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無非就是十惡不赦、罪有應得的惡人，這般清澈的雙眸不該存在死牢中。
林倩看向辰鄯，辰鄯輕聲道，“你不能動他。”
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天真單純，未被人世腐濁，雙眼彎成月牙，閃爍著，“姐姐喜歡我的眼睛？”
林倩蹲下來從包裡拿出兩顆粽子糖朝他伸手，道，“姐姐，喜歡你的眼睛，所以這兩顆糖是給你的獎勵。”
少年笑得比糖還甜，道，“謝謝姐姐，姐姐是個好人！”
林倩伸手在他的蓬亂的髮間摸了摸，收手拉下帽兜，繼續前行。
一路走到刑室，慘叫聲逐漸響亮，聞之叫人毛骨悚然，給這血腥瀰漫的死牢中又增添幾分恐怖與猙獰，進來就不能出去。
辰鄯出現，正在鞭笞人犯的獄卒握著還鮮血流淌的皮鞭，紛紛朝他行了一禮，慘叫聲繼續。
一坐在桌邊喝茶的獄卒起身彎著腰諂媚道，“丞相大人真是稀客，不知有何貴幹？”
辰鄯絲毫不帶嫌棄地坐在桌邊，沉聲道，“已判死刑的名冊，拿來！”
獄卒不知他們所來何意，留了個心眼，笑道，“是是。”
拿了一本尚未定罪的名冊雙手捧上。
辰鄯翻了兩頁，道，“拿錯了。”
林倩道，“大人不必看名冊，將定了罪的都帶來此處看得更加明白。”
辰然吩咐道，“照她說的做！”
獄卒點頭，仗著燈光昏暗，隨便拉了幾個沒定罪的混了進去。
林倩低頭在辰鄯耳邊說了些什麼，面色比刑事的燈火還要暗沉。
林倩看到了個老熟人，指著慕安，嚇唬道，“就他了！”
慕安抖如篩糠，跪走到丞相身邊，抓著他的衣襬道，“大人，我不過是有嫌疑，尚且沒有證據能夠直接證明。
而且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的啊，大人……”
辰鄯嫌棄道，“他有花柳換個人。”
林倩道，“大人，還是你挑吧，我挑可能會公報私仇，眸子晶亮的就好。”
慕安忽然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多麼熟悉，說道公報私仇怕也只有一個賤人了。
林倩將臉深深埋在帽兜裡，看到慕安要站起來，抬腳踢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踢翻道，“企圖害人，罪名坐實，牢底坐穿！”
辰鄯挑了還算滿意的，道，“甘心死嗎？”
“不甘心。”
“那讓你的雙眼替你活著，可是甘心？”
“只是雙眼嗎？心臟、手、腳都是可以。”
“不需要，只要眼睛，”辰鄯指著男人道，“就你了。”
辰鄯又對獄卒吩咐道，“人我帶走了，用完送回來！嘴上道門，否則跟他們一樣吧。”
他向來說一不二，忤逆他的下場沒有人是不知道的，至於耍心眼的人，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辰鄯帶他們離開死牢，林倩終於聞到新鮮空氣，像是走了一趟鬼門關，此時腳踏實地的感覺甚好。
林倩脫下黑色斗篷，翻了個麵糰成一團，放在座位旁。
辰鄯看她滿頭大汗，提上一塊帕子，道，“你剛剛穿斗篷作甚？”
林倩猶豫訕訕接過，道，“大人你莫不是沒聞到死牢中的味道，刑室的泥土中還混著濃郁的血腥腐臭味。”
辰鄯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嗤笑，“這還不是最糟的。”
林倩疑惑，只是覺得辰鄯一定是經歷過無法言語的事情，這份傷痛除了他無人能夠體會，也無人能夠替他承擔。
微微聳了聳肩，不再言語，擦去自己的汗水，捏著帕子等待馬車停下。
因是夜裡出的門，並未走大門，而是從後門進，又叫人清洗，將馬車中的墊子全部換成新的。
林倩下馬車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頭甜甜道，“相公。”
慕欒嫌棄卻是沒將她推開，只是皺著眉頭道，“身上都是血腥味，臭死了！”
林倩抽了抽嘴角，道，“就你狗鼻子靈！”
將斗篷丟給他，道，“洗到你覺得沒有血腥味。”
慕欒道，“你去幹嘛？”
“沐身。”
“我幫你。”
“滾！”
翌日，林倩起床給昨晚上從死牢中帶出來的死囚檢查身體狀況，很幸運，他除了身上有幾道疤，十分健康並且視力極佳。
林倩不禁暗自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開口就問甘心死嗎，就算是死亡判決已下心如死灰，如此問就像是燃起生的希望，說是只要雙眼，他卻甘願獻上自己的一切。
辰鄯已經派人打掃出來一間一塵不染的空屋子，又按照林倩的要求，臨時搭了兩張簡易且結實的床。
今日是丞相府的大日子，因為他們的夫人可能有機會重獲光明，丫鬟小廝各個翹首期盼。
林倩已經換上藥箱中的衣裳，盤好頭髮帶戴上口罩、手套，一套手術用具靜躺在托盤上。
死囚已經躺在一張病床上，就等著柏氏喝下麻沸散送進來。
林倩照著慕欒的身材做了一套同她一樣的衣裳，卻是辰然穿著，林倩教他每樣用具的名稱，並且告訴他等會兒需要他做的事情。
辰然連連答是。
條件簡陋，林倩只能讓墨藍快馬加鞭去他們的琉璃作坊日夜趕工做了一副能夠放大百倍放大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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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所有的人都著急等著，除了慕欒。
非他沒心沒肺，只因為他十分相信林倩。
辰鄯看他沒有一絲慌張，同他坐下道，“夫人醒來定會喊你！”
慕欒淺笑給他倒茶，道，“不過換個身份活，我有分寸！”
“要不然，我收你做義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一身本事都是你教的，你待我如親子，我亦待你如生父，不過改口，尚得等些日子。”
“什麼時候？”
“等我與倩兒，將生意做大。我想，既然是丞相府的大公子，那必然是得有本事，最起碼靠自己混出名頭，有本事有能力，可以驕傲地在都城中站穩腳跟。”
“你是個有志氣的，等夫人好些了，我帶她去看你們。”
兩人談話比較輕，眾人心思也不在他們，既是聽到也沒有過多的猜測、懷疑。
一個時辰後，林倩剪斷紗布，繫上結道，“好了，你先差人將死囚送回屋，萬不能叫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