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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去留

“沒什麼,只是忽然心悸,覺得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蔣琳琳搖頭說道。

但她的目光仍舊望著窗外,正對著自己畫舫的方向。

聽到蔣琳琳如此說,趙茗茗並不是很能理解。

人間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事,毫無任何感覺可言。若是對於什麼事情都是第一次接觸,自然也就不會察覺到任何預兆。

感覺是一種極為玄妙的情緒,和喜怒哀樂這種渾然天成的不同, 卻是需要見多識廣的累積才能獲得。一個人的感覺是否準確,與這個人的閱歷息息相關。

趙茗茗的閱歷比劉睿影還少,當然還未曾擁有這種感覺。不過對很多人來說,這倒是值得慶幸的。

一件事還不知道發生與否,甚至還未開始時,便對最終的結果有了預感,多多少少就會讓這件事變得很是奇怪。若是預感好,那自己便難免懈怠,若是預感不好,從頭到尾便都會充斥著悲哀。本來或許會出現轉折,那些個否極泰來的機會,也會在這樣的悲哀中被消磨到十不存一。

自從來了太上河後,蔣琳琳的生活可以用平靜來形容。外人看到的熱鬧,對她而言卻只有平靜。

日日光鮮,週而復始,便也就成了習慣,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來太上河的外人自是偶爾體會,但生活在太上河中的蔣琳琳卻只道尋常。像方才那般心悸的感覺已經許久都沒有發生過,陌生到她都忘記了自己已經獲得了這種情緒。

“要不要回去看看?”

趙茗茗看蔣琳琳仍舊站在床邊,眉頭緊鎖。

“不必了吧……現在回去太不禮貌!”

蔣琳琳說道。

索性搖著頭離開了窗邊,重新回到桌旁落座。

“蔣姑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今朝有月問道。

“女人的心思就是這樣,一陣一陣的,永遠沒有平復的時候。胡思亂想裡,事情多的要死。但若是真讓我說出個一二三來,卻又會一瞬間覺得都不算什麼。”

蔣琳琳說道。

接著端起酒杯,與今朝有月輕輕一碰。

旁人的關心不管帶著什麼目的,總是會含有些善意。在太上河這樣的地方,能夠聽到一句關心的話語從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嘴裡說出來,已經是一件極為可貴的事情,當然值得喝一杯酒來感謝。

與其說是感謝,不如說是為自己慶祝。

她從今朝有月的眼中沒有看到任何慾念,也沒有對自己美色和身子的貪戀。雖然方才那句話無非是客套,但只要說出了口,那便證明這世上還是有人真誠的,並不是所有話,所有舉止都是有所圖謀。

“我決定了!”

正當今朝有月剛剛張開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沈清秋忽然開口說道。

“決定了什麼?”

今朝有月問道。

“決定了我要去哪。”

沈清秋端起酒杯自飲。

今朝有月本以為他是要同自己乾杯,結果剛剛舉起的酒杯卻停在了半空中,顯得有些尷尬。

不過他早就習慣了沈清秋的脾氣、秉性,對這些個小事自然不會過於在意。在沈清秋的酒杯重新回到桌面上之後,他便拿起酒壺,給他重新添滿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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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

今朝有月一邊倒酒一邊問道。

“想好了。”

沈清秋點了點頭。

饒是趙茗茗如此好的耐性,聽著兩人說話都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急不可耐。

明明是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情,非要你一眼,我一語的說了兩趟來回。要是根本不想說,何必起這個話頭?既然開了頭,哪有為什麼不痛痛快快的說完?

聯想到前面蔣琳琳說的預感,趙茗茗越發覺得她和這人間著實是格格不入……今朝有月和沈清秋應當已經是極為親密的關係,但他來說起話來卻仍舊是一點點的繞圈子。你說這話題究竟推進了多少,仔細想想卻是和沒說一樣,但兩人又的的確確是有來有往的不停說道。什麼時候人與人之間交流要是跟喝酒般痛快的話,那該有的多好?

想到這裡,趙茗茗卻也感覺自己心中一陣憋悶。至於是不是所謂的心悸,她不清楚。可她卻是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只是她忘記了一點。

喝酒痛快的人,一定有平時想說不能說,或想說不知怎樣說的話。一個人要是能夠痛痛快快的說話,卻是也用不著喝酒。

那些憋在心裡的話,就算是爛在肚子裡也不會變成屁放出去,而是需要酒慢慢的調和,直到它們都消融在酒中,最後哇的一聲吐出來,這才算是一次了斷。

小孩子憋不住話,存不住心事,因此只喝水就好。長大成人後,糟心的事情越來越多,水已經不再管用,便就此端起了酒杯。

“要去哪裡?”

今朝有月再度問道。

喝了一杯酒,趙茗茗覺得方才的煩躁已經被沖淡了大半,可以繼續調整好心情,慢慢聽著二人猶如老驢拉磨盤的對話。

“我要去中都。”

沈清秋語出驚人。

起碼是讓今朝有月大吃了一驚。

他想過安東王域內最遠漁村,也想過比下危州更難的蠻族之地。亦或是乾脆浪跡天下,四海為家,但唯獨沒有想到沈清秋會想要去往中都城。

“不行?”

沈清秋用餘光看到今朝有月臉色古怪,出口問道。

“腿長在你自己身上,去哪都行,怎麼會不行?”

今朝有月說道。

他說出這話時,語氣就如同一位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樣。這樣的話語,總是帶著幾分醋意。不是丈夫在外喝酒賭錢,讓她夜夜獨守空房,便是又有了個想好的,想要娶來做小。

今朝有月和沈清秋是兩個大男人,用這般幽怨的語氣說話,自是極為彆扭。引得蔣琳琳都有些忍俊不禁,不得不在心裡感慨道這兩人的感情倒是真好!

今朝有月一點都不想去中都城。

要是放在平時,去也無妨。

可文壇龍虎鬥即將開始,到時候北邊的博古樓與南邊的通今閣都會齊聚中都,那中都城還有什麼意思?他在博古樓中經營了許多年,對那個地方雖然仍舊有留戀之情,但也不想這麼快就和那些個熟悉的面孔重逢。

重逢之所以讓人期待,正是因為其中間隔的時光。

間隔的時光越長,重逢的魅力也就越大。

為了這份期待,和再見的驚喜,人們才會忍住心中的留戀,背起行囊,遠走他鄉。既然選擇了離開,那就一定不要太快回去。否則重逢的期待還未產生,驚喜還未醞釀出來,一切又恢復如初,波瀾不起,那離開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直呆在自己熟悉無比,知根知底地方,生老病死,落葉歸根。

今朝有月覺得沈清秋應當也是這樣的人才對。

他們倆都在博古樓中待了許多年,沈清秋甚至要比今朝有月還早。

在一個地方時日久了,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帶著那個地方的烙印。都說人可以慢慢適應環境,倒不如是說環境漸漸的把人改變成了它自己喜歡的模樣。

樂遊原上的山山水水,都印在沈清秋腦中。即使閉上眼睛,也可以提筆分毫不差的畫出一幅堪輿全圖來。現在終於下定了決心離開,但為何又要去那可以碰上故人故地的去處?今朝有月想不明白。

“你不想去?”

沈清秋問道。

“不想去,一點也不想!”

今朝有月撇了撇嘴說道。

“那你想去哪裡?”

沈清秋問道。

“我還沒有想好。”

今朝有月說道。

他本想和沈清秋結伴而行,畢竟他鄉遇故知也是人間大喜事之一。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沈清秋的想法竟然和他有天壤之別……一時間有些難以取捨。

若是自己尋個去處,雖然他有常人幾輩子都花不完銀兩,但這些銀子可不會說話。用銀子倒是可以買來人,買來話。不過這些人今朝有月未必喜歡,說的話也未必聽得順耳。還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和沈清秋結伴而行,至少路上還有個解悶的法子。

即便是遮掩,他也仍舊是不想去中都……

除了文壇龍虎鬥的原因之外,還有些事他不願意提。雖然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可只要不去中都,這樣的情緒就能被他壓制的激起完美。等他看到中都城高聳的逞強,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城門,估計就再難以保持這般的心性,因此他不想去。這樣的拒絕,更多還是來源於對自己的不相信。

“你不去也要去!”

沈清秋很是霸道的說道。

“為什麼?哪有這般道理?腿長在你身上,而我也有自己的腿!想去哪也是我自己說了算!”

今朝有月本來就被沈清秋提起中都城搞得有些焦慮煩躁,這一聽他竟是如此不由分說,當即拍著桌子與他嚷嚷了起來。

“你是有腿,但是我沒錢。”

沈清秋攤了攤手說道。

今朝有月忽然愣住,沉吟了半晌。

繼而猛地站起身來,伸出右手,在距離沈清秋的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連點。整張臉漲的呈現出一副絳紫色,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把沈清秋當做知己,但這老家夥竟然只把他當做自己的錢袋子。這般落差任誰也一時半會兒都接受不了。

“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咱們都有腿,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右腿沒錢,還沒走到中都半道上估計就已經餓死渴死了。我就是今晚吃的再多,也撐不過明日晌午吧?何況我不僅要吃飯,還要喝酒!就可比大米貴多了。要是只吃飯不喝酒,我卻是一口都吃不下去……蒸的再透的米飯,我都覺得會把我的喉嚨劃傷。”

沈清秋很是無辜的說道。

他不明白自己說的明明是事情,為何卻讓今朝有月如此氣憤。

兩人一開始相遇,就是在太上河的入口。沈清秋因為沒錢,所以進不去。剛好今朝有月也想進去轉轉,便拉扯著沈清秋與自己一起,直到現在。

他也沒有料到沈清秋竟然把這當成了理所應當,天下也真是找不出第二個不要臉時還會如此大言不慚的人了。

不過他在樂遊原上就是如此。

今朝有月送給他的酒,自己從來沒有喝過一杯。酒壇子剛剛遞到沈清秋的手中,他便會連推帶搡的把今朝有月從自己的破木屋中攆出去。好似生怕他多坐一會兒,便會向自己討要酒喝。

後面這一大段說辭,今朝有月根本就沒聽進去。此刻他正怒火中燒,不管沈清秋怎麼解釋,他的想法已經成了定局,卻是都不會為此改變絲毫。

“你若是真不願意,我便去找劉睿影那小子。想當初樂遊原上我幫他結局了兩位紅袍客,也算是一份人情。雖然不大,但一路有吃有喝的把我帶回中都應當是綽綽有餘了!”

沈清秋說道。

言畢竟是立馬起身朝外走去。

看他這樣風風火火的樣子,反倒是讓今朝有月沒了主意……不但如此,他竟是還有些愧疚之情……覺得自己方才好像讓沈清秋傷了心。一個剛離開自己生活了半輩子地方的人,情緒有些波動自是正常無比。何況沈清秋本來就奇怪,在博古樓中時,除了狄緯泰和今朝有月外,他應當都沒有再通第三個人說過話,直到後來劉睿影等人調查兩分的死因,誤打誤撞的走進了他的破屋中。

沈清秋真的就這般不回頭走出了雅間。

門大開著。

窗外的河風夾雜著烤肉的想起,炭火的異味,把整個雅間內灌了個飽滿。

今朝有月這才反應過來,沈清秋這老家夥是動真格的,並不是說說而已。他是鐵了心就要去中都城,而且在今朝有月遲疑的功夫,便果斷的拋棄他,一個人衝出門去找劉睿影。

他與在座的趙茗茗和蔣琳琳對視了一眼,隨即同時起身,也跟著走了出去。糖炒栗子因為還要照顧著那位壇庭的小姑娘,因此便落在了最後。

眾人走出這家店時,並沒有看到沈清秋的身影。

今朝有月知道他的武道修為極高,足下腳程也是極快,因此連忙朝著這條巷弄的出口走去。還未全然回到主路上,他便看到沈清秋站在不遠處左顧右盼,一臉茫然。

今朝有月頓時得意的笑了起來。

任憑他沈清秋的武道修為再高,但他也扛不住三條毛病。

好酒。

迷路。

肚子餓。

尤其是酒喝多了,飯吃飽了的時候,腦子更是糊塗。就是經常走的路,也有可能走錯。

沈清秋雖然先前從眾人的談話裡知道劉睿影在蔣琳琳畫舫上喝酒,但他卻並不在知道蔣琳琳的畫舫在哪裡。其實太上河中,只有河岸兩旁的兩條主路,若是不走岔路的話,根本不會走錯。即便如此,他卻是都不知何去何從,是左是右。

這迷路功底也不知和他的武道修為比起來,孰強孰弱。但今朝有月知道,沈清秋的酒量有多好,他迷路的水平就有多高。

“為什麼突然停下?”

緊跟在今朝有月身後的趙茗茗問道。

“你看他那樣子,那還有先前奪門而出時的豪邁?”

今朝有月指著不遠處的沈清秋,一臉嘲笑的對趙茗茗說道。

趙茗茗放眼一看,現在的沈清秋宛如一位失魂落魄的老頭兒。不但極為滑稽,甚至還有了幾分可憐。誰能想到是一位鐵馬金刀,千杯不醉的頂級武修?

這場景,饒是她看了卻是也想發笑。不過趙茗茗終究是心善,不忍在背後取笑一個人太久,尤其這人還是一心想去找劉睿影的。

自她和蔣琳琳離開畫舫到現在,也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心中然也會想劉睿影等人酒喝得如何?再加上還有個李韻在場,趙茗茗雖然不會表達什麼,但心裡隱隱的還是有個疙瘩系在那裡懸著,不上不下。

今朝有月並不理會趙茗茗的催促。

此刻在他心裡,沒有什麼事能比看沈清秋吃癟更加重要的。

待他笑夠了,這才伸手抹了一把臉,朝前走去,拍了拍沈清秋肩膀,說道:

“方才那般的大步流星,我本以為都追不上你了。怎麼卻是站在這裡一動不動?”

今朝有月說道。

“我……我在思考!”

沈清秋被今朝有月戳中了痛處,但依舊是跟著脖子不肯承認自己不知道路的事實。

“思考什麼?我可是頭一次聽說有人來太上河中思考……來這裡的人都是不帶頭腦的,只要帶著這個就行,自會有人幫思考的妥妥當當!”

今朝有月掀起衣角,指了指自己掛在腰間荷包說道。

“我在思考劉睿影正在喝酒,也不知道喝完了沒有,我現在去貿然叨擾究竟好也不好。”

沈清秋說道。

今朝有月眼看他竟是如此迅捷的就給自己找補了一個聽起來還算過得去的理由,頓時也洩了氣。卻也是沒了調侃他的心情。正巧這時蔣琳琳走上前來帶路,眾人便跟著蔣琳琳亦步亦趨的朝她的畫舫走去。

“太上河果然是越玩越熱鬧!”

沈清秋背著手走路,勞神在在的說道。

“來了這麼多天,你卻是才知道?”

今朝有月十分揶揄的反問道。

“往常這個時候咱來不是坐在哪裡喝酒,便是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哪裡有功夫在路上閒逛?”

沈清秋說道。

越是靠近自己的畫舫,蔣琳琳心悸的感覺便越是嚴重。

慌亂中,不由得咬緊了嘴唇,用手堵著胸口。

誰曾想這般姿態卻是讓她本就豔麗的面容更加動人,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甚至還有人為了多看她一眼,不慎跌入了河中,惹氣一陣鬨笑。

人在著急的時候,腳下的步子總會情不自禁的越走越快,蔣琳琳的身影很快就埋沒在了人群之間。不過已經知道了方向,跟在後面的眾人卻是也不著急。

沈清秋好奇到處亂看,慢悠悠的朝前走著。

忽然腳下一凝,停住了步伐。

整個身子猶如隆冬二八裡傲然的雪松一般,巋然不動。

“好強的劍氣!你可感覺到了?”

沈清秋對著今朝有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