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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殊途同歸

時欽看著酒杯,不動聲色。

劉睿影漸漸適應了霧氣,但也只能看清他們三人大致的身形輪廓。

方才這一剎那,讓三個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本來是必死的平安王,被時欽救回了一命。時欽自己從一個王城裡默默無聞的客棧掌櫃,成為了王爺的救命恩人。葉子這位僅僅當了三天歐家劍心的姑娘,失手了。

要讓劉睿影這旁觀者說的話,那一剎那中改變最大的,就是葉子。

現在對於她到底來平南王城要做什麼,已經一目瞭然,沒有任何爭議。她是來殺平南王的,這便是歐家主歐雅明交待給他的重要的事。

一剎那的機會不可複製,不會再來,錯過了便錯過了,代表著一切的結束。

這三天裡,她的全部信念就在於此。

時欽的身份,驟然翻天覆地。

他看著平南王推來的這杯酒,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劉睿影能夠體悟這種感覺。

在完成一件大事之後,人都會有種極為空虛的感覺。似是覺得世間上的一切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當為這件事付出了多少努力,消耗了多少時間,這種空虛就會持續多久。

到後來,甚至會演變成為自我的懷疑和否定……

就算是很多人誇讚,也會覺得虛假,這源於內心的不自信。

其實這一切掉過頭想想,都是毫無意義的。

無論他有沒有救了平南王一命,無論他是客棧掌櫃,還是平南快劍——時依風的兒子。

劉睿影看到時欽現在的樣子,像極了自己剛從西北回到中都城的時候。

無盡的讚譽和榮耀都在那裡,靜悄悄的等待著。

似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只需要一個契機來開啟。

但這個契機卻需要很久的準備和努力。

幸運的是,時欽等到了這個契機。

不管他現在是多麼的空虛,他還是把握住了機會。

相比於徒勞一場,無功而返,時欽的運氣無疑是極好的!

劉睿影的目光轉向了葉子,這片刻之中,她的身形一直在左右晃動。並且從一開始的輕微,變得越來越劇烈。

直到劉睿影聽見她手中的劍,觸碰到了地面,發出一聲清脆……

葉子的信念已經崩塌。

當一個人心裡失去支撐時,她便也失去了全部的精神。

猶如行屍走肉。

渾渾噩噩開始一點點的從內而外把她吃個乾淨,讓她連手上的劍都拿不穩。

要知道,對於歐家那些少爺小姐來說,葉子手中的這把紫荊劍來的有多麼難……

在差一點就要被族規處死時,忽然成為了歐家的劍心,這種跌宕,很容易讓一個人喪失理智。

要是精神意志薄弱一些的,就此害了瘋病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她沒有。

葉子也是抓住了一次契機的人。

第一次抓住了,叫做機會。

第二次若是還能抓住,便是奇蹟。

人世間能獲得機會的人很多,但擁有奇蹟的人卻少得可憐……

即便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那樣的幸運,但奇蹟的眷顧終究是有限的 ,不可能雨露均沾。

要是那樣的話,奇蹟就會變得不值錢,也不會被人們成為 “奇蹟”了。

眼下最為舒暢的人,當屬平南王。

他只是優哉遊哉的坐在這裡,就平白無故的多了一位忠心耿耿的部下。

人心無法用錢買。

或者說,可以買來別人虛偽的臣服,但決計買不來長久的追隨。

這樣的人,無論在哪都是極為哪能可貴的存在。

錢是很重要的東西,起碼對於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可錢都換不來人心,不是錢太輕,而是錢沒有人心重,人心的重量在於另一個人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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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都城,在歐家,也是一樣。

更不用說在極為破敗的平南王城,和落魄無比的平南王。

時欽還是沒有端起酒杯。

不過他的雙眼從未離開它。

又過了片刻,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道弧度。

這種無聲的笑,要比嚎啕大哭更加悽慘。

不論他真的是心情大好,還是壓抑至極,看在劉睿影眼中,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你是不喝酒嗎?”

平安王即便落魄,好歹也是個王爺。

王爺高高在上,耐心畢竟有限。

這句話說出口,已經有些不耐煩和催促之意。

要不是現在王府人才凋敝,時欽又剛剛救了自己一命,他根本不會如此客氣。

其實劉睿影早就看出來,平南王先前的鎮定之中帶著迫切。

他根本沒有看上去那樣淡然!

對於葉子的襲殺,平南王早就料到。

而且這次的矛盾,還是

他先行出手所導致的。

為什麼要趕在這個時候激化和歐家的矛盾,讓歐家主歐雅明不惜一切代價的要殺死自己,劉睿影不明白平南王是怎麼想的。

但他既然這麼做了,一定就有最壞的準備和打算。

所以當葉子的劍自上而下,從天而落時,他也做了 兩手準備。

先賭時欽定然會出手。

因為兄弟侯在很遠處站著,即使要出手也來不及。

若是平南王願意,他們倆會時時刻刻跟在左右,葉子便也無從下手。

這個契機,是平南王故意給她的。

他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想做什麼,若什麼都不給她,那麼什麼破綻都不會有,只有露出了縫隙,才有機會偵破其行動,扼殺其想法。

而時欽的契機,也是平南王的考量。

反之,他自己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在時欽不出手的情況下,躲開葉子這一劍。

這些年,王爺的事兒他一件每做。

城門口都是歐家中人值守。

美其名曰“保護”,實則是監視與軟禁。

相比於王道權謀而言,他的武道修為卻是增長的飛快。

只是常年深宮幽閉,無人知曉罷了……

這也讓他很在意出手的時刻。

這麼多年沒有在人前碰過刀劍,自然要更加的慎重才行。

“你若是不喝,就再幫本王一個忙,然後一起喝。”

平南王說道。

“一杯都沒有喝,為什麼王爺覺得再一杯就會喝?”

時欽終於開口了。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對著平南王說道。

平南王眯起了眼。

此時霧氣似乎要比先前散去了不少。

起碼劉睿影已經能清晰的看到三人的面龐和神情。

“因為第二次後你會喝第一杯酒,人都是這樣妥協的。”

平南王說道。

“那第二杯酒又該怎麼辦?”

時欽反問道。

“可以先欠著。”

平南王笑著說道。

和藹的就像是個普通的鄰家老者。

“王爺要小的做什麼?”

時欽一臉戲謔的問道。

顯然他沒有把王爺的話正經聽進去。

不過平南王也不在乎。

他要的不是一個人態度有多好,多麼的畢恭畢敬。

要是這樣的話,那些王城之中的歐家人、胡家人,態度都好極了!

他們會客客氣氣的躬身行禮,然後告訴他,對不起王爺,家主吩咐了,王城外不安全,還請您回府。有什麼需要,吩咐王府總管會幫您一一辦妥。

當然了,王府的總管也是歐家人。

王爺被一個金銀做的籠子關在其中,早就不在意那些面子上的功夫。

他被金錢圍著,根本不在意外人怎麼活,他只管看那籠子好不好看,精不精緻。

不說時欽滿臉的戲謔,就算是他開口罵自己老孃,平南王也根本不會在意。

反正他的老孃早就死了。

即便是活著,當娘的挨幾句罵就能換來的兒子的好過,想必天底下也沒有幾個當娘的會拒絕。

就算當娘的不願意,他也會讓她願意,大不了換個娘。

所以歸根結底,他看的都是時欽的行動。

想先前為自己格擋開了那一劍那樣的行動!

平南王這次沒有開口。

而是抬手指了指葉子。

葉子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人一沒有了精氣神,整個人就會極度的頹敗!

她的臉色鐵灰中泛著蠟黃。

當平安王的手指指向她的時候,葉子的眼珠動了動。

隨即扭過頭,朝著牆根處劇烈嘔吐了起來。

她晚上並沒有吃什麼東西,根本吐不出來。

乾嘔的聲音淒厲無比,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讓人聽著就升起了一種煩躁之感……

“王爺,你說酒可以欠著,人命行嗎?”

時欽忽然說道。

“嗯?什麼意思?”

平南王疑惑的問道。

顯然時欽這句話的表現,超過了王爺的考量。

他根本沒有預料到時欽會說這樣的話,便也沒有準備,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在劉睿影看來,時欽不過是在給自己找藉口罷了……

酒和人命怎麼會是可以類比的?

酒喝完還能再釀造,人命沒了就得重新投胎!

釀酒誰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要去學,就能掌握。可投胎有誰見過?有誰能說的清楚?

“人命大抵是不能欠的吧,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的道義突不破這八個字。”

時欽說道。

更像是自言自語……

這種感慨在當下著實是不合時宜

就連葉子聽後也止住了乾嘔,用衣袖擦擦嘴角,滿臉奇怪的看著時欽。

“尤其是,這人還是我爹!”

時欽話音還未全然落定。

他手中的劍就動了!

他的劍比之剛才,一點都不快,反而慢的要命……

這種速度,就連蝸牛都可以輕鬆地從他的劍下逃走,更不用說一個大活人了。

他的劍實在太慢……

以至於剛出劍時,所有人都看不出這一劍的目標到底是誰!

不過劍客的劍可以慢,可以亂,但絕不會錯!

當劉睿影看出,時欽的劍竟是朝著平南王刺去時,不由得大驚失色……

聯想起他方才說的話,難不成時依風死在平南王手上?

此刻兄弟侯距離尚遠。

葉子已經沒有任何精神。

唯一正常的除了劉睿影之外,就是他身旁的小機靈。

小機靈一直默默地看著,看的興致勃勃。

他是不會出手的。

一旦出手,就會改變事情的走向。

時欽的劍雖然慢,但刺出的角度和部位卻很不可思議。

在慢中,演化出了極為複雜的變化,就像是一道道謎題從劍上傾瀉下來,讓人說摸不透。

在這緩慢又複雜的變化之中,霧氣被一點一點的侵襲、後退。

時欽的劍距離平南王越近,霧氣就變得越是單薄。

不過,就算是狂風席捲大地的時候,也會有吹拂不到的角落。

這些角落沒有人會在意,但忽略了就會失去最後躲避的機會。

平南王仍然穩坐釣魚臺。

對時欽的劍逼殺而至,絲毫沒有慌亂。

“收手吧!”

劉睿影忽然開口說道。

蒼白無力的兩個字,怎麼能讓時欽的劍停下?

但天下事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

時欽的劍果然應聲而落。

“你看出來了?”

時欽背對著劉睿影反問道。

“看出來了。”

劉睿影點點頭。

“你的劍比你爹的慢了整整十倍。”

時欽聽後轉過身來,衝著劉睿影的微微一笑。

“沒錯,正是十倍。”

“你並不想殺平南王,因為自始至終你都覺得是查緝司查了你爹,所以你想殺的人是我。”

劉睿影接著額說的。

“也沒錯!”

時欽笑的更加燦爛了些。

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思被大人猜中,然後為他準備了一份驚喜似的。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既然能看出你的劍慢了十倍,是不是快了十倍我也能看破?”

劉睿影說道。

“當然能。快十倍,剛好是我爹的劍。”

時欽說道。

“你若能破了這一劍,你就能活著,你若破不了,就得死。”

時欽話鋒一轉,驟然變得狠厲起來。

“若是相當呢?”

劉睿影追問道。

“那便是同歸於盡。”

時欽說道。

劉睿影不再言語。

帶有霧氣的空氣,十分溼潤。

他深吸了一口,覺得肺部舒服的很。

肺部舒服,他整個人也就舒服了起來,肺部控制住了他的呼吸和生命。

隨手拔出了劍,但卻把劍交給了小機靈,自己只握住劍鞘。

人沉默。

霧又圍攏過來。

劉睿影全然聽懂了時欽話中的意思。

其實他倆之間完全可以用語言解釋清楚。

但語言卻化解不開執念。

這把鑰匙,就是時欽手中的劍。

一劍刺出。

連霧氣都來不及反應。

劉睿影甚至在他出劍之前就閉上了雙眼。

因為他的劍根本無法用眼睛看見。

既然看不劍,為何還要睜著眼睛浪費精神?》

乾脆閉上。

讓自己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銳些。

奇怪的是……

劍刺出了許久,都沒有任何響動。

沒有人慘叫,也沒有人大笑。

雖然這樣的快劍,很難讓人有慘叫的機會,但擺脫執念的人,一定會大笑。

猛然間!

像是被一群發了瘋的蠻牛反覆衝撞。

一團團的霧氣被撕扯成為碎片。

徹底溢散之後,小機靈看到劉睿影手中的劍鞘動都未曾動一下。時欽卻跪在地上,用腦門抵著劍柄……

沉默了片刻,劉睿影從小機靈手中要回了劍。

回劍入鞘後,劉睿影對著平南王行了一禮,說道:

“王爺慢飲,在下先行告退!”

隨後走上前去扶住葉子的胳膊,攙著她慢慢朝王城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