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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換右手(六月十八)

“前兩天,我讓謝福查了下當年你我成婚時的舊賬。”謝子安說道:“然後看到當時去你孃家下的聘禮大概是三千兩,都是公中所出。你進門來的嫁妝單子折成銀子大概是一萬兩千兩。”

說著話謝子安撩起眼看向雲氏顯露出徵詢的意思,雲氏只得點頭道:“是這個數!”

“如此中間差了便是九千兩。”謝子安繼續說道:“這差的銀子可以從我賬上支,但拿銀子置嫁妝這件事卻是非你莫屬了。”

“不然只把銀子給李滿囤,他也不知去哪裡買去!”

嘆一口氣,雲氏點頭道:“大爺,這嫁妝裡的女孩應用之物我倒是能辦,但是這莊子、宅子、鋪子、人口,一時半會兒可不容易辦!”

比如雲氏自己嫁妝裡的莊子、鋪子都是訂親後足花了三五年時間才陸續淘澄置換來的。

“那你把你不好辦的單子開出來給謝福,讓他生法子辦!”

說完話已臨近午飯,謝子安乾脆地吃了飯後方才回書院。

送走謝子安後,雲氏告訴陶氏道:“你一會兒家去告訴洪媒婆,就說李滿囤的要求大爺應了!”

“應了?!”聞言陶氏倒抽一口涼氣,直看到雲氏的眼一直看著她,方才尷尬道:“小人恭喜大奶奶了!”

雲氏沒接陶氏的茬,繼續道:“你讓洪媒婆六月十八一早就去李滿囤家下納名禮和問名禮。至於東西的準備,你叫人送信到五福院告訴周旺家的今兒申時來我這兒一趟!”

“現周旺家的既然是尚兒院裡的管事那婚禮這些事就得全接手了去!”

尚兒的婚事按道理原該是他自己的管事來忙。先前雲氏顧及衛禮家的是小腳,走路吃力,方才使喚陶氏給幫忙——比如先前尚兒選奶孃,她取衛禮家的而不選周旺家的,也是這個道理。

她統共就這麼幾個心腹陪房,自然要儘可能地把人給安排起來才行。只可惜衛禮家的,實在是太叫她失望了。

申時的時候,謝福來了。

“大奶奶,”謝福把一個匣子交給丫頭小詩,然後由她擱到雲氏面前的炕桌上。

雲氏開啟一看卻是十二張千兩的銀票。雲氏拿出四張銀票後合上匣子,示意小詩交還給謝福。

“福管家,”雲氏道:“麻煩你告訴大爺。我這邊留下四千兩銀子,其中一千兩銀子壓箱,一千兩銀子置頭面衣裳,一千兩置傢什擺設,一千兩銀子置迎娶時的鳳冠霞帔,以上若是有多,也會留著壓箱。這餘下的銀子,還請福管家參照這張單子置辦!”

說著話,小詩又拿一張帖子遞給謝福。謝福開啟看後不覺遲疑道:“大奶奶,這田莊要置七千兩可是有些多?”

先謝福看過雲氏的嫁妝單子知道裡面的田莊才有五千兩。

“確是多了一點!”雲氏點頭道:“我因想著尚兒媳婦年歲還小,手裡握著的浮財太多,容易叫人哄騙了去。”

“故而便減了的頭面、衣裳、鋪子的份額,然後全加到了田莊上。如此,即便有人壞心哄她,也不至於讓她傷筋動骨。等幾年,她大了,這田莊每年幾百兩的出息也足夠她重置頭面和衣裳了!”

謝福一聽就明白了,大奶奶這是在防著少奶奶娘家人呢!

謝福當下也不多說,告辭出來便帶著匣子回書院見謝子安說了此事。

謝子安聞言笑道:“即是這樣,那你便在我名下的莊子裡尋個差不多七千兩的田莊添到聘禮裡倒也罷了!”

謝福隨即便徵詢道:“大爺,南城外十五裡的柳莊怎麼樣?”

“柳莊裡有三百畝水田,五百畝旱田和六百畝林地。土地價錢大概在五千兩。”

“換一個!”謝子安擺手道:“這個柳莊太大了,你給尋兩個小些的莊子才好,最好還是一大一小!”

謝福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謝子安,當看到謝子安後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搖著摺扇時的懶洋洋,心裡立刻恍然——大爺這是要試驗李滿囤呢!

這回謝福很想了一刻方才建議道:“大爺,要不換成梓莊和青莊?”

“梓莊和青莊都是先前從高家手裡買來的莊子,故而莊子裡並沒有荒地。其中梓莊在南城外五里,莊裡有二百畝水田,三百畝旱田和四百畝林地。土地折銀大概三千二百兩。”

“青莊則在西城外十里,莊裡有一百二十畝水田,二百畝旱田和三百畝林地。土地價折銀兩千二百兩。”

“如此,兩個莊子的地就當銀五千四百兩。”

“兩個莊子裡人口,其中梓莊現有三十六戶莊僕,過兩百的人口,青莊也有二十二戶莊僕,一百五十多口人。這兩個莊子的人口作價便就一千八百多兩了。”

“大爺,這地加人口如此便就七千二百兩了!”

抬眼看謝子安悠閒地搖著扇子並沒有阻止的意思,謝福繼續說道:“梓莊裡房屋有八十來間,房屋作價大概一百兩。青莊少一點,但也差不多,如此又是兩百兩。”

“此外還有牲畜……”

“行了,就梓莊和青莊吧!”謝子安合起扇子打斷謝福的話:“地方、大小、人口都還算合適。即便差個幾百兩,也都是左手換右手,很不必再算了!”

謝福垂頭聽著,心說大爺哎,先前柳莊,只一個莊子,那一準的是左手換右手,但現在讓您給硬拆成兩個莊子,這還是不是左手換右手,可真不好說。

“四千、七千,”謝子安合計了一下,又問:“這才一萬一,那還有下剩的一千是做什麼用的?”

謝福答道:“這下剩的一千大奶奶的意思是置辦兩個鋪子和四個宅子。”

謝子安聞言也就罷了。

在謝子安和謝福商量田莊的時候,雲氏也在房裡和陶氏周旺家的商量嫁妝的置辦。

“這一千兩的傢什裡,古董擺設一項就不要再置了,臨時置根本就置不到好的。倒是從我的嫁妝裡尋幾樣出來還便宜。再就是木器傢俱咱們也不能置,畢竟下聘禮可從沒有下桌椅板凳的。這部分銀子就在納彩的時候送過去讓李家自己置!”

“這一千兩銀子置頭面和衣裳被褥。”雲氏說道:“其中一百兩的足金頭面和珍珠玉石頭面各置一套,家常戴的五十兩左右的足金和珍珠玉石頭面各兩套,再置三十兩的亮銀和暗銀頭面各一套,如此便差不多是近五百兩銀子。”

“被褥不用說,十床蘇繡絲被加枕頭便是三百兩,然後四季的內外衣裳二十套再加兩件皮襖大氅啥的,二百兩未必打得住。若是不夠便就從鳳冠霞帔的那個一千兩裡支。”

“本來府城有現成的鳳冠霞帔,但尚兒媳婦的身量小,這鳳冠好說,只這霞帔卻是要和尚兒的衣裳一起要家裡針線房的人加緊做。周旺家的,這針線房衣裳的事你記得盯緊了!”

聞言周旺家的趕緊答應。

“剛說的頭面、繡被、鳳冠這些,”雲氏最後總結道:“等小定之後陶保家的你定個日子,然後請城裡相關鋪子的掌櫃們帶了合適的東西過來一趟,我要親自瞧看!”

陶保家的聞說也是趕緊答應。

六月十八一早,又不知從哪裡飛來兩隻長尾巴的花喜鵲立在主院的棗子樹上嘰嘰喳喳。

早起的李桃花一見立就興奮地推了一把李滿囤道:“哥,你看到喜鵲了吧,今兒一準地有好消息!”

李滿囤站在前廊上看著院裡的喜鵲沒說話——事已至此,現在的李滿囤還真不知道該盼著這個婚事成還是不成?

成,那他家紅棗,就能有份豐厚的嫁妝,然後一輩子衣食無憂;不成,紅棗則可以留在家□□享天倫。

這成與不成都各有利弊,李滿囤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抉擇。

望天長嘆一口氣,李滿囤折回堂屋點了三炷香,然後插進香爐誠心禱告道:“滿天的神佛啊,求您護佑我家紅棗一輩子都平平安安!”

李桃花在李滿囤身後看著,見狀也跟著拜了三拜,然後方又說道:“哥,你就放心吧,紅棗吉人自有天相!”

“如你所說,後面秀水村裡甲家娶媳婦——這媳婦的嫁妝裡都有城裡的宅子。”

“哥,只要城裡謝家應了你的話,那麼來下的聘禮裡一準的會有宅子。這再加上你給她的宅子——如此紅棗兩個宅子在手,租出去,一個月便能得好幾百錢。哥,紅棗這輩子可是再不缺錢花了?”

還沒起床的紅棗在臥房也聽到了院裡的喜鵲叫和堂屋裡她姑的話,不覺煩躁地翻了個身,把臉轉向了床裡。

翻身時紅棗臉頰壓到了枕邊的書——不必看,紅棗也知道這是一本《孟子》。

過去兩日紅棗沒少念《孟子》中的《魚我所欲也》。

伸手把書推向床裡,紅棗嘴裡卻不由自主地低誦道:“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

上輩子剩到三十八都沒結婚,紅棗禁不住又開始糾結:這輩子卻要為了萬鍾、宮室美、小鮮肉而在七歲嫁人,可就是亞聖說的失了本心?

可是她從前世就一直好喜歡萬鍾、宮室美和帥gg呀——所以,她的本心到底是啥?是不結婚,還是萬鍾、宮室美和帥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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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煩啊!

煩得她連科學的腦圖給出的結論都不願盲從,修心養性地改唸《孟子》了!

出屋端早飯的餘曾氏看到院裡的喜鵲後也禁不住告訴坐月子的王氏道:“太太,家裡有喜鵲來了,小姐的好事怕是成了!”

“唉——,”王氏懷抱著兒子長嘆一口氣道:“餘嫂子,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這心裡啊,真巴著這事不成!”

“太太,”餘曾氏勸道:“您若是只管捨不得小姐,只怕她將來大了會怨您——城裡謝家,多好的人家呀!而且小姐嫁的是宗子,將來妥妥的是一族宗婦。這麼好的一個前程,若是換了別家,還不定要怎麼高興呢——只怕夜裡做夢都要笑醒!”

“太太,您看姑太太,自打知道了這事後,嘴巴就笑得從沒合過!”

“太太,自古都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小姐嫁的不是別處,而是城裡謝家。太太,小人先前聽當家的說過這謝家不止太太奶奶們日常享福,就是他家的丫頭,太太奶奶們身邊的伺候人,家常都是好吃好喝好衣裳——小人當家的,先前還痴心妄想地把四丫、五丫送過去選,結果人家壓根兒就看不上……。”

王氏不出聲地聽著,心裡卻只想著:人往高處走,說起來倒是容易,但現實裡真做到的又有幾個?而且即便做到了,那過程中所受的苦楚,又有誰知道?

比如她,當初從山裡嫁出來,聽說的人都說近城的地方好,她去了個好去處。但事實上呢,她嫁過來後卻是兩眼一抹黑,連婆家人家常說的話都聽不大懂,更別提拿言語討好婆母丈夫和幫自己辯白了,遇到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摸索著往前熬。如此再加上她孃家窮,沒嫁妝——過去十來年她真是受盡了別人一輩子都受不到的氣。

她現今雖說是苦盡甘來,過上了好日子,但過去苦熬時的痛苦絕望,她這生也不會忘!

現紅棗要嫁進那個隨手就能給她家一個幾百畝地莊子的謝家——這一樁婚事裡謝李兩家門第的差距比她當年從山裡嫁到李家還大——她養的紅棗,小小年歲,就要一個人去能爬謝家這個高門大戶,這可叫她如何捨得?

但捨不得又能如何?她現在見不到男人,而能幫她傳話的兩個人——不管餘曾氏,還是李桃花,她都不想給她們說她當年的困境。

說了她們也不懂,王氏看著猶自滔滔不絕地餘曾氏嘲諷地想:她們只會說“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來了,老爺!洪媒婆帶著人下禮來了!”

一跑進院,不及進屋,看門的陸虎,就慌不迭地嚷嚷開了。

“來了?”聞聲李滿囤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不敢相信地問道:“洪媒婆真來了?”

“來了!”陸虎擦汗道:“還帶了好多人啊,說是來下什麼名禮。”

陸虎急得用力撓頭,心說剛剛還記得那名的,咋跑了幾步就給跑忘了?

“納名禮和問名禮!”李桃花插言道:“陸虎,洪媒婆說的可是這兩個禮?”

“是,是!”陸虎如蒙大赦地連連點頭道:“就是姑太太說的這兩個禮!”

“哥!”李桃花激動的聲音都尖利了:“你還不趕緊瞧瞧去?”

行到莊前,李滿囤方明白了陸虎說的好多人是啥意思——莊子門外立著的洪媒婆身後還停了兩輛車,兩輛車的周圍各立了五六個青衣人和一頭大青騾子。而車後更是圍了好幾十個看熱鬧的人,其中好幾個還是高莊村前村的年輕後生。

這謝家,李滿囤心說:下禮的陣仗可真大啊!

其實謝家今兒就只來了兩輛禮車。禮車上也沒貼大紅喜字。但因為拉車騾子的腦袋上都頂了族新的紅綢花,趕車的車伕和跟車的八個小廝都是一身全新的青衣,腰間也都扎著紅布綢子,故而這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辦喜事。

禮車由雲氏的陪房周旺領著。自前天他媳婦莫名接了尚哥兒院子裡的管事後,他昨兒也是一步登天,被謝福找去見大爺,然後接了這尚哥兒婚事的管事職務。

當陪房十幾年頭,卻是頭回在大爺跟前露臉——周旺不禁似千里馬見到了伯樂一般激動,心中更是決意要將這樁婚事辦好,以便能入了大爺的眼,從此飛黃騰達。

辦喜事歷來就講究個雙來雙去。因有兩輛禮車的緣故,洪媒婆今兒就沒有坐車——她騎了頭大青騾子擱車前引路,周旺也騎了騾子在旁邊陪著。

六月十九是個佛日。東街城隍廟每年從六月十三起就要擺戲臺敬神。

今年為著正月燈會踩死了人的緣故,現廟門口的戲臺雖說不給擺了,但廟裡敬神的法事還是依舊,故而這幾天早晌進廟燒香的信男善女還是絡繹不絕。

早起周旺看東街人多,擔心禮車難走,便就去請了謝福幫忙——謝府四面臨街,東南西北都各有好幾個門,但長房嫡孫娶媳婦的禮車必須照規矩從東街大門進出。

如此,謝福便集了二十來個護院拿了長棍幫著開路,於是整個東街立刻就炸了——謝家大房娶媳婦的訊息以比城隍廟裡法事的鐘鼓聲還快地速度迅速地傳到了街面上所有人的耳朵裡,然後本來在路邊鋪子的人也都一窩蜂地擁到街面挨挨擠擠地圍著禮車一邊忽遠忽近的跟著一邊跟看戲似地跟身邊的熟人或者根本就是一樣的路人打聽議論。

城裡閒人多,偏現今城隍廟門口的戲臺又不給開,所以街上那一眾的好事之徒便就跟在車後瞧熱鬧一直瞧到了北城門口——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的半城人都知道了謝家大房要娶媳婦的訊息。

禮車出城後,跟著瞧熱鬧的城裡人算是漸漸少了,但四下裡圍攏來的莊戶人卻又是多了,故而一路走到離城十二三裡的桂莊,車後還跟了好幾十號閒人。

“恭喜李老爺,賀喜李老爺,大喜啊,大喜!”

李滿囤一露面,人群中央的洪媒婆就跟唱戲似的又是拱手,又是萬福地給李滿囤道喜。

剛騎騾遊街時,洪媒婆沒少聽路邊人打聽她、議論她、羨慕她、驚訝她,故而她現在也是死命地給周圍人顯擺她的能耐。

洪媒婆一身原就是紅衣綠裙頭插花的喜慶打扮,現她連說帶唱地把賀喜話一拋,別說正中紅心的李滿囤老爺了,就是那走在最後離她最遠的陸虎都情不自禁地裂開大嘴,傻笑了起來!

李滿囤原就是一個愛面子的人,現在周圍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下,聽到洪媒婆如此喜氣洋洋地恭賀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洪媒婆,今兒早起我聽到喜鵲叫,便就知有好事上門!”

“可不就是好事!”洪媒婆立刻接道:“李老爺,我今兒受謝大奶奶託請給她長子提親來了!”

“那裡邊說吧!”李滿囤把洪媒婆往莊裡請。

“對,裡邊說!”洪媒婆答應著,然後回頭說道:“周管事,麻煩你讓人把車給趕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爺,就是個搞事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