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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狀元的距離

閱卷結束,考官們排定了試卷名次。拆開名封,看到取中的第一名是謝尚,在場的主考官、副主考官、同考官、閱卷官均是一陣沉默——他們倒是知道自己做得公正,但天下人要怎麼想?

他們要不要避個嫌?

如此倒是省事,但未免有些愧對同僚之子。

不約而同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主考周文方身上。

對於取中下屬的兒子,周文方倒不算意外。

俗話說得好“文如其人”,謝尚人品出眾,文章超群也屬自然。

想著門樓上的六回印象,周文方淡然宣佈:“本科會元——謝尚!”

一錘定音,竟就直接取了!

周文方出仕三十年,自詡文名比元維還盛,便不願在下屬面前塌臺——和謝子安交情那麼好的元維都敢取謝尚解元,周文方暗想:他秉公取謝尚會元又有何不可?

相反,不取才是虧心!才會為下屬所詬病!

年近花甲的周文方年歲長歸長,書生意氣卻是一點沒比年輕時少。

發榜當天,顯榮在貢院的佈告欄前再一次遭遇來看榜的文思。

“榮管家!”文思率先抱拳和顯榮招呼。

過去六個月的第一個月他主子文明山每天都在研讀謝尚的那本《四書文理綱要》,而隨後的日子,他主子都在廢寢忘食地用《綱要》裡的方法析構《五經》以及他選中的文章。

文思從沒見過這樣用功的文明山,加上擔心文明山用功過度傷了身體便勸文明山歇息。結果沒想文明山卻說他不及謝尚,謝尚已經抱得佳人歸了,他才摸到伊人的衣服角,現正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關鍵時候,竟是一日不肯歇,連大年初一都在家閉門讀書用功。

文思還是頭一回見文明山對人這樣推崇服氣,故而今兒見到顯榮便本著替他主子愛屋及烏的思想分外客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又是他鄉遇同鄉,顯榮跟著回禮道:“思管家!”

由此兩人又站到了一處。

一時發榜,顯榮當先看到榜單最前方謝尚的名字大喜過往,樂得出了聲:“會元!哈,會元!”

他主子的大六元圓了五個元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文思同時看到心裡不覺跟著高興——今科會元可算是花落他們江州了!

他們江州這都多少年沒出過會元了?

不怪他主子對謝尚服氣。

俗話說“水漲船高”,現在他很可以期待一下他主子的名次了。

心念轉過文思便看到他主子的名字出現在第三名的位置上——跟謝尚的會元就間隔了一個名次。

於是文思也樂了——這名次可比前科的江州解元好。

他家三爺不負天才之名,先沒中解元,只是生不逢時,遇到了另一個天才謝尚而已。

不過,文思得隴望蜀地嘆氣:他主子若能早些似現在這般用功就好了,如此不說越過謝尚,但越過這個第二名的艾正卻是有極大可能。

畢竟這個艾正的年歲可不小了,都有三十多了,足比他主子多念了十來年的書!

顯榮也看到了文明山的名字,心知他主子和這位文三爺的關係是斷不了了——同鄉加同年不算,搞不好還將一起進翰林院做同僚。

“走嗎?”顯榮主動問文思。

“走!”

文思答應一聲便和顯榮抱團往外擠……

顯榮出門看榜,謝尚在家也沒閒著。謝尚跟他爹一桌吃過早飯後便讓振理打水洗臉,然後又拿出面脂唇膏對鏡塗抹。

吸取上回鄉試發榜時手忙腳亂的教訓,謝尚今兒提前收拾自己以便能以最佳的樣貌出現於人前——今兒可是他在京師的第一回亮相!

謝子安一旁看著則有些糟心——雖然他早年曾推崇過魏晉名士,效仿過他們的不羈,但時過境遷他已然摒棄了過去。

何況即便當年他研黛調胭抹的也都是女人,可不是他自己。

這年頭除了女人就只娼戲才塗抹胭脂。

所以他兒子學啥不好,偏學塗脂抹粉?

謝子安委實看不慣兒子似婦人一般對著鏡子給嘴唇塗抹胭脂。

“尚兒,”謝子安委婉問道:“京師早春風大,你抹些面脂防皴倒也罷了,怎麼還抹胭脂?”

謝尚專注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回應道:“爹,我抹的不是胭脂而是唇膏。一會兒報喜的差役就來了,我抹點唇膏讓自己看得精神些!”

確認無誤後謝尚轉過臉來給謝子安看,然後問道:“爹,您看怎麼樣?是不是精神許多?”

謝子安……

莫非好奇地從樑上探出頭來瞧看,不覺點頭認同,心說還真是!

作為一個密探,偽裝是基本技能,而脂粉是極好的偽裝工具。莫非倒不覺得男人抹脂粉有啥妨礙。

謝子安仔細看了看兒子剛抹了良久的嘴唇訝異道:“真不是胭脂?”

“爹,”謝尚拿唇膏盒子給謝子安看:“這唇膏雖說是玫瑰膏子調的,膏體帶些紅,其實顏色極淡,抹在唇上的功用和面脂一樣主要就是潤澤——不然我一個男子,平白無故地抹了胭脂在臉上沒得招人笑話。”

“爹,您要不要試試?”謝尚發出邀請。

謝子安推辭:“不了,我用不上!”

“試試吧!”謝尚強烈推薦:“紅棗特地給我調的方子,玫瑰蜂蜜味,抹在嘴唇上一股子甜香,跟吃玫瑰糖似的,還不壞牙!”

謝子安聽得有些動心,但依舊堅持道:“不必。”

謝尚轉轉眼珠笑道:“爹,一會兒喜報來了您跟我一起出門,只我一個人精神怎麼行?”

“您倒是先試一回,若實在覺得不好,擦掉就是。”

“爹,我告訴您我岳父現都在用這個唇膏和面脂,說顯年輕好用!”

謝子安……

聽說連李滿囤那個大老粗都用,謝子安終於接受了兒子的提議,擱自己面頰和嘴唇上分抹了一點面脂唇膏,立竿見影的便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才剛來京時的模樣——年輕了有近十歲。

謝子安忍不住嘖了一聲,心說這面脂唇膏他雖說現在用不上,但對於那些上了年歲又想繼續為官的老大人們來說卻是合用。

“這面脂唇膏還有嗎?”謝子安想自己再試試。

謝尚點頭:“有,前兒我叫顯榮做了好幾瓶。”

就預備他爹跟他討!

新鮮食材做的護膚品因為沒有新增防腐劑的緣故保質期有限,而紅棗想著前世有機護膚品的天價都是現做現用。

此回謝尚來京時間長,紅棗更是乾脆地直接給了方子。

至於做了賣錢,紅棗連想都沒想——這面脂唇膏無論材料還是製作都比做薄荷膏麻煩,她不差錢,連薄荷膏都懶得賣,如何肯勞心費力地賣護膚品?

現做一點自用是興致,賣錢,呵,她還是寫到《中饋錄·行》裡面給那需要錢的人做吧!

最好有人能參照方子做出更好用的面脂唇膏——人多力量大,她一個人精力有限,哪裡能行行兼顧?

她能做好現手裡的糖和玩具就很了不起了!

莫非趴在梁上看著變年青的謝子安努力回想——似乎好像那日顯榮抄了一張方子給管廚房的郝升媳婦。當時他沒在意,但現在他得去廚房把那方子抄出來!

想得正出神便聽得外面的銅鑼響,莫非聞之精神不覺一振,心說這報喜的差役現就來了?

這謝尚該不是真中了會元吧?

若是如此,那他可是連中二元了!

謝子安謝尚父子聽到鑼聲立互動了一眼。

謝子安拿著銅鏡不確定地問道:“這就來了?”

謝尚竭力鎮定回應:“顯榮還沒回來!”

謝福從外面匆匆跑進屋,不及行禮就告訴道:“頭報!老爺,是頭報!小人聽大街上的人說了,是頭報!”

自兒子去了貢院,謝福便時刻留心門房動靜,而待伺候完早飯更是親自守在胡同口聽信。

頭報就是會元!謝尚當即站起身著急道:“爹,咱們快出去!”

謝子安問謝福:“賞錢給了嗎?”

謝福點頭:“給了!”

謝子安心裡有了底,教訓兒子:“慌什麼?且讓他們多敲一會兒!”

難得這樣光宗耀祖時刻,如何能馬虎過去?

謝尚冷靜下來,換了鞋子方和他爹一起往門堂來。

門外早集聚了半街的人頭。

三年一回的會試發榜日是京師特有的節日——這一天中榜的三百名貢士將成為朝廷新貴,幾可喻為這世的“官誕節”。

所以但凡看到報喜差役從自家門口路過,不少人都會丟下手裡的活計跟過來看熱鬧——看看到底是誰家的錦鯉一舉越過了龍門化身為龍,從此青雲直上。

報喜的差役看到正主出來,一時有點怔愣——抹了面脂唇膏的謝子安謝尚看著都太過年輕,差役實難相信眼前這兩個年青人一個已是六品翰林,另一個則是新科會元。

圍觀的人群見狀也是議論紛紛——不知底細地都在議論今科會元和他弟弟好相貌,而認識謝子安的鄰居則忙著糾正路人的錯誤認識,自幹五毛地科普眼前兩個相像的人不是兄弟而是是父子,年長些的那個早三科就中了翰林,年輕的那個才是新科會元,吧啦吧啦,引發更多驚歎……

放炮、升榜、飈吉祥話——一套流程走過顯榮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沒辦法,京師貢院看榜的人比府城貢院更多!

不過顯榮看榜的行為不是沒有意義,起碼謝尚知道了文明山中了會試第三,而謝子安聞言更是鼓掌叫好。

謝尚詫異,謝子安欣慰笑道:“尚兒,你果是有福之人。先我還擔心你太過年輕,殿試時即便文章再好,也會被點為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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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有了比你更年輕的文明山,但凡他樣貌不差,這探花就有了人選,你被點中狀元的機會就大了!”

謝尚做夢也沒想到文明山於他還有這般好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啥才好,心裡便只想著天時地利人和,這人和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和狀元之間竟然就差了一個文明山!

弘德帝看了莫非的報告也覺得謝尚福氣不小,忍不住和心腹李順感嘆道:“這個謝尚福氣倒是不小,這都多少年沒有三十歲以下的會試三鼎了?不想今年除了他之外還能再出個更年輕的文明山!”

探花有了新人選,弘德帝不用再糾結,心情頗為舒暢。

李順不眨眼地反駁道:“陛下此言差矣!”

弘德帝:?

李順笑道:“臣以為朝廷良才輩出乃是陛下的福德!”

聞言弘德帝自是渾身通泰,笑言道:“果然,剛竟是朕想差了!”

再看一回報告,弘德帝又問:“這面脂倒也罷了,只這唇膏是什麼東西?怎麼抹了就李順,你讓御膳房做盒來給朕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尚和文明山也是相互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