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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不過是一地雞毛

震北王域的一座茅屋中。

院子裡散養著幾隻大公雞。

此刻這幾隻大公雞卻一反常態。

正在對著逐漸西沉的日頭不停的打鳴。

別處的公雞都是叫早。

為何這座茅屋中的公雞卻是鳴晚呢?

聽到雞叫,一個男人從茅屋中走了出來。

抻了抻胳膊。

看樣子是剛睡醒不久。

這雞隨主人。

主人在日落的時候起床,那日落時分便是雞和主人的早上。

這人走到院子的中央。

那裡放著一個鐵架子。

架子上面架著一口鍋。

可是鍋裡並沒有在烹煮食物,鍋下也沒有燃燒的木柴。

反而是鍋裡正熊熊燃燒著一捧烈火。

這人抬頭看到,火勢已經有些微弱。

便隨地拾起一些樹枝,扔了進去。

火光頓時又沖天而起,足足有半丈高。

原來這雞並不是隨主人。

而是被這晝夜不熄的篝火攪亂了時間感。

所以才會在天黑的時候打鳴。

因為天黑了,篝火卻依然明亮。

它門卻是把這篝火當做了清晨的朝陽。

什麼樣的人,才會在院子裡架起一堆晝夜不惜的篝火?

自然是草原人。

這是他們的習慣與寄託。

無論在哪裡,只有架起了一堆篝火,那這裡便能算作是故鄉。

當夕陽再次映照在靖瑤的側臉上時。

他便在門口的立柱上用刀又刻了一道痕跡。

算上先前的,加起來總共已經是第四道了。

每一道都是一天。

所以他在這座茅屋中已經過了四天。

看得出,他過得很悠閒。

劫奪了四百萬兩餉銀,攪得整個震北王域都動盪不已的人,此刻卻躺在一把木頭搖椅上。

吱呀吱呀的晃著。

手裡拿著一壺酒和一棵青菜。

酒是用來喝的。

青菜是用來餵雞的。

靖瑤每喝一口酒,便從青菜上揪下一點葉子來,扔到一群大公雞的後方。

“你看,這群雞是不是像極了震北王域的官府眾人?”

靖瑤笑著說道。

這些公雞雖然看到了靖瑤揪下了菜葉。

但它門的視力卻不足以看清這菜葉究竟是扔到了哪裡。

總是要亂叫著,一陣好找,才能找到。

然而每次卻都是一隻看似最不起眼的公雞能夠找到。

它的毛色沒有夥伴們那麼鮮亮。

尤其是尾巴。

光禿禿的。

根本沒有絲毫流光溢彩之感。

靖瑤盯著那只雞。

眼睛裡卻充斥著憤怒和怨毒。

“把那只雞,今晚燉了!”

靖瑤吩咐道。

身邊的人應了一聲,就要前去抓雞。

但是那只雞卻好似能夠先知先覺一樣。

嘴裡的菜葉還未吃完,便吐出不要。

撲稜著翅膀,奮力飛到了房頂上。

房頂在靖瑤後方。

只見他把酒壺換到了左手。

右手放在了腰間。

反手一刀。

竟是直接將那只雞的頭斬了下來。

雞頭房頂上滾落。

掉在靖瑤的腳邊。

眼皮顫抖著,尖尖的嘴一開一合。

靖瑤盯著看了一會兒,隨即用刀尖一挑,扔出了院外。

“部公……那雞,還吃嗎?”

靖瑤的部下問道。

就在此時,恰巧一滴雞血,從房頂上滴落,滴落在靖瑤的酒壺裡。

靖瑤看到了,卻渾不在意的晃了晃酒壺。

似是要讓那滴雞血和酒水更加融洽似的。

既然有了第一滴,也會有第二,第三,第四滴……

每一滴雞血,都完好無誤的滴落在靖瑤的酒壺裡。

但是他卻沒有再晃動過酒壺。

反而仰頭喝了一大口。

“不吃了……我只是單純看那只雞不順眼罷了……把它整個的從房頂上撈下來,丟到篝火裡去。”

靖瑤說道。

堂堂部公怎麼會和一直雞較勁?

他的部下也想不明白。

不過既然自己的主子吩咐了,那就如此照辦,總是沒有錯的。

當這雞的屍體被扔進篝火的一瞬,靖瑤忽然笑了。

他彷彿在騰起的火光中,看到了劉睿影被自己挫骨揚灰的一幕。

靖瑤的右手中還握著刀。

正當他準備還刀入鞘時,卻是又看到了刀刃上的一個斷痕。

這把刀,隨他南征北戰十數年都無一損傷。

竟是在劉睿影那一劍之威下,刀身便受了重創。

這叫靖瑤如何不恨?

那只死掉的雞,因為總是能先同類一步找到菜葉,這卻是讓他想起了劉睿影。

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省旗,看上去也並不起眼。

卻是讓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敗。

雖然餉銀還是到手了。

大的目標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可是靖瑤的心裡卻是就無法邁過這一道坎……

況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高仁雖然也給他講了接下來要如何去做。

但靖瑤焉能不知。

若是事事聽從,自己豈不就成了一顆棋子?

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總是想要反客為主。

雖然他是草原的部公,雖然現在身處的位置是震北王域。

但這樣的念頭,卻絲毫沒有動搖過。

這處茅屋是他從一戶山民手裡“買”來的。

那是一對老夫婦。

看樣子,都已是年逾古稀了。

只有一個女兒,早就嫁了出去。

只要逢年過節時,才回來看看。

這一對山民是世居於此。

都是老實巴交的人。

雖然生活清苦,但靠山吃山,又守著祖墳,倒也是其樂融融。

靖瑤來時,想要買下這處茅屋。

但那對山民老夫婦卻是說什麼都不賣。

房子可以用錢再建,山也能從別處尋到。

可是祖墳卻是移不走。

也不能動。

一個劫奪了四百萬兩餉銀的人,自是能很有底氣的開出極高的價碼。

但兩位老夫婦卻是說什麼都不會賣。

靖瑤點了點頭。

他對王域中人本就沒有任何好感。

即便是手無寸鐵的老人與孩童也是如此。

在他心裡,雖然這對老夫婦年齡也很大了。

但或許在年輕的時候,也是抵抗草原的急先鋒也說不定。

若是他們還有個兒子。

會不會被送去從軍?

成為殺害他靖瑤骨肉同胞的的一員?

所以靖瑤對此是沒有任何憐憫的。

既然這老兩口那麼捨不得祖墳。

在外面守著,還不如送他倆也進去一起陪著。

他給部下使了個眼色,這一對山民老夫婦便倒在了血泊中。

人的血和雞血是一個顏色的。

只不過更加粘稠一些罷了。

靖瑤讓部下把這二人的屍體埋到了他們朝思暮想的祖墳中。

如此也算個說到做到的人。

然後又命人從別處鏟來黃土,把地面上的血跡蓋住。

不然放久了,就會發臭,招來蒼蠅。

嗡嗡嗡的,讓人很是心煩。

靖瑤也不可謂不聰明。

就在外面已經因為他而翻天覆地的時候,他卻靜悄悄的呆在這座茅屋中,哪裡也沒有去。

對於他而言,現在是敵明我暗。

只要拖一拖,風聲與勢頭總是會漸漸消退的。

不過最主要的目的,卻不是如此。

他在等人。

已經過了四天了,這人還沒有來。

但靖瑤有足夠的耐心等。

也有足夠的信心知道他一定會來。

院子外。

從屋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但聽起來卻是凌亂異常。

正常人走路,都有自己固定的節奏和步幅。

但這人走路,卻是時停時走,時跑時跳。

簡直和猴子沒什麼兩樣。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爬樹。

“嘿!你猜我見到了什麼?一隻雞頭!還是熱乎的!”

茅屋的院門被推開。

走進來一個還沒有院門一般高的小個子。

手裡拿著個雞頭,正在把玩著。

正是剛才被靖瑤用刀尖挑出去的那只。

靖瑤知道自己等的人終於來了。

但看到此人的注意力卻是全都在手中的雞頭上,卻是也並不開腔。

只等他這陣瘋勁兒過了再說。

“我給你說,以前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這雞冠子。而且不能把雞頭切下之後再去雞冠,必須在這大公雞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就把雞冠子切下來,這樣滷製出來之後,口感才最好!”

此人說著,眼睛卻飄向了其餘的那幾隻大公雞頭上紅紅的雞冠。

“你想吃就自己動手。不要錢,也不會有人攔著你!”

靖瑤懶洋洋的說道。

“你一個有四百萬兩餉銀隨身的人,還好意思問別人要錢嗎?!”

這小個子說道。

“高仁!我可不是等你來吃雞的,也不是為了在這山林裡養老的!”

靖瑤忽然從躺椅上坐起來說道。

這把躺椅著實有些老舊。

被靖瑤如此一折騰,竟是就散了架……

靖瑤瞬時佔了起來。

讓部下,把這已經散架的躺椅,全都扔進那堆篝火裡去。

“你既然不想在此養老,為何卻不按我說的去做?”

高仁抬頭看著靖瑤說道。

靖瑤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一直這樣仰著腦袋,讓高仁很是不舒服。

他環顧四周,院子裡只有那個雞籠還算是高一些。

便轉身走到雞籠前,一下跳了上去。

“我為何要按你說的去做!”

靖瑤目光冷厲。

直勾勾的看著高仁。

高仁卻並不與他對視。

反而在雞籠上蹲下身子,觀玩著上面的幾毛。

高仁拿起一個雞毛。

放在掌心,呼的一口。

雞毛隨即飄然而起。

緩緩落地。

那些個大公雞以為又有了吃食。

爭先恐後的著啄食起來。

但雞毛畢竟不是青菜葉。

別說人不吃,雞也不吃。

啄了一

番後,發現味道不對。

公雞們便散開了。

只不過那根本是完整的雞毛,卻被啄的七零八落。

“看到了嗎?”

高仁站起身子,笑著對靖瑤說道。

“看到什麼?”

靖瑤問道。

“看到一地雞毛。”

高仁說道。

靖瑤冷哼一聲,並不理會。

並不是他不懂高仁的暗喻。

只是他著實不喜歡高仁這番故作姿態的樣子。

高仁的意思無非就是說,他靖瑤就是這根雞毛。

掛在雞籠上,不見得顯眼。

可一旦翩然飛舞,便會驟然被分而食之,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不過,若是無風,這雞毛怎麼會飛舞?

但高仁就是那一陣風。

他可以讓雞毛儘快落地,也能讓它飄的更遠。

只看他撥出的一口氣是長是短,是大是小了。

“那四百萬兩餉銀在何處?”

高仁問道。

“在它們該在的地方。”

靖瑤說道。

“和這麼多銀子一起睡覺的感覺好嗎?”

高仁接著問道。

“好極了!要知道銀錠卻是比美人身上最柔軟的部位還要細膩的多!”

靖瑤喝了口酒說道。

“我來了,好歹算是客人。你們草原人的待客之道不是最為熱情的嗎?”

高仁說道。

“客人都是請來的。你不請自到,算不得客人。自然也就沒有待客之道。”

靖瑤說道。

“你雖然沒有請我,但卻是在等我。還等了我一……二……三,四天!一個讓你苦等四天的人終於來了,怕不是比請來的客人更加重要!”

高仁說道。

數起天數時,竟還搬著指頭計算了一遍。

靖瑤沉思了片刻後,揮了揮手。

部下隨即從屋內搬出了一張長桌,兩把椅子。

桌子上擺著美酒和肥雞。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這才對!”

高仁說道。

“只不過我今天想喝茶。”

高仁正準備坐下時,卻又突然話鋒一轉,如此說道。

“不都說酒最合這天地大道?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喝茶?況且我這裡,也從來不會有茶和喝茶的人。”

靖瑤笑著說道。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們。

他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讓草原人喝茶,還不如直接把他們的脖子紮起來不吃不喝餓死的好。

沒有酒,他們會選擇喝水。

但決計也不會喝茶。

靖瑤至今也搞不懂,把那些個看似枯葉般的東西,泡在沸水裡。

繼而把好好的水,變成黃色,跟一泡尿差不多,究竟有什麼好喝的……

但在五大王域,這樣的舉動卻是能用一個詞就概括。

風雅。

風典雅致。

雖然草原中這些年來,也有些貴族貪圖新鮮。

尤其是待客之時,往往會泡上一壺茶,來彰顯自己的見多識廣和所謂的風雅。

靖瑤對這些通常都是嗤之以鼻。

甚至當著這些貴族的面,把杯中的茶潑在了地上,讓人給他換成酒。

所以他在的地方,是絕對不會有茶的。

只不過他忽然想起,在那對被他殺死的山民夫婦的床頭旁,有一個罐子。

似乎就是茶葉。

便親自走到屋中,把那罐子拿了出來。

還讓人多擺了一個盤子,將罐子裡的茶葉倒在了盤子裡。

“哈哈哈!茶葉都是泡著喝的,你放在盤子裡是要當菜吃嗎?”

高仁指著盤子大笑著說道。

“狼吃肉,狗吃屎。草原人喝酒,王域人喝茶。習慣而已。反正茶是已經有了。”

靖瑤說道。

高仁點了點頭。

竟是抓了一小撮茶葉,放倒了自己的酒杯中。

“柴米油鹽菸酒茶。”

高仁說道。

“難道你還想抽菸不成?我這裡可不是雜貨鋪,我也不會變戲法。”

靖瑤說道。

“當然當然……客隨主便。我也不是不知禮數的人,自是不能那麼挑剔。”

高仁說道。

靖瑤卻是心中越發的煩悶起來。

他受夠了和高仁這番虛以為蛇,指東畫西的客套。

但是他又不想由自己來切入正題。

所以他只能狠命的捏住手中的酒杯,藉此當做發洩,讓自己沉住氣來。

“四天時間,你可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高仁看了一眼靖瑤手中的酒杯說道。

“不知道。”

靖瑤說道。

“這四天中。震北王上官旭堯派出了三波人來打探餉銀的蹤跡。每一波人都由一位王府供奉領隊,武道修為都是在差一線就天神耀九州。”

高仁說道。

“我應付不了。若是應付了,也就成了你方才說的一地雞毛。”

靖瑤直接了當的說道。

心中卻是極為欣喜。

終究還是由高仁先說出了這話。

頓時手上也不再發力,鬆開了酒杯。

沒想到手一鬆開。

酒杯卻是霎時化為了粉末。

從靖瑤的指縫間滑落。

“喝酒的人,為什麼要對酒杯置氣?”

高仁卻是趁機又打趣的問道。

“劉睿影呢?他在哪裡?在做什麼?”

靖瑤對高仁的嘲諷充耳不聞。

拍了拍手後,讓部下又拿來了一隻酒杯。

卻是開口就問劉睿影的下落。

“我告訴他說,你要用餉銀買箭矢。”

高仁笑嘻嘻的說道。

靖瑤剛到了一杯酒,正準備喝下。

但聽到高仁如此一番話後,瞳孔驟然一縮。

手已經扶在了刀柄上。

在外喝酒。

靖瑤向來都是左手持杯。

因為右手總是要空出來隨機應變。

高仁自是看到了靖瑤的動作。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任何畏懼。

因為他知道靖瑤不會殺他,也殺不了他。

“知道了我要買箭矢,所以劉睿影肯定是聯絡了震北王域各地的箭械局。”

靖瑤終極還是穩住了心神。

右手鬆開了刀後,嘴裡淡淡的說道。

話音剛落,一杯酒卻是也喝進了肚中。

“聯絡箭械局自然是最為正確的做法……不過正確並不代表有效。只能說一向如此罷了……但一向如此的事多了,每一件都一定對嗎?若是劉睿影就這麼按照常規的做了,那他卻是也不值得您這位部公大人如此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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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仁說道。

“所以他到底在做什麼?”

靖瑤仍舊是單刀直入。

“唉……我一杯酒沒喝,一根雞腿也沒吃。卻是就被逼著說了這麼多話。”

高仁確實又開始繞起了圈子。

靖瑤察覺到高仁似乎在有意拖延時間。

但卻不知道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何況以前接觸的時候,高仁也是這般瘋瘋癲癲,詞不達意的。

一時間,就是靖瑤也難以分辨高仁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習慣於此。

不過在常年的征伐中,靖瑤已經培養出了自己的一種直覺。

那就是對於危險即將到來的一種示警。

雖然這種直覺並沒有任何根據,沒著沒落的。

但靖瑤卻知道,自己對於如此世間的直覺一向很準。

於是他故意連喝了幾大杯酒。

而且杯杯都和高仁碰了碰。

繼而,他藉故說要去屋後面小解。

實際上,卻是要避過高仁,安排自己兩名機靈的部下,到茅屋四周的山林間打探一番。

不然他心中的直覺只會越來越強烈。

甚至會強烈到讓他連酒都喝不下去。

現在的他,還能對著部下頒佈命令。

然而死亡,卻是不需要下命令的。

小解歸來後。

靖瑤看高仁抬頭望著漆黑的天幕。

他已經習慣了高仁如此瘋癲神叨,但今晚卻是因為自己的直覺而莫名的煩躁。

何況今晚沒有一絲風。

天上沒有星和月。

“你在看什麼?”

靖瑤問道。

要是放在往常,他是不會開口的。

但此刻的他卻是覺得,自己說說話,或許能放鬆一些。

“我在看雄鷹。”

高仁說道。

靖瑤頓時大笑了起來。

還有人會比草原中人更瞭解雄鷹嗎?

現在這個時候,雄鷹早就歸巢了。

雖然雄鷹對於天空的留戀是無法剝奪的,但卻不是無止境的。

靖瑤記得他小時候躺在草原上。

看著蔚藍色的蒼穹。

他的母親尚在人間,坐在他的身邊。

忽然指著天空對他說道。

“你看到那只鷹了嗎?”

靖瑤一愣。

他一直在看著天。

整片天空上連一個雲花兒都沒有,更別提他們最為熟悉的雄鷹了。

“在哪裡?”

靖瑤問道。

母親笑而不語。

只是告訴他說,英雄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看見雄鷹翱翔。

然而懦夫就算是雄鷹落在了他的肩頭,卻是也渾然不覺。

想起了這段往事。

靖瑤卻是笑不出來了。

因為眼前坐著的這位小個子瘋子,卻是突然說出了和他母親相似的話。

靖瑤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戀舊。

不過一想到他母親當時的樣子。

心緒頓時就平復了下來。

他也隨著高仁一樣,抬頭看著天空。

“我看到了。”

靖瑤說道。

“我是騙你的!這會兒怎麼還有鷹?”

高仁大笑著喝了一杯酒說道。

本以為如此卻是能激的靖瑤極為生氣。

但靖瑤卻是會心一笑說:

“我真的看到了。”

而後繼續抬頭望著天空。

待他回過神來之後。

看到先前他藉著小解的藉口,安排出去探查的兩位部下回來了。

二人站在院牆處,對著靖瑤點了點頭。

靖瑤這才出了一口氣。

覺得的確是自己過於敏感,有些多慮了……

“劉睿影此刻正在震北王域最大的鐵礦場。”

高仁說道。

“他為何要去鐵礦場?”

靖瑤問道。

“因為他料定了你

會去。”

高仁說道。

“難道他覺得對我已經很是瞭解?竟能未卜先知不成?”

靖瑤反問道。

“劉睿影並不會未卜先知,但一個會未卜先知的人卻告訴了他要去鐵礦場。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是聰明人。想明白了原委,自然就會去的。”

高仁說道。

伸手指了指自己。

“所以你騙了他。”

靖瑤說道。

他根本從未想過要去鐵礦場。

因為高仁已經為他聯絡好了震北王域總共七十二所箭械局。

每個箭械局都有些不怕死的人。

明知這是掉腦袋的買賣,卻是也敢把庫存的箭矢拿出來倒賣。

靖瑤並不知道震北王域這七十二所箭械局究竟有多少庫存。

但當他聽到高仁說總共有七十二所時,他便知道決計少不了。

起碼這四百萬兩餉銀,肯定是能夠花光的。

“不,我騙了你!”

高仁頗為得意的說道。

還把椅子朝後倒過去。

讓自己的雙腳,翹在了桌子上。

靖瑤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一臉茫然的看著高仁。

他還不知道高仁說騙了自己,究竟是騙了什麼事。

“我根本就沒有聯絡過震北王域的箭械局,而且震北王域也並沒有七十二座箭械局。實際上,連七十二的一半都不到。”

高仁晃悠著身子說道。

這卻是讓靖瑤頓時怒不可遏!

拔出刀就抵在了高仁的脖頸上。

高仁卻仍舊嬉皮笑臉的晃動著身子。

靖瑤的刀鋒,在他的脖頸上已經拉出了一條血痕。

然而這道血痕卻隨著他的不斷晃動而逐步加深。

“怎麼停住了?”

高仁問道。

靖瑤咬了咬牙,卻是收回了刀。

看到刀鋒上的斑駁血跡,他拿起酒壺,用酒水沖洗乾淨。

“你還騙了我什麼?”

靖瑤問道。

“難道,這這一點還不夠嗎?”

高仁忽然收回了翹在桌子上的雙腳,在椅子上乖巧端正坐好後說道。

雙手還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

像是一位犯了錯的孩童,正在等待父母的責罰。

“夠了……足夠了……”

靖瑤自語道。

隨即一言不發的看著高仁。

既然高仁會如此坦誠的說出自己騙了他。

那高仁就一定還會有後話。

“所以你想要箭矢,就得去礦場買鐵,然後自己打造。”

高仁說道。

“劉睿影不是就在礦場?”

靖瑤問道。

“難道你不想再見到他?”

高仁反問道。

“我只想殺了他。”

靖瑤聳聳肩說道。

“不見到他,如何殺了他?殺人這件事和生孩子一樣,都是得面對面才行的!”

高仁笑著說道。

“既然箭械局你騙了我,而鐵礦只要有錢就能買來。那我們的合作還有什麼意義?”

靖瑤問道。

“當然有意義……因為我是除了你這個當事人以外唯一知道全部的人。哦對……我也告訴了劉睿影!不過你要是不和我合作,我只要去那震北王府裡溜達一趟,把我肚子裡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也是大功一件!”

高仁說道。

靖瑤沉默了。

不過他總算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從劫奪餉銀這件事一開始,他就不知道高仁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任何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高仁的目的,靖瑤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先前他覺得高仁是想挑起戰爭,然後從中獲利。

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

後來他又覺得,是想藉著自己的手殺死劉睿影。

繼而挑起草原和查緝司的爭端。

可細細一想,這樣做卻是對高仁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到底誰才是那一地雞毛?

不到最後一刻,靖瑤心裡也沒底。

“你既然已經騙了我一次,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靖瑤問道。

“騙子是不會承認自己騙人的。我既然已經把謊話說穿,那就說明我已沒有騙你。”

高仁說道。

這般解釋,倒也是極為新奇。

至少靖瑤總沒遇見過騙人還騙的如此冠冕堂皇的!

“不過,既然是合作。我卻是也得有些誠意才行……”

高仁接著說道。

卻是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開始沉思。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

靖瑤清楚的記得,自己喝了五壺酒,給篝火裡面添了兩次柴。

而後高仁才緩緩的抬起頭。

“誠意就是,我陪你一起去鐵礦場!”

高仁說道。

靖瑤沒想到,高仁竟然會親身涉嫌,與自己一道同去。

若是旁人這樣說,那定然是誠意極大。

隨自己帶著四百萬兩餉銀,一路浩浩蕩蕩的去那鐵礦場大肆購買鐵礦的話,那兩人就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誰都跑不了。

可對方是高仁。

並不是旁人。

高仁雖然瘋癲。

但卻是個最自私的人呢。

他能付出這麼大的誠意,一定也會獲得這麼大的收穫。

這樣才是成正比的。

可是靖瑤絞盡腦汁,卻是都沒想出高仁能從這個舉動中獲得什麼收穫……

於是他遲遲沒有說話。

仍舊在細細盤算著。

高仁卻是從桌上的肥雞上,掰下了一根雞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只不過高仁卻是不吃雞皮。

他把雞皮用嘴撕下後,都吐在了地上。

只要地上落下東西。

總有幾隻眼尖的公雞前來查探一番。

高仁瞬時從一隻公雞的屁股上,揪下了一根色澤最鮮亮,翹的最高的雞毛。

一手拿著雞毛,一手吃著雞腿。

背對著篝火而坐。

臉上是一片陰沉。

這畫面著實有點詭異。

就連飲血殺人的靖瑤卻是都不想多看。

何況高仁此刻卻還看著手中的雞毛痴痴的笑著。

一根雞腿很快就吃完了。

他把雞毛壓在了啃光的骨頭底下。

忽然一陣山風吹起。

遠方的樹林開始沙沙作響。

繼而便吹到了這茅屋的小院中。

靖瑤看到篝火裡有些尚未完全被燃燒的木炭,化作火星,順著風向飛去,漸漸泯滅。

繼而卻是又把桌上的那根高仁吃完的雞骨頭吹得打了個滾。

壓在下面的雞毛瞬時騰空而起,竟是貼在了靖瑤的臉上。

“好,我們現在就動身!”

靖瑤把這跟雞毛從臉上摘掉後,對著高仁說道。

箭矢是必須得買的。

否則他這一趟孤軍深入,若是只劫奪了四百萬兩餉銀,卻是太不值得。

然而既然想要有箭矢,就不得不按照高仁說的路走。

高仁一聽到靖瑤答應。

立即站起身子給靖瑤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

“現在就動身!”

高仁說道。

隨即飲盡了杯中酒。

迫不及待的搓著手說道。

靖瑤示意部下撤去桌案。

隨即便從後面牽過馬來準備動身。

高仁看到馬背上馱著的全是一些鍋碗瓢盆,凳幾桌案之類的生活用品時,不由得很是詫異。

“餉銀呢?”

高仁問道。

“聰明如你,卻是都有想不明白的時候?”

靖瑤拍了拍剛才他們喝酒吃飯的桌子說道。

此時他的心情卻是突然暢快了起來。

自己自從踏進這震北王域開始,便步步都被這高仁算計。

眼下終於有一件令他都摸不著頭腦的事情,豈不是讓靖瑤心滿意自?

“是了是了……這的確是個聰明的辦法!如此一來,別人只會覺得咱們一行人,不過是平常的搬遷。任誰都不會和餉銀聯絡在一起!”

高仁說道。

靖瑤的心確實隨著這句話又沉了下去……

沒想到高仁竟是瞬間就看破了他的想法。

或許他早就看破了。

剛才只是故意那麼問了一句。

為的就是讓靖瑤的心有一番大起大落。

如此這般的折磨旁人的心境,似乎是高仁最大的樂趣所在。

不過靖瑤的計策也不可謂不高明。

在這做茅屋中的四日,他並沒有虛度光陰。

而是看著茅屋中的家具用品,把四百萬兩餉銀全部重新熔鍊了一番。

現在馬背上馱著的這些座椅板凳,碗筷飯勺,全都是銀子的。

不仔細驗看,根本發現不了端倪。

“只不過還是差了點……”

高仁說道。

“差了點什麼?”

靖瑤皺著眉問道。

“如此搬遷,怎麼能沒有女眷?若全是一幫如此的大老爺們兒,也是會令人生疑的!”

高仁說道。

靖瑤雖然沒有表態。

但心裡卻是認可了高仁的這番說辭。

這一點他不是沒有想到。

只是荒山之中,卻是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女人。

“你可以進來了!”

只見高仁拍了拍手,對著院外喊道。

靖瑤的部下一聽還有外人,立刻抽刀戒備。

靖瑤也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先前出去探查的二人。

外面明明有人,而這兩人卻沒有發現。

若真是敵人,豈不是渾然不覺便會命喪於此?

茅屋小院的門被推開。

走進來的卻是只有一個人。

一位女子。

這位女子靖瑤認識。

不但他認識,他的部下也都認識。

正是當時那位靖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肯臣服的很有骨氣的青樓女子。

後來他們二人喝酒的情景,靖瑤的部下仍舊歷歷在目。

沒想到,這高仁竟是把這女子找了來。

“現在有了傢俱,有了僕從,有了女眷,卻是任憑誰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了!”

高仁樂呵呵的說道。

“那你算是什麼呢?”

靖瑤問道。

“你帶著這麼多僕從,家大業大的,我自然也可以算是你府上一個賬房或師爺。若是你不願意,以我的身高長相,只要不說話,就算做是你的兒子也無妨。無非就是生了個啞巴。”

高仁攤了攤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