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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藍斑

還很年幼的時候,朱莉歐就察覺到自己比別人優越。

比如說,哪天不小心弄傷了某個玩伴,或者壞心地搶走了誰的東西,總之讓某個孩子恨恨地嘟囔著跑回家。一般來說最遲當晚,他的父親就會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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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燭光下,受了傷的孩子在哭訴,稚拙的童聲婉轉悽楚,而且儘可能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她想弄瞎我”,之類的云云。奈維歐不會出面,在場的幾個傭人指指點點,議論著她聽不懂的話。

在朱莉歐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受罰,不自覺地抿嘴捏緊裙角的時候。那個始終沒說話的父親,卻咬牙扇了自己的孩子一耳光。

她詫異地抬頭,並且將永遠記得那個孩子戛然而止的聲音,就像被人從後面偷襲了一樣。

哭泣是用來求救或申述的,但那個孩子卻弄不清場上誰會保護自己了,捂著臉忘了怎麼哭。就像過早地從童年的襁褓裡被拽出來,又被丟在廣場上。

所以她知道了,那些“朋友”的父母,都會是自己的幫兇。

她也第一次察覺,某些名字後面藏著一種力量。它足以倒轉是非,能讓別人的父親不問緣由地打自己的孩子。

那以後再也沒同齡人敢反駁她,讓她變得說話沒輕沒重。但其實,朱莉歐曾不止一次夢見幼年時那晚的場景。每次夢裡,那個被赤裸裸地拋棄在眾人面前的孩子,最後都會變成她自己。

那晚,其實在由衷地覺得欣喜之前,她首先體會到的是另一種讓她漸漸沒法睡安穩的情緒。

女孩心裡深深地知道,那個力量遲早會回過身來,惡狠狠地撲到自己身上。

比如像眼前這樣。

她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的。

被綁了一天後,盯著那條染血的溼毛巾,她嗚嗚地哭不出來。

……

……

柯林能說那條毛巾的出現只是一個意外嗎。

但既然效果還不錯,他也就懶得解釋什麼了。

關鍵是快點問出關於攻擊自己的怪物,以及對面的守燈人的資訊。

結果對方卻太過軟弱和配合,搞得根本不是審問,反倒更像在幫她回憶一樣。

“你不認識那個人?”

“他是賭場的人,我只是那天晚上過去一下……”

“那個賭場的營收怎樣?”

“……我不知道。”

“你不是去查賬的嗎?”

“我只是在場坐著……看他們做事。”

“那個怪胎呢?”

“……我不認識他。”

“沒在其他地方見過?”

“……沒有。”

“確定?”

“我……不知道。”

“你平時在哪?””

“畫廊,聚會,什麼的。”

比柯林想象的更悠閒。

“你認識跟著你的每個人?”

“不認識。”

“那你怎麼能確定那個怪胎是賭場的人?”

(恍然)“那……不確定。”

有種想扶額的衝動。

“他們人太多了……我分不太清楚。”

“你現在覺得他跟著你過嗎?”

“想想又好像,跟著的。”

總覺得她會說出這個答案,完全是自己引導出來的結果。

這樣下去也不是什麼辦法。

“那你見過跟他印象類似的人嗎?”

柯林指著房間角落裡的守燈人問。

她抬起頭,就像剛剛察覺到那個守燈人的存在似的,怔怔出了神。

“見過?”

“嗯。”很果斷地點頭。

“他跟你說過什麼?”

“他說……”朱莉歐的眸子黯淡下去:“他說我是個廢物。”

作為黑幫繼承人來說是廢物,好像也沒差。

行內曾有些人形容她說:會自己繫鞋帶,就謝天謝地了。

隨後柯林又感覺到了違和,因為他覺得如果是自己見過的那位守燈人,絕對不會說出“你是個廢物”這種話。

這句話裡有著太多情緒。

後來又聽盧卡說過,守燈人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柯林覺得這太過不便,所以姑且在暗地裡標註房間裡的這位守燈人為一號,卡佩羅的守燈人為二號。

這時,“一號”先生像一朵烏雲一樣飄了過來。

“她的身上沒有扳機。”他用拿勒語說。

“如果是你要保護她,你會怎麼做?”柯林問。

一號先生思索了一會。

“首先不會選擇用大型的巫術,痕跡太髒,會被人抓住線索。”

“她自己太懵懂,所以不能把扳機交給她。但如果觸發點和她分離,又會有很多麻煩。”

“如果不用巫術呢?”柯林其實知道那些血肉中沒有靈素殘留。

“那就只有一種方法。但不會像你描述的那麼,劇烈。”

“可以參考一下。”

“一種叫做‘藍斑’的藥物,運氣好的情況下,某些海魚的腸子在醃製後還會結出一些藍色斑點。以前有些人把那個刮下來沸煮後服用,碰運氣熬過重病中最危險的夜晚。”

“後來有人開始不要命地在作戰前服用。雖然因此造成很多犧牲,但那是在安赫人到來和槍械被發明之前,辛西里人對抗某些東西的唯一方法。”

聽起來就像是某種雜菌的分泌物,具有激發潛能的作用。在原始條件下靠運氣微量生產,而且經過沸煮應該已經失去大部分活性,但仍保留著相當的效果。

那如果有人,比如二號先生在同盟本土,尤其是高度工業化的施塔德,對那種雜菌專門進行了提純和培育呢?

……

實際上在幾個小時前,柯林就已經輕微地感到頭疼腦熱,以及這種狀態下莫名的亢奮。

他原以為是自己熬夜太久的結果。可現在聽了一號先生說的話,頓時感到渾身發寒。

自己傷口的異常,說明那東西多少可能具有傳染性。

那麼倉庫事件中的怪物,身體裡含有的應該就不僅僅是某種分泌物,而是大量繁衍的那種雜菌本身。

如果說微劑量的分泌物就可以讓人激發潛能,挺過病危時刻,或者化身戰士。

那麼在自己體內不斷繁衍和分泌某種物質的細菌,又會把自己變成什麼?

說不定下一瞬間,自己就會和倉庫裡的那個人一樣,化身為某種怪物嗎?

柯林突然有些猶豫,甚至下意識考慮要不要先找個不會傷到別人的地方,看看自己到底會不會在血肉崩潰中結束。

但在那之前,他又馬上意識到了這整個事件中,拼圖上還存在著不完整的部分。

那就是感染這種細菌的人,應該不能單純只是顆炸彈,它必須還能夠處於某種控制下。否則就違背了二號先生保護朱莉歐的意圖。

雖然這個意圖也僅僅是柯林的假設而已。

“那如果把那種‘藍斑’的劑量放大上百倍,而且會隨時間不斷積累的話……您知道怎麼控制住這種藥效嗎?”

“不知道。“一號先生想了想:“我覺得沒人能做到。

柯林扯了扯嘴角,真是夠懸的。

他現在只能去賭,賭二號確實像自己猜測的那樣,是在保護朱莉歐。而不是是為了其他什麼目的,單純放了個炸彈。

畢竟這是他現在能活下去的唯一可能。