟馬上結束了所有工作,帶著他的兩個學生趕往了事發地點,半路上一直都在注意旁邊是否有逃離的人,不然都發現不了躺在路邊的倪譽

方晟救下了倪譽,帶著他一起向東雲的集合地點返回,在路上見到了仍然停留在原地的列車殘骸,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同事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同時為了避免災難降臨到他們的頭上,方晟讓列車加快了速度。

當倪譽躺在病床上悠然轉醒,他已經到了東雲省所有東荒新生的集合點。睜開眼的時候,他有點斷片,不禁發出了人生三連:我是誰?我在那?我要做什麼?仔細打量,再聽了一會兒窗子裡傳來的聲音,他吃了一驚,我怎麼回來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撕掉了身上的各種觀測電極,推門而出,就看到方晟正在和一個大夫說著什麼。倪譽衝上前去,拽住了方晟的衣領,大聲問:“我怎麼回來的?我怎麼回來了?”

方晟被他嚇了一跳,幾乎以為他把腦子摔出了問題,和醫生一起把倪譽按倒在了病床上。好在倪譽的體能尚未恢復,骨頭也帶著幾處暗傷,沒有掙扎多長時間,三個人在病房裡開始喘著粗氣。

這個時候,倪譽才和方晟說起了安小語的事情。

安吉和倪譽馬上彙報了這裡的負責人,負責人聯絡了東荒基地的信息管理,得知處理列車殘骸的就是遲默的基地駐軍,於是讓他們兩個人帶了一支小隊直接返回基地進行調查,沒想到直接就沒讓進,說是基地有保密管制。

保密管制?他們兩個直接傻眼了,你們不是一個常規銅礦嗎,搞不好西部聯盟那幫矮人都比你們煉得好,管制個屁?倪譽直接和東雲的負責人通訊,去資源管理局詢問的時候,人家確實隱晦地表示,這個基地裡有什麼東西不能隨便讓人進去。

為了表示歉意,資源管理局直接和遲默聯絡詢問安小語的事情,結果可想而知,遲默聲稱:“我方未曾收留任何遇難者。”一個大活人直接就被藏了起來。接著倪譽帶人搜尋了大片的沙地,最終無果,離開了東荒大漠。

回到東雲之後,所有的新生接送工作都已經交接完畢,他們也要返回三千學院,等待下一個外勤工作的到來,但是倪譽一直覺得,安小語一定還活在世上,他這麼想,越想越感覺那個基地有問題。

如果安小語沒有向基地逃亡,為什麼沙海蜈蚣不是直接潛入地下,而是朝著基地的方向奔襲?如果安小語沒有進入基地,他們為什麼那麼快就知道了不在他們巡邏範圍的地方發生了事故?如果不是為了防止別人對基地進行調查,為什麼他們連鐵路管理局的人都沒有等到,就直接處理了所有的受災殘骸,而且如此迅速?

他把所有的猜想和方晟講,方晟帶著審視的態度上下打量他,古怪地問:“老倪,這個學生不是你的私生女吧?”

倪譽抬起腿來就給了他一腳:“小心你嫂子的菜刀!”

兩個人一合計,覺得事情確實是這樣,兩個人又找到了東雲的負責人,甚至找到了三千學院的後勤組主任,申請了一個批條,帶著批條到了資源管理局,正巧有一支檢查組就要進入東荒大漠的資源基地進行抽查,倪譽直接指定了遲默的基地。

三千學院擁有著極大的權利,帝國中的許多研究成果出自學院,各界學生遍佈所有層級的管理者、政客、商人等等職業,校長的政治等級極高,而且權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獨立,倪譽的條件他們不敢拒絕,但是又礙於遲默的研究遲遲不能給出答案。

資源管理局的分局長想,現在他只有兩種方法解決這件事情,第一種就是拖到三千學院開學,第二種,就是等一波遲默基地出意外。本來他以為第一種更加便利一些,沒想到一個午覺醒過來,駐荒部隊通知他,收到了遲默的求援,三分鐘內出兵。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再說了。

倪譽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在安小語送去治療傷勢的時候,他和關覺曾經聊過,知道了基地裡發生的一切,關覺說,安小語是一隻熊貓,不管她的內心有多少的難過,外表永遠都是這樣一副憨態可掬。

他其實是清楚的,沙海基地的事件給安小語留下了多大的傷痛,但是他不能寬慰,因為一旦提起,就會讓她再疼一次,這些傷口,只有利用時間和成長來修復,並且體味出更加珍貴的的東西。

而且他也相信,這個從東荒大漠走出來,還沒有見過花花世界就遭遇了人間地獄的女孩,會把這些痛苦和回憶變成一份財富,永久地儲存下去,並且帶著白莧和遲默的希望,做一個比他們更加優秀的人。

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從這次之後,在他的眼裡,安小語徹底變成了一個女兒的形象,他覺得,應該給這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一個能夠回家的地方,如果可以,他會選擇是他的家。

何況還能在他自己的女兒長大之前,先給他過過癮。

比如說現在,他就很有成就感,就像帶著女兒出來兜風,放慢了速度,讓她看著街邊的景色,慢慢享受一個父親應有的溫柔。

“咦?怎麼都是飯館?”

安小語挨個數過去,從剛才開始,街道的兩邊幾乎每三家就有兩家是飯館,她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各色菜系,全都羅列在了街上。

倪譽解釋說:“在帝國最開始的時候,因為國家百廢待興,所以十分倡導全民學習,所有的學生也都以學術研究為主。那個年代國家也都不富裕,批給學校的錢絕大多數都放在了建設和研究上面,所以食堂條件特別差。”

“到了後來,帝國的情況越來越好,科技發達,貿易繁榮,國家有錢了,學校也有錢了,圖書館越修越大,教室越修越好,科研器材越來越先進,但是食堂的艱苦條件卻傳承下來了,美其名曰——憶苦思甜。”

“幾乎每個學校都有人因為飽受食堂菜的摧殘,這輩子在嘴上都不願意委屈自己。”倪譽儘量讓自己的話更加有趣,想讓安小語笑起來,但是並沒有效果。

“然後突然就有一個三千學院的畢業生說,既然食堂菜那麼難吃,為什麼我們不自己開一家飯館?這個人的提議馬上就吸引了幾個同期的畢業生,他們在學校門口的地方合資盤下了一塊地,蓋起了飯店,沒過幾年就成了全國生意最火爆的飯館,緊接著他們把連鎖店開遍了整個帝國的學校門前。再後來,學校門前飯館小吃一條街成為了帝國的風俗特點。”

“誒,最開始那家,就是那個。”倪譽向前一指,安小語扭頭,就看到一個三層樓的飯店,門口掛著牌子——“救世煮”。

“噗!”安小語終於笑出聲來了,倪譽不著聲色地瞄了一眼,也笑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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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安小語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的視線從街道的兩邊挪開,終於看到了一整條街正對著的前方,就在這條街的盡頭,一座高聳入雲的大樓矗立在遠方,仿若摩天的巨人,居高俯視人間眾生,和這樣一座高樓相比,剛剛還讓安小語感覺目不暇接的各色樓宇,都失去了原有的風采。

那是何等巨大的一座高樓,藍色的玻璃幕牆從可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天際,甚至可以看到雲彩在樓頂盤桓,曲線型的樓身下寬上窄,就像是坐落著登天的階梯。只有神話傳說中那已經折斷的天柱才能與其比擬吧?安小語想,不由得感嘆:“好高!”

無論看過多少次,都讓人心生仰止,倪譽感嘆道:

“那個,就是三千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