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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文理綱要(九月二十六)

隨著府城報喜差役的到來,雉水城全城轟動——謝家新科鄉試一氣中了三個舉人不算,謝尚更是中瞭解元。

謝家的大門一下子成了比文廟香火還更甚的文昌廟,家有蒙童的都來謝家大門外磕頭——這還是在不給進的情況下。

由此幾乎可預見謝尚回來後擺流水席的盛況了——必是比院試那回更多人。

李滿囤幾乎樂瘋了,這兩天走路都是飄的。

他告訴兒子李貴中道:“好好用功!”

“看到了吧,你姐夫用功中瞭解元。你爹我照你姐夫的法子用功現也成了秀才。你只要肯用功,將來別說秀才,就是中舉人都有可能!”

經此一回,李滿囤將對兒子的期望拔高了!

王氏在一旁幫腔道:“對,你得用功。你不用功都對不起你姐。你姐拿了你姐夫背書和作文章的法子給你,可不就指望你將來出息,能替她撐腰嗎?”

“你差你姐夫太遠,可說不上話!”

“別的不說你最少也得中個秀才才有資格在你姐夫家擺酒請客的第一天去賀喜吧?”

“秀才就是個敲門磚,最好還得是個舉人。不然一桌子舉人老爺,獨你一個秀才相公,你還是說不上話!”

李貴中聽得直翻白眼,受不了第地反駁道:“爹,娘,你們這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師傅都還沒考上舉人呢!”

李貴中口裡的師傅就是李貴林。

李滿囤不以為然道:“你師傅先前是沒得你這樣的機會學。後來你師傅有機會了,不是一下子就考中秀才了嗎?”

“但等幾年沒準你師傅就中舉人了。再說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先給我把秀才中出來。到時即便你師傅不能教你,你也能去縣學或者府城的書院唸書。”

“府城?”李貴中眼睛亮了——他聽他三叔說了許多府城的熱鬧,想去!

“不說考中秀才,”李滿囤給兒子劃道:“起碼得中了童生再說!”

“府城的名書院也都是要考的。你若是考不上名書院倒不如在家跟你師傅和我念。”

“怎麼說我和你師傅兩個秀才還教不出你一個秀才來?”

中秀才給了李滿囤極大的信心,加上府城的誘惑太多,李滿囤已經不再迷信府城的私塾書院,他把送兒子去府城唸書的事給推遲到府試以後。

想著得府試才能去府城,李貴中有些失望,嘟囔道:“那不得好多年?”

李滿囤笑道:“你姐夫那樣的家世也是今年府試才去的府城。”

“你想早點去府城也容易,只要跟你姐夫一樣二十歲過縣試,不然你就給我在家老實唸書!”

李貴中辨不過李滿囤——畢竟他家確是各方面都沒法給謝家比。

李貴中小大人樣地嘆口氣,認命地掏出了書本——他要過縣試,他要去府城!

李貴林聽說謝尚中解元的訊息的反應和李滿囤相類似。

原來紅棗女婿已然是江州舉子的最高水平!李貴林握住謝尚的《一一齋科考文錄》暗想,但等謝尚這回鄉試的文章印出來他必得再仔細地解析研讀一番……

李家其他人沒有李滿囤和李貴林的見識但一點沒妨礙他們為謝尚中舉人覺得高興——謝老太爺、謝大老爺和謝老爺離他們實在有點遠,但謝尚卻是他們李家實打實的女婿。

女婿抵半子,如此他們李氏一族除了有李貴林和李滿囤兩個秀才外也算有半個舉人了!

這人前提起來是不是一般的威風——李高地為此激動得啊連因為年歲駝下來的肩背都為此挺直了許多。

因為對紅棗女婿的驕傲,李高地少不得要關心幾句他的另一個驕傲——他大孫子李貴雨。

“貴雨啊,”李高地問:“我看這紅棗女婿的文章你也看了些日子了,怎麼樣,你可學作出來了?”

自覺連文章都還沒完全讀通的李貴雨……

於氏笑著幫愛孫挽尊:“當家的,紅棗女婿能考中解元,他那文章哪裡是容易學的?”

“別說貴雨了,只怕貴林都還未必學會呢——貴林要是會了,鄉試哪有不下場的?”

“如此咱們李家可就要出舉人了!”

李高地聽著有道理不覺點頭道:“也不知道滿囤文章現做得咋樣了?他現是秀才也能參加鄉試,而且紅棗女婿跟他親,先前府試院試都跟他同住。”

“滿囤得紅棗女婿指點沒準在貴林前中舉人也未可知。”

吃過長子的秀才宴,李高地覺得比起孫女婿和侄孫子高中,還是自己兒子高中更威風!

那天他可是和做過縣太爺的謝大老爺一起坐主席主座!

全城的秀才童生都來給他敬酒!

當然若是沒分家就更好了!

昨兒長子去與謝家送賀禮的時候就必得捎帶上他——據昨兒去謝家看熱鬧的貴金回來說謝家可熱鬧了,連現任的縣太爺都來了!

他若是去就能和謝老太爺、謝大老爺、縣太爺一桌吃席了!

因為對於分家的後悔,李高地不免心嘆一口氣,然後便就想到當初分家原為的是大孫子的好姻緣。

由此李高地想到大孫子結婚一年多,孫媳婦的肚子卻至今沒一點動靜,臉立刻拉了下來,不大高興道:“貴雨,你用功科舉是好,但也不要把子嗣的事放在心上。”

“這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成親這麼久,至今還沒得一個兒子,可說不過去!”

“族裡跟你一年成親的貴寶可是連兒子都滿月了!”

“先你處處都比貴寶強,”李高地磕著煙鍋痛心疾首:“怎麼生兒子這麼大的事反倒落他後面去了呢?”

李貴雨……

李貴雨當然也著急生兒子——他堂弟李貴富再過兩月就要娶親了。

到時貴富搶他之前生下兒子可如何是好?

那可就是他爺的曾長孫!

他家雖說分家了,但他爺手裡的體己可不少。別的不說,只兩件鼠皮袍子就百多兩銀子呢!

但兒子不是想生就能生的,不然他大伯能被他爺給趕出去?

李貴雨知道生兒子的重要性。他現為了生兒子都嚴格按照他娘給的日子同他媳婦行房,而他媳婦的小日子也挺準,但不知為啥肚子就是沒一點動靜。

李貴雨很著急,但卻不知道還能咋辦?

聞言連於氏也不做聲了——她身子有病,比李高地還更想抱重孫子!

人口裡能見重孫子的都是有福人——似全城最有福氣的老太爺連玄孫都抱上了!

傳說有福人將來下地見了閻王爺不用磕頭,更不必問罪過堂就能再投個好胎。

隨著年紀增長,於氏感受到身體機能的衰退和生命力的流失,許多年輕時不以為然的因果報應之說不禁都浮上了心頭——於氏以為她現世的日子極好,她現差的就只一個重孫子來證實一回自己的福氣了!

李滿倉埋頭道:“爹,要不十月初一叫貴雨和他媳婦去城隍廟拜拜?”

十年前他大哥大嫂就是這個日子去城隍廟敬香,然後家來就生了貴中。

李高地覺得這也是個法子點頭道:“那就去拜拜吧!”

“對了,順便再去謝家門堂拜拜。謝家門堂貼了紅棗女婿科考小三元和這回鄉試中解元的喜報。貴金、貴銀他們都去拜過了,貴雨你難得進城記得也去沾沾喜氣。”

李貴雨呆了片刻——昨兒他堂弟李貴中跟他大伯正大光明地從謝家大門進去賀喜沾喜氣,而他卻只能跟個愚婦似的在大門外磕頭?

這兄弟間的待遇也差太遠了吧?

“爺爺,”李貴雨委婉道:“紅棗女婿這回中瞭解元。等他從府城回來,必是要擺酒。我倒是等擺酒的時候再去拜吧!”

“擺酒時是要拜,”李高地道:“但和這回拜不妨礙。”

“謝家吃酒,女人都是一路坐車到二門,根本沒機會拜。”

“貴金、貴銀難道不知道吃酒能拜嗎?他們都是帶了媳婦去拜。城裡人都說這女人拜了生的孩子都聰明會唸書!”

李貴雨說不過他爺,頗為難堪地答應了。

九月二十六是紅棗的生辰。一大早紅棗便收到了謝尚打發長隨送家來的生辰禮物——兩個匣子。

目測了兩個匣子的大小,紅棗優先開啟書形的匣子,看到裡面果有一套四張折成書形的原版印紙。印紙的最上面印著藍色的封面。

拿起一張印紙,看到封面“四書文理綱要”書名下首的“謝尚謝李氏撰”幾個字紅棗圓滿了——她的姓氏可算是印到這世的核心學術刊物上了。

即便只是個第二作者,即便根本沒有“紅棗”兩個字。

她都不挑剔!

這套綱要原本就是謝尚主力寫的,她只是在開頭提了一個方法。謝尚能頂著世俗壓力主動在著者裡加上她的名字和前世她擱論文裡加上導師為第二作者的作法別無二致。

其人品已毋庸置疑。

謝尚是個信人,她可以放心地同他搭夥過日子!

摩挲好一刻書,紅棗方才開啟了另一個匣子——果不其然,裡面盛著一個由瑪瑙翠玉黃金打的蝙蝠和桂花圖案寓意“富貴”的花冠。

沒猶豫地紅棗立刻換戴上了新花冠,然後配了正紅瑪瑙的牡丹挑心花簪和絨花方去明霞院給她婆問安。

雲氏一眼就看出了紅棗的新花冠,笑讚道:“尚兒媳婦,你這個新花鈿倒是應景,現在戴正合適!”

因為紅棗能掙錢,故而雲氏對於兒子三天兩頭的給兒媳婦打頭面並沒啥不捨想法——小兩口自己有錢搗騰還不好?

何況這原就是她兒子的排面!

“今兒你生辰,”說著話,雲氏接過丫頭遞來的一個匣子轉遞給紅棗道:“我這兒也選了兩樣首飾給你。你且看看!”

紅棗道謝後接過匣子。開啟看到裡面一對流光溢彩的點翠鑲寶牡丹珠釧不覺驚歎:“好精緻!”

雲氏笑得矜持:“這是宮裡內用的款式,非是一般市面上的可比!”

“宮裡內用?”紅棗疑惑了,心說她公公不是日常在翰林院上班嗎?怎麼會有宮裡的首飾?

眼見兒子即將出仕,雲氏覺得有些話可以告訴兒媳婦了。

雲氏道:“京裡有皇商專門供應皇宮裡娘娘們的首飾頭面。”

“給宮裡供貨得保證充足,但這頭面成本大,皇商們在供完宮裡後多出來的這部分也會放市面上賣——有了這個內用名號,價錢即便貴些也不愁賣。”

原來是這世的皇家高定尾單!前世蹋過不少外貿大牌尾單便宜的紅棗明白了,笑逐顏開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這樣不同凡響!”

“媳婦跟著娘又長見識了!”

紅棗幾句話哄得雲氏高興不提。

天香院的女人們看到紅棗的新頭面自不會似雲氏一般坦然,少不得又泛一回酸……

桂莊來人送糕粽的時候紅棗讓陸虎拿了二十套《四書文理綱要》給她爹孃捎回去。

俗話說“衣錦還鄉”。紅棗自覺她出了書也得給她爹孃瞧瞧,讓他們歡喜歡喜。

先一本《中饋錄》就讓她爹孃驕傲了許久,這一套,紅棗覺得一準能讓她爹孃更驕傲——怎麼說也是這世正統的科舉學習輔導資料不是?

陳玉事後李滿囤倒是聽紅棗提過女婿要售賣《四書文理綱要》。看到餘德拿家來的書匣,李滿囤倒不是太過意外。

“我瞧瞧咱們女婿這書和紅棗先前拿家來的有啥不同!”

哈哈笑著李滿囤拿起一本《綱要》,臉上的笑容隨即僵住——為啥這封面上會有他閨女的名字?

“太太,”李滿囤叫王氏:“你來替我瞧瞧,這是不是‘謝李氏’三個字?”

王氏詫異道:“這書不是女婿寫的嗎?怎麼還會有紅棗的名字?”

但依言一看,王氏立改口道:“真的!真有咱們紅棗的名字?”

“咱們紅棗又寫書了?”王氏的聲音已變得驚喜:“那我可要好好瞧瞧!”

“你看得懂嗎?”李滿囤不屑道:“這可是《四書》!”

“紅棗寫的,”王氏不服:“我怎麼會看不懂?”

唸完兩本《中饋錄》的王氏現在的自信可一點不比考中了秀才的男人少。

李滿囤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畢竟這書真的有紅棗的名字。

“你,你能跟紅棗比嗎?”李滿囤終於想到詞了,自豪道:“咱們紅棗多聰明!”

王氏更驕傲:“那還不是我肚腸子裡爬出來的?”

李滿囤卒。

眼見連王氏都看上《四書》了,李滿囤感受到了深深壓力。

李滿囤想了想便拿了十個書匣打算去高莊村送給子侄。

“老爺,”王氏抬眼看到立刻問道:“你拿那麼多書去哪兒?”

李滿囤:“拿給貴林、貴銀、貴雨他們一人一套。”

聞言王氏有些不高興道:“這麼貴的書一家給一套就成了,哪裡用得了這麼多?”

“還真得這麼多!”李滿囤道:“我算過了,給貴林教書,得給他兩套,然後二伯家四個侄子一人一套,再就是貴雨、貴富他們四個各一套。”

“上一回女婿的《一一齋科考文錄》只給了老宅一套,為此爹跟我嘮叨了幾回。左右兩本書的事,犯不著招爹那許多話!”

王氏想想也是,只能由著男人去了。

李高地日常沒事都在他二哥家炕上拉家常。聽說長子突然登門,李高地頗為意外。

“滿囤,”李高地搶李春山說話前疑惑道:“你咋現在來了?”

“爹,你也在啊?”李滿囤看他爹在他二伯家倒是高興——若非得已,他才懶得去老宅看他晚娘面孔呢!

“紅棗和女婿寫了套《四書文理綱要》教人怎麼背《四書》,才剛印好。我想著侄子侄孫們都用得上,就拿了幾套過來,一人給一套!”

“紅棗和她女婿又寫書了?好!好!”

李春山雖然根本不懂什麼“文理綱要”,但一點沒妨礙他高興——紅棗雖說是他李家潑出門的水,但印在書上的名字裡到底帶了個“李”字。

現周圍十里八村的人,誰不說他們李家女兒賢惠?

李滿囤數了四套書給李春山,然後又拿了三套給他爹。

李高地看每個孫子都有一匣子書倒是高興,笑道:“這回倒是夠數!”

李滿囤覺得得讓他爹領紅棗的好,便言道:“紅棗這回也沒給幾本。畢竟這書紅棗和她女婿是要賣錢的。”

“這書現鋪子裡賣十吊錢一套呢!”

“這麼貴!”李高地驚呆了。

“哪兒貴了?”李滿囤不以為然道:“書鋪裡一套《四書》多少錢?紅棗和她女婿把《四書》從頭到尾細講了一遍。賣這個價還不是自然?”

“《千字文》一本才幾個字?都還要一吊錢呢!”

……

看李貴雨中午下課回來,李高地立拿出一個書匣子給他道:“貴雨,你來瞧瞧這紅棗和他女婿新寫的書。”

“你大伯說就這幾張紙鋪子裡要賣十吊錢呢!”

李貴雨接過匣子開啟入目看到《四書文理綱要》心裡琢磨了一下,想不出具體的意思。

伸手翻,結果沒翻開——李貴雨:?

李高地見狀道:“這書就是一張大紙。你擱這飯桌上來鋪。”

聞言李貴雨方仔細瞧了一回,發現果不其然一本書就是一張疊規整的紙。

按照他爺的指點,李貴雨一點點展開了書——足鋪了一整張飯桌還多。

李貴雨……

但看到紙上的內容,李貴雨的臉上不禁現出了狂喜——竟然是私塾師傅上課講書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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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從紙上快速滑過,李貴雨的腦海裡自然浮現出《大學》的原文……

來堂屋吃飯的李貴祥、李貴吉也都是頭回見到這樣的書,都圍過來一起看……

一本《大學》不過兩千來個字,李貴雨很快便背完了。

看到李貴雨抬頭,等得不耐煩地李高地問道:“這書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李貴雨高興道:“我現算是知道大伯縣試第一場第二場為啥能考縣第三、縣第二了。”

“他必是早就有了這套《四書文理綱要》。說不定還有套《五經文理綱要》。”

“爺爺,大伯只拿來這一套嗎?”

至此李高地道:“一共三套,說給你弟兄一人一套。”

說著話李高地又拿來另外兩套道:“都在這兒了,你看看可有你說的什麼《五經綱要》。若是有,你們兄弟就互換著看吧!”

李高地想得挺好,但李貴雨另兩個匣子開啟,發現都是一樣,不由覺得失望。

李高地倒是想得開,勸慰道:“有這四本先看著。出書不容易。你想要的《五經綱要》怕是要跟紅棗的《中饋錄》一樣一兩年才出一本!”

李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